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躺在书房里一张小小的硬木床上,特别想睡,却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早上一大早,他便去医院探望林老师,轻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他刚想推门进去,手臂却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死死拧住,他一回头,便看见傅刚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他用力一挣,傅刚放开他的双手,却又立马抓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地说:
“我知道我不能打你,也没道理打你,但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你说说,我该怎么办,珊珊该怎么办?她还这么年轻!你,你那个大地中学,毁了我们一家,毁了我们一生的幸福!”
张远感到快透不过气来,傅刚那双快要滴血的眼睛让他不敢直视,他干脆闭上眼睛。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安抚傅刚那颗伤痛的心,也无论他答应怎样的补偿,实际上也并不能弥补什么,他只好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呼吸顺畅了一点。病房门已在他的身后“呯”地关上,他靠在墙上定了定神,慢慢离开了医院。这一天来,不管是接受记者的采访,还是安抚闹退学的家长,他竭力想要反应周围,却脑子里如浆糊一般粘连在一起,晕晕乎乎地清爽不了,耳边反反复复都是傅刚的声音:“你,你那个大地中学,毁了我们一家,毁了我们一生的幸福!”
此时,他身疲力竭地躺在这里,没有人抚慰他,他也不想和其它人诉说,甚至他的搭挡朱校长。这个世界这么大,而自己却这么渺小,曾几何时,他感到自己是强大的,强大到可以帮助别人,可以影响别人,甚至改变别人的命运。可现实却狠狠地嘲笑了他。在他的周围,看似平坦大道,实际却是沼泽湿地,坚实可靠只是表象,却不知哪里会突然崩塌一块,出现黑洞。
“我现在不能去想办学校后悔不后悔的问题,我现在要想的是,明天如何去和医院商量,请国内的顶尖眼科专家尽快来会诊一次,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让林珊眼睛的预后达到最好。”张远自己对自己说,他一想到躺在病床上林珊无助的样子,心就收缩成了一团。
他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想上网查一查有关资料。一上网,便有提示,有新邮件,他匆匆浏览了几封集团业务往来的电邮,唯独留下最后一封。他到厨房烧了水,泡了杯白茶,慢慢啜了一口,才怀着有如朝圣般的心情慢慢点开邮件。
这是他远在美国洛杉矶的宝贝女儿张乐乐写给他的:
“老爸:
我马上要报考大学了,老妈都过来督阵了,你不过来给你的宝贝女儿加油吗?爸,我知道你年前忙,过完春节,代我给爷爷奶奶嗑头后就过来,好吗?
老妈不说,我也知道她想你了,当然,我更想你,我要你过来陪着我!!!
你的小乐乐”
女儿的信,张远看了好几遍。哈哈,这无赖顽皮娇纵任性的女儿,一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为了强调她的要求,她还加了三感叹号呢。他感觉他那起了无数道皱褶的心好象被熨过了似的,就这么一下子平坦舒展了。他这辈子,也算是发得了狠的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怎么在乐乐和欢欢这两个小祖宗面前,他就完全没了辙呢,生生的就是前辈子欠了她俩的。如果说孩子妈想他,他基本没啥反应的话,乐乐的一句想他,却让他心软如泥,他不得不认真考虑,春节前后去美国的可能性。
就这么一想,他眉心一跳,是呀,春节后,林珊的眼球摘除后也有两个月了,应该是植入义眼片的时候了。为什么不送林珊去美国完成这个手术呢?显然,超级大国喊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是浪得虚名的吧。如果说在美国进行义眼植入所花的钱要多5倍,效果也只好那么一点点的话,张远完全无所谓,他要的就是哪怕好那么一点点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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