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同病相怜,我们这群人会经常性地搞个聚会——您知道,所谓聚会,一般就是大家坐到一块一起喝点小酒,一边天上地下东西南北地胡扯。聚会中能扯的东西很多,不过,当仅限于同类人聚会时,主题往往就非常明显,几乎多为大家所共同关心的事。
在公司发放冰箱的当晚,我们又进行了一次聚会。言由境生,由于刚发了冰箱,自然就扯到了待遇与贡献这个我们这群人所共同关心的问题。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一位喝得满脸红光的仁兄首先打开话题。他提出了一个疑问:公司化了那么大的代价把我们这些人弄过来,却不让我们学有所用,还心甘情愿地给了如此高的物质待遇,其居心究竟何在?
他说:“这个问题诸位可曾想过?难道公司仅仅出于菩萨心肠,知道这辈子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实现不了,就存心让咱们提前享受一番?兄弟固然十分老实,却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和现实主义者,客观地看,窃以为这么傻的企业,天底下断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也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兄弟愚笨,透过现象看不清本质,哪位高人若能点拨,兄弟感激不尽!”
这位仁兄所言及的,也正是大家的疑虑。根据经济学原则,公司化那么大代价把我们弄过来,其本意应该是让我们用所学知识为它作贡献,公司则根据干活的质量,按质付钱。可时至今日,你就是像孙悟空一样睁大火眼金睛张开顺风大耳,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看不到或者听到有哪位在座的兄弟现在正用他所学的知识,为公司做着有实际意义的、有实际贡献的伟大光辉事业,只能看到公司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无比幸福的享受。
确实是不正常,确实是奇哉怪也,可里面到底藏有啥猫腻呢?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开始答疑解惑了。他的观点是想不明白就往好的方面想,既然公司如此仁义,大家就无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说:“我估计里面没啥猫腻,公司不是一直说我们是储备精英吗?储备储备,就是先放着,等用的时候再拉出来。就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准到时候要我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呢?”
不过这样的回答,立刻就引来了一片笑声。有位兄弟笑着调侃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个毛!是养你一千日,用你一小时吧?整天他妈呆在办公室里不务正业,再这样下去,别说专业全忘光,怕连女人是怎么干都得忘了。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呢!你当自己是释迦牟尼还是耶和华?”
“仁义说”确实有点儿扯蛋,遭到嘲讽是必然的,毕竟就算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有几斤几两,但自己还是清楚的,真到了危急存亡之际,以我们的能力,决计做不了救世主。于是又有位仁兄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其实公司压根就没把我们这些人当根葱,有我们不多,缺我们不少。至于不惜血本弄来的原因,无非是图个面子上的摆设,使之表面上看去人才济济,其真实目的,是让上面看到他们是如何紧跟形势,重视人才。
他的观点引起了共鸣。一位化工专业出身的天津籍老兄随即附和说:“对,我也是介看地。你们想啊,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公司真把我们当人才使用,早就该把我们放到对口的岗位上去了,就算不能完全对口,多少也得挨着点儿边吧?最不中,也得走个程式,让我们先熟悉、了解一些本专业在公司的发展和使用情况,再充军发配到旮旮旯旯里去吧?可我们一进公司,就直接到了跟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做棒槌,都一年多了,管都不管你,这是做嘛?我学的是硅酸盐专业,却安排在行政当后勤,介叫嘛事嘛!”
一个长得瘦瘦小小的老兄表示深有同感。他是法学专业的,好歹也是个法学硕士,可自进公司到现在,就呆在计划部门没挪过窝。
他说:“前些天有位领导找我谈话,说工会里缺个法律工作者,问我愿不愿意过去。去那个地方,专业肯定能发挥了,可是,咱们工会是什么性质?是领导意志的附庸,专门帮着欺负工人的,鬼都知道嘛!呆在那儿,日后不被人从背后捅刀子,也得被唾沫淹死,还不如直接去妇联呢!”
我一直边喝酒边倾听,没有开口说话,待听法学硕士提到妇联,终于忍不住乐了。
我笑道:“想什么好事呢?瘦的跟猴似的,妇联需要你这样的药渣么?我们的妇联,只需要身强力壮的男同志,最好还长得帅一点,下面那玩意坚挺一点,惟其如此,才可以让妇女同志得到精神与肉体上的双愉悦。”
之所以有人说我轻浮率性油腔滑调,正是因为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习惯了不分场合地使用诸如此类的荤色语言,而且往往脱口而出。奇怪的是,这类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语言,却十分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我话音刚落,顿时传来笑声一片。一位东北籍的仁兄笑道:“酒井兄此言差矣!俺们那疙有句话,叫男人瘦,操起来没个够!”
