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47年夏,我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县中,读初二时,就知道了胡风的大名,并读过他写的一些诗和他主编的《七月诗丛》。此后始知他是著名的进步诗人,文艺评论家;是鲁迅的大弟子,忠诚追随者,维护者;是敢于直言,宁折不弯,有骨气的反抗国民党蒋介石的左翼文学家之一。正是他的诗歌及 鲁迅、茅盾、巴金、丁玲、邹韬奋、碧野、臧克家、艾青、绿原、牛汉的小说、诗文,激发了我要民主、要自由,反蒋独裁专制的革命激情,正义感。在其 启蒙、影响下;最终导致我于1948年6月,毅然决然投奔革命,投奔解放区。 1949年他从香港回到刚解放的北平。又写了许多歌颂新中国的诗。当时在天津我有机会读到他歌颂新中国诗作:《时间开始了》。50年代初期他主编的文艺报,我期期不拉地阅读。 由于胡风1954年向领袖递呈了关于文艺的万言书,触怒了毛主。于是1955年春夏毛主席亲自领导发动了全国范围的批胡风反动文艺思想,和粉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政治运动。当时我被迫投入,不辨真假,不知原由。跟着毛泽东的指挥棒,学着人民日报的调子,在学习批判会上,发言、表态、声讨,为的是划清界限。 一是,那时党性要求我必须全党服从中央,与党在思想上言行上保持高度一致,站在党的立场。尽管我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血气十足,可脑袋已不再长在自己肩膀上;独立思考能力,已日益减少。至于辨析真假,谁是谁非,坚持己见,已完全不敢奢想。全都信以为真,只能被迫鹦鹉学舌,人云亦云。 二是:对共产党毛主席决策的伟大正确英明,对人民日报作为党的喉舌,不敢存有半点怀疑。 三是:报纸公布的三批胡风反革命集团材料,不免大吃一惊,原来是个打入革命队伍的真反革命。感到过去自己太幼稚天真了,原来胡风一伙竟都是披着革命外衣,实为忠于效劳于国民党蒋介石的特务、反革命。 四是:在我的人事档案里,装有我投奔革命时亲笔书写的《我投考北大的目的及志愿》一文;及我1953年写的自传。其中我都明白写着:我是读了鲁迅、茅盾、巴金、丁玲、胡风、艾青等的书,才追求投奔革命的,是他们引导我走上革命道路的。在反胡风高潮时,组织领导严肃郑重找我谈话,让我交待:为什么会爱读胡风的书?要我必须与胡风划清界限,肃清胡风对我的不良思想影响。虽然我与胡风从未谋过面,通过信;但也难逃与胡风反革命分子的瓜葛---心灵曾相通,曾追随过他。为了表示我与胡风无任何组织联系,为了表达我已与他划清思想界限;当然就得更坚决口诛笔伐胡风了。 当时天津有个十六岁的中学生侯红鹅(即改革开放后重返文坛的林希),因爱读胡风的书,并与在天津作协工作的胡风分子阿垅有过交往,得到赏识;因此而被定为小胡风分子,揪出来示众。侯不得不在天津日报写长篇检查,交待与胡风集团的来往经过细节,身心受的毒害,与其划清界线,求得自保。这个前车之鉴,令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恐惧得很,害怕也被打成胡风分子。为证明当初尚不满十五岁的我,是天真幼稚,上当受骗;自然要紧跟毛的部署,狠批大批胡风,再三检讨自己上当受骗了。批胡风这一关,总算躲过了。 但胡风在我心目中,已不再是革命诗人,鲁迅的大弟子;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潜藏很深的历史反革命加现行反革命,钻进我们队伍的敌特分子。从此胡风一伙的书,我发誓再也不读了,与新诗彻底决裂、断绝关系了。相反毛泽东亲笔撰写的按语及有关指示,那时我曾不得不反复学习。1956年的肃反运动中,我再次学过。文革中又再次学过。1977年毛选五卷出版发行后,我又最后一次学它。 1957年,我曾经热爱崇敬丁玲、艾青,亲自聆听过他俩的几次面对面教诲、报告的他俩俱被打成右派,我又得与其划清界限。文革中,算总账,我又得交待检查胡风、丁玲、艾青、冯雪峰等对我的腐蚀影响,与其划清界限。 改革开放解放思想后,我甚为疑惑:为什么一个个被读者热爱的左翼革命文学家,建国后怎么都变成了反革命呢?真感到莫名其妙,十分费解。直到他们先后被平反昭雪,才知都是冤假错案。其始作俑者,罪魁祸首元凶,皆源于耄;都是他的极左路线政策造成的。现今我又敢说我曾阅读过他们的诗歌小说文章了。自1955年笼罩于我心头的阴影,终告烟消云散。 胡风因1954年文艺上书党中央毛主席而获罪。这是毛制造的一大文字狱冤案。现今我仍为胡风及受牵连的二千多人鸣不平。也为毛至死仍不悔悟而感羞愧、不理解。 毛为什么从延安整风起,就开始制造丁玲、王实味等大批文字狱冤案,继而持续三十多年,连绵不断,且愈演愈烈?在根据地他以文艺必须为工农兵服务,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为名,先拿单个人开刀。建国后拿集团开刀,成批的打。批武训传,批胡适,批红楼梦研究,批胡风,反右派运动,拔白旗插红旗;直到1966年发动文革,对知识分子整体实行全面专政。批三家村,四家店,文艺黑线四条汉子、国防文学;批动学术权威,批资产阶级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毛的英明伟大正确,毛思的战无不胜,建国后究竟表现在何处?都到哪里去了?人民怎么感受不到呢? 历史上,毛制造的文字狱的之多,之大,之严重,为历代帝王望尘莫及。即使是秦始皇、朱元璋、康雍乾,也大为逊色。这难道不是毛主的罪错、耻辱吗?当时吾辈人们都是当作伟大光荣正确业绩,大歌特颂的。如今想起来,真感到羞愧无比,愚忠愚昧盲从到家了。 胡风等冤案长达三十余年。一代英才被毛的风刀霜剑摧毁了。真乃中国文学界文艺界的一大悲剧! 胡风1985年临死前,终得平反昭雪。这得感谢邓、胡、赵的改革开放。 他在回答法国和瑞士《二十四小时报》记者问:“你为什么要写作”时,斩钉截铁地明确回答说:“为了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而写,为了表现人民大众的生活痛苦希望和斗争而写,为了反映社会历史的发展和革命的胜利而写。为了有益于人民解放,民族解放,和人类解放而写;也为了探求文学发展的规律,阐明它内涵的精神力量而写。”这铿锵有力的回答多好啊!我为什么爱读他的诗文,其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