陈湃《巴黎随想录》之五：十三不死

外国人常认为十三不祥。前两三个月，巴黎某区要员却将十三不祥改为“十三不死”。

所谓“十三不死”，就是说住在巴黎十三区的亚裔难民，为何死亡率特别低，几乎处于不死状态。此君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就武断地下结论：不死成疑，隐瞒真相。

此贵人以前可能未到过印度支那当官做老爷，未到过越南头顿、柬埔寨白马海滩晒太阳，故对当地人的生活习惯不甚了解。别的不说，单说我们这些龙之种，凤之裔吧。生死乃人生大事，阿爷教落：“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宁为生时忤逆子，莫做死后不孝儿。家有丧事，不远万里，都要回来奔丧，披麻带孝。长子嫡孙，还要担幡买水。还要在报章上刊出斗大的讣告，要求亲、朋、戚、谊亲临执绋。要做七七四十九，要做百日，要打斋超渡，还要守灵三年，极尽哀荣，岂有隐瞒真相之理？至于巴黎十三区亚裔难民为何不死，则奇哉，怪也！

自秦始皇以来，人们不断寻求长生不死之秘方，皆无效。故十三不死伟论一出，立刻惊动全球。各国的医学博士，营养专家，心理学教授，社会工作者，争相研究不死之真谛，搞到满城风雨。其中以日本的营养学家成果最佳。他们说：“越南姑娘的身材为何保持得这样苗条，主要是吃黄瓜、豆芽、香花草之类的生冷东西，提倡世人仿效之。有一些人推而广之，谓长生不死之秘方全在金边果条也！故十三区餐馆林立，仍其门如市。最眉飞色舞的是大业主，眼见人潮涌涌，争入这不死之地，立刻声价十倍，要想租屋，花数千甚至一万法郎茶钱，仍不得其门而入。为了此事，本人学达摩禅师面壁两月，终于悟出其中奥妙，十三不死，原因有二：

（一）关键在于阎王的生死册上。

一种可能是这些亚裔难民，从东瀛神州漂浮到西牛贺洲，生死册未有及时随人到。西牛贺洲的办事效率是大家知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RENDEZ-VOUS（预约），更何况是生死册交收这样大事，不拖上一年半载才怪呢！但“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没有生死册，怎能知道这人是日该死，那人何日应亡？只好放任自流，遂成十三不死。

另一种可能是这些难民，经受过残酷战争，是九死一生的“死剩种”。上帝感其“投奔怒海”之诚意，不加宠招，下令主管生死册的长官，像加寿给唐太宗那样，统统在十字上加上一撇，变成千字，全部加寿数千年，遂成十三不死。

（二）十三区是长生长发之地。

在巴黎开埠划分区域时，早已布下锦囊妙计，特将东南角的边陲地带指定为十三区，并设“西施门”（PORTE DE CHOISY），这是一种暗示：乎“三”者，即“生”也，“十三”即十个人中个个生也！西施，美女也，即是说，十三区精华之地在西施门一带也。还怕后人不够醒目，干脆又设“意大利”门，意思是大吉大利。只是西人给“十三不祥”的论调害死，没有深入研究其中奥妙，而逐渐从该区迁出，实在可惜！

那发表十三不死伟论的大人物，在市府或国会的讲坛上，大可高谈阔论，威风一番。不过在私下求见米特朗总统，希拉克市长时，千万千万要记得在“十三不死”后面加上“之精神”三字，则福有攸归，功德无量矣！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那大人若做到这点，则鄙人愿授以长生不老之术：

（一）改名换姓，将“胡言“改为”“甘捱”。每星期做七天工，每天做十四个小时，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二）要能屈能伸。弃别墅，居斗室；废宠物，改育人。韩信养兵，多多益善。

（三）改牛扒、香肠、美酒等高胆固醇食品为酱油、鱼露、开水的“营养餐”，持之以恒。

经过十年八载，当碧眼变成金睛时，就会得道升天，像亚裔人那样，不死长生矣！

这正是：

十三不死意如何：只怪亚裔死不多。

漫脑疑团言奸诈，满腹密圈意欲何？

难民自有长生术，阁下仍须久炼磨。

待到碧瞳金睛日，瞒天不用怕阎罗。

1984年2月9日  原载《欧洲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