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這一新中國歷史上的黑色一頁,深深的印記在每個中國人的心上。回想當年,我剛從大學畢業,很幸運的分配在北京某國家部委進出口總公司電腦中心工作,正要大幹一場,為國家四化建設出力。但是,從胡耀邦逝世開始,在北京出現了學生反對官倒的示威遊行和學潮,局勢開始向失去控制的方向發展。
剛開始,我們單位還允許食堂為學生蒸包子並派人送到廣場,當時,送包子還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後來,上級有指示,不再允許 單位食堂為學生蒸包子了,而且單位也要求我們站穩立場。記得當時下班後,我經常騎着自行車到天安門廣場去看熱鬧,那時,有不少人在發表演講,記得每個發表演講的人前面,都聚集着一些人在聽。我也轉着圈兒聽了很多演講。那些內容都是當時不可能公開在單位裡面講的。 當時,我住在勁松小區,而我的父母則住在翠微路,也就是西長安街。所以,每當我要回家去看望父母,都要經過天安門廣場。 有時候,到了父母那裡就住一夜,第二天早晨騎車上班,又要經過天安門廣場。 那時,即使騎在自行車上,經過廣場時也可以聽到高自聯和工自聯的廣播。
真正使我感到不安的是以下兩件事。
第一是戈爾巴喬夫訪華。 大家知道,冷戰期間,中蘇之間嚴重對峙,蘇聯在中國北方陳兵百萬,時刻會打過來的。 特別是1969年中蘇珍寶島之戰以後,中蘇關係降到了冰點 。但是,剛好在六四期間,戈爾巴喬夫訪華。我認為,這個訪問的意義太大了。因為它意味着這是蘇聯來中國謀求和解,而不是鄧小平去莫斯科謀求和解,這是中國的重大外交勝利。 可是,由於學生占領了天安門廣場和長安街,戈爾巴喬夫的車隊不能走傳統的迎賓路線,只能改走三環路。那時,三環路還比較荒涼,而傳統的迎賓路則是北京建設最好的街道,這對於愛面子熱情好客的北京人來說是一個恥辱。
另外,在戈爾巴喬夫和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舉行宴會的那個傍晚,我也在天安門廣場,我親眼看見了有很多人衝擊人民大會堂東門,呼喊的聲音很大,我感覺這樣非常不妥。當時裡面是國宴,是代表着中蘇和解的國宴,外面的人怎麼可以衝擊國宴的場所? 當時,人民大會堂的警衛,只是拼命用手和身體擋住門,不讓衝擊者進入。 出國久了,現在我明白了如果是在美國或者加拿大有人衝擊總統的國宴,警察可以肯定是要開槍的,美國和加拿大的民主制度不會允許老百姓亂來的,特別是衝擊國宴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被保安容忍。當時中國政府的克制可見一斑。 記得當時北京很多人認為衝擊國宴是示威者挾洋人以自重,是國事家事分不清。 這件事,使很多人開始懷疑學運組織者的控制能力不足。
第二個就是自由女神像的問題。 在自由女神像出現之前,我感覺學生只是反對官倒,反對走後門等不正之風。 但是自由女神像出現在天安門廣場,使我這個傍觀者也感到運動的性質變了,這個自由女神像預示着學生的訴求是要改變政權。 鑑於當時打江山的老一輩多還健在,我已經感到政府怎麼能夠容忍學生要求改變政權的挑戰? 一定不會允許的,鎮壓是一定的了。
後來,在遊行隊伍中,終於出現了打到鄧小平的橫幅。 所以,不能說陳希同向鄧小平告了黑狀。 那個時候,誰是鄧小平都不會高興的。
六月三號傍晚,我沒有呆在家裡,而是先到了呼家樓和東大橋一帶。 那裡有很多士兵站在解放汽車上,汽車的前行道路被市民給圍住了。 當時我聽說這一路部隊是從東北調來的。 就跟車上的士兵講東北軍張學良和東北軍有愛國傳統,希望他們不要開槍。 士兵的表情是木然的,沒有反應。六月三號晚上,已經宣布天安門戒嚴清場了,所以,只是騎車往天安門方向去,但是感覺氣氛非常不對,我太太堅持不要讓我去天安門了,我們就沒有到天安門而是過了東單就騎車拐回家了。 回到家,已經比較晚了,人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早晨醒的很早,我記得很清楚,在床上聽到了槍聲。 後來我才知道,那其實不是部隊在開槍,而是一大隊軍車被人給放火燒了,包括坦克和裝甲運兵車和解放卡車,槍聲是坦克裡面的子彈在爆炸。
記得六月四號早晨,非常安靜,外面沒有人群的聲音,由於聽見外面有槍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趕快打開收音機聽廣播。 當時中央台沒有什麼新聞,於是我只能開始收聽敵台, 也就是美國之音。 記得當時美國之音很清楚,只要撥到短波也不需要特別找就可以聽到。 記得當時美國之音說到38軍軍長已被革職, 還說到解放軍兩隻部隊發生了火拼(後來證明是假新聞)。 由於我平時很少收聽敵台,所以在聽了這些消息後還緊張了好幾天,好像做了賊一樣的感覺。
記得六月四號當天,單位已經沒有人上班了,我們放假一天。 於是,我和我太太就起床準備去我父母那裡看一看。 我們從勁松出來,結果發現一長隊軍車全部冒着黑煙,車裡已經沒有人了。 坦克,裝甲車和解放汽車全都冒着黑煙,不知道是誰點的火。 我們沿着52路汽車線向北經國貿中心上長安街。 到國貿中心的時候,看見國貿中心大樓上有些玻璃被子彈打壞了。 到達建國門立交橋的時候,看見一個人面部朝下倒在地上,地上有血跡,看來這個人已經死亡一段時間了。 這是我唯一看到的死亡者。 當我們到達南池子也就是公安部大門地段時候,就無法繼續前行了, 因為前面是戒嚴區,禁止前行。 當時,我看見天安門廣場有龐大的黑煙直上天空,還有直升飛機起起落落,心裡感到難言的痛苦。
由於不能過天安門,我們只得繞路經南二環路向西。 從崇文門開始,我們看見馬路上好像發生過8級地震一樣,有很多碎磚頭和石塊在馬路上。 當時,經過復興門立交橋時看見有坦克駐守。 當兵的很警惕,但是,只要你不靠近,也不會有事。
以上就是我的六四經歷的流水帳。 這個事件,對學生,對政府,對全國人民來說,都是個悲劇。 希望今後學生能依法請願,政府能依法反腐,人們能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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