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决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得多了。
会诊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进行,专家教授们一听只需动动脑子,提点建议,大家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国内各行各业“走穴”成风,稍微有点名气的医学专家 “走穴”更是成了家常便饭,谁都乐意捞点外快,更何况他们是凭本事吃饭,说来也算心安理得,但怕就怕被请到一个无论设施设备或抢救能力都不到位的中小医院去做“大手术”,轻则神经高度紧张术后犹如大病一场,重则闹出人命毁了半生名节。只要不是赶着鸭子上架,专家们也愿意竭尽所能,让病人家属满意。毕竟,让病人家属要拿出的是一笔数目不小的专家费,得心甘情愿服气才行。
专家们情绪高涨,才思如泉,积极献计献策。一位来自皇城根儿的孙教授自告奋勇,说他有位同学在洛杉矶一家大医院当麻醉医生,他可以代为沟通预约义眼植入手术,另一位本院的海归博士也爽快地答应翻译林珊病历及相关资料。两个多小时会诊结束的时候,医院眼科主任相当的兴奋,他似乎已看到这位年轻美丽的女老师完全恢复了以前的容颜,眼睛也仍然明亮如炬,给张远打电话时,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度。
张远接到主任电话时,也很振奋。他觉得近些天来压在他心口上沉重的歉疚感略减了些,就让秘书打电话转告傅刚。秘书兴冲冲地拨了傅刚的手机,几分钟后,蔫头搭耳地放下电话,说是傅刚在电话中哼哈了两声,不置可否。等了两天,见还是没有下文,张远和朱谦商量一下后,便一起到医院病房看望林珊,顺便想听听他们的想法和意见。
推开病房,正好傅刚扶了林珊在椅子上坐了吃早餐。傅刚见他们进来,点点头算是招呼了,便转过头去,细心地给林珊添饭夹菜,扮演起十足十好丈夫的角色,把他们俩当空气晾在一旁。倒是林珊,见气氛冷凝,把头转过来,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微微闭起,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脸上轻轻抖动着,又将嘴角往上提了提,算是微笑了一下。她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但还是那样温婉娇柔:
“谢谢张董,谢谢朱校长,你们那么忙,还经常来看我,傅刚,快搬张凳子来,请他们坐下吧。”
傅刚不作声,从衣袋里掏了支烟,扭头走出病房。
这是一个多么,多么……单纯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为什么竟然是她,要遭受如此厄运呢。张远心痛得紧缩了起来,心里再一次对自己说,无论,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尽力使她最大限度地减少痛苦,接近正常。他和朱谦交换了一个眼神,朱谦便随着傅刚出去了。自己便搬了一张椅子在林珊对面坐下,故着轻松地说:“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前来会诊的专家都说,你的右眼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嗯,算是吧。”她放下勺子,有点茫然地答道。
“傅刚给你说过了吧,专家们的意见,是建议你到美国去做进一步的治疗,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办公室想最近就把机票订下了,你看你们是几人去呢,傅刚当然要去,你的父母呢,他们也要去吗?”
“这个,……我想,再怎么折腾,也就这样了。”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攥着餐巾,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最后,把餐巾放回小桌上,抬起头来看着张远,眼睛里满是绝望:“回不到过去了,这个事实没法改变。你们的心意我领了,甚至,假眼珠我都不想装了,我只想永远用纱布蒙着这只眼。”她用手指指用纱布蒙着的左眼,低下了头。
张远注意到她说到“假眼珠”时声音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沮丧。“不要这样说,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你这问题不算大问题,好的义眼从外观看完全和真的一样,据说最先进的义眼甚至也有视觉感应。我们已委托孙教授预约了手术,只是时间还没有最后确定。你不要想太多了,只想好久动身吧。”张远的声音情不自禁地低柔下来,耐心地劝说道。
“真的不要麻烦了,预约是可以取消的嘛。”林珊抬起头来,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可能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她又幽幽道:“我只觉得好累,一点都不想动。我觉得再怎么做,都是徒劳的。”说完,她抿紧嘴,一副不愿再多说一个字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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