“关键在于,咱们的法学硕士是江西老俵,不是你们那疙瘩的。”有位兄弟笑道,“我觉得酒井兄言之十分有理,若论去妇联,最为合适的无疑是类似薛曹敖同志那样的。据说该同志不仅人长得倍儿帅,下面那玩意,还又粗又大。”
在野史中,薛曹敖是女皇武则天的面首。书中记载,武则天设立公鹤府,派亲信唐琬儿满世界去找男人,发现了美男子薛曹敖。而他的那话儿更绝,居然在二尺以上。
涉及到色情话题,大家一下子来了劲。原本不怎么说话的,居然都加入了讨论。
一位山东籍的仁兄显然知道有关薛曹敖的这段野史,他接话道:“薛大公子应该只是个传说,像他那种尺寸的,别说在天朝,估计去非洲也找不出几个来。二尺以上,乖乖,这哪是人呀,分明是驴嘛!”
传说中的薛大公子,倒确实是神驴转世。
另一位笑道:“我记得张竞生博士好像说过,其实女人并不过于在意男人那话儿粗不粗大,而在意猛不猛。不过嘛,无论论粗大还是论威猛,法学硕士肯定都是不合格的。诸位看他,喝点儿酒就汗流浃背,这可是典型的肾虚表现。”
七嘴八舌的场面虽然热闹,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及至一眼看到坐在我身边的一位女性“储备精英”,我才明白了其中原因。
在这种场合,不把异性牵扯进来,正如同吃饺子不加蒜——没味。
“诸位诸位,一群大老爷们谈女性问题,怎么猜都属于瞎猜,只有女同志最有体会也最有发言权。”我大声制止了大家的讨论,拍拍女“储备精英”的肩膀说道,“现在,有请妇女代表对诸位的见解作真理与谬论的甄别,大家鼓掌欢迎!”
这位女“储备精英”好像刚在本公司找了对象,勾肩搭背的事情我们是看到过的,有没有和男人颠鸾倒凤过,尚不得而知。我的这番话,令一直以淑女姿态端坐着的她顿时面红耳赤。她一把推开了我的手,又在我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气急败坏地骂道:“滚一边去!死酒井,臭流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小娘们没准炼过,手劲奇大,痛得我直龇牙咧嘴。
我揉着被掐的地方,嬉皮笑脸地回敬道:“狗嘴里要是能吐出象牙,老子还猫在这鬼地方上班?早他妈开养狗场发家致富去了。要是你能吐出象牙来,我干脆直接养你也行。”
“还想挨一下是不是?”她作势又要掐我。
这小娘们下手没轻没重,和我爸一个谱,估计做她老公是天下最不幸的事,没准每天身上红梅花儿朵朵开,弄不好,红白青紫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也不一定。这种货色,我可没兴趣和她继续玩下去。于是我笑着挡开了她的手,不再招惹她了。
整个聚会,就这么插科打诨,可公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依然没一个人能够说清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还是一位列席的学长做了分析和总结。他认为,大家的牢骚和怪话,无非源自于大家都认为公司是一潭绝望的死水,源自于大家觉得自己的激情之花无处绽放,可光凭我们坐而论道,是根本吹不起半点漪沦的,公司不可能改变做法。所以面对待遇高于贡献的现象,大家没必要牢骚满腹,而应该欢欣鼓舞才是。因为这说明,大家投胎到天朝投对了,社会主义国家企业制度确实无比优越,不光多劳多得,少劳也能多得。
“以我在本公司工作多年的经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诸位,若寄希望于公司改变做法,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得接受现实。”他微微一笑说,“诸位不妨想想,咱们十年寒窗苦读书,图什么?不就是图有份好工作,有个好待遇吗?既然现在如愿以偿,干嘛没完没了?我建议,这事以后谁也别再提了,让人听见,准说咱们得了便宜又卖乖。”
仔细一想学长的话,我突然觉得大家今天是够矫情的,在座的大多数当年憋了吃奶的劲考大学,为的可不是图有份好工作,有个好待遇?如果公司真改变做法,让大家在对口专业上玩命,说不定开口问候人家亲妈亲奶奶的仁兄,会比现在更多。
于是我响应学长道:“就是,同志们就别再他妈老觉得自己满腔热血无处洒了,抛去烦恼,快乐生活。要精忠报国,祖国也不缺咱们这几号。”
我的响应引来了戏谑。有位仁兄笑道:“哟,酒井兄,这可不像您老人家说的话呀。您老人家嫉恶如仇可是出了名的,平时路见不平都会一声吼,今儿怎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变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我言不由衷地回敬道:“钱是国家的,小兔崽子们糟蹋爷钱,爷自个心都不疼,老子又不是公司领导,操这份心干嘛?你别他妈废话多,赶紧把杯子端起来,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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