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楊絳回國後根本就沒有去過西南聯大,而是一直住在上海,當年和她住在一起的還有多人活在世上,可以證明。那一段時間我父親正好在昆明海關工作,經常和錢鍾書往來,講過不少往事,錢鍾書生活自理能力極差,由於楊絳不在一起,錢鍾書鬧了許多笑話。所以小說中有關錢鍾書夫婦的情節純屬造謠污衊。 二,在文革中宗璞的父親馮友蘭投靠四人幫,在批林批孔中出賣良心胡說八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錢鍾書對此十分看不起,出言諷刺。宗璞寫這本書就是要為她父親報仇。 三,對於錢鍾書的學問宗璞是根本不可能懂得的。 錢鍾書是一位罕見的奇才。但是正如楊絳指出的不是什麼“過目不忘”“照相機般的記憶力”。他只是痴迷於讀書,重要的地方反覆讀,融會貫通,自成一家。 在我父親向錢鍾書討教翻譯問題的一封信中,錢鍾書批示:翻譯應當“得意忘言”,給父親啟發很大,他為此發表了一篇論文,將“得意忘言”作為翻譯工作的一項重要原則。事實上,翻譯工作是一項再創作過程,人們評價朱生豪、傅雷、草嬰等翻譯大家的作品不僅傳神地表達了原著的精神,而且文筆更加優美。 不僅在翻譯方面如此,錢鍾書在讀書方面也是如此,領會文章精神,融會貫通,自成一家。這種讀書方法只有天才人物才能夠做到。 楊絳的才華遠遠不及錢鍾書,所以她在哲學、文學評論、比較文學、詩詞等高端領域沒有什麼成就,而且終其一生向錢鍾書學習也沒有掌握,因為她沒有天才,而主要在散文、小說等大眾領域取得成就。但是她是理解錢鍾書的。 對於錢鍾書的文章,別說是宗璞,即使是他爸爸馮友蘭,除了哲學以外,有關比較文學、詩詞方面的著作,是否能夠完全理解,我也持懷疑態度? 錢鍾書的文章向來都是面向小眾的。天才人物人物的理論總是小眾的。 錢鍾書古今中外融會貫通的天才是他人無法企及的。這集中表現為厚積薄發所寫成的《管錐篇》,將古今中外人類文化的最高智慧融會貫通,自成一家。錢鍾書三十多年只是讀書、講課、翻譯毛選,直到毛澤東去世,開始知識分子的春天,才將幾十年的讀書心得集中在這本書中;今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管錐編》出版以後,父親在第一時間得到簽贈。他讀後對我說:這是一本文化巨著,恐怕只有少數人能夠真正讀懂。 國外甚至有學者們將《管錐篇》與《尤利西斯》並列為二十世紀最為深奧的兩本著作。 對於《管錐編》,我不敢妄加評論,只能說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是真正的驚世之作。 4,錢鍾書夫婦一生淡泊名利,尤其厭惡官場,他主張做學問必須“耐得寂寞”。 文革後期,江青派人請他參加一個會,他生硬地拒絕了;來人說:那就說你病了。錢鍾書說:我身體很好。 胡喬木和錢鍾書在清華外文係為同班同學,對於錢鍾書的才學一直是很佩服的;改革開放後,胡喬木貴為政治局委員,主管全國意識形態,竟然屈尊去拜訪錢鍾書,錢鍾書不卑不亢,只是以老同學身份與之敘舊;回去後,胡喬木任命錢鍾書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全國政協常委,錢鍾書並未為所動,依然讀書、寫作如舊。 這些與馮友蘭巴結四人幫出賣人格形成鮮明對比。 5,錢鍾書夫婦在1948年末曾經和胡適等人在朋友家討論局勢和蘇聯的實際,況;當時,聯合國和英美台灣多所大學要聘請錢鍾書夫婦;他們卻不想離開祖國。但是對於政治形勢始終保持清醒認識的;所以對於政治運動一直很冷淡。只是以讀書、教學、翻譯《毛選》度日(他是《毛澤東選集》翻譯組總編審)。後來才知道57年他已經被內定為右派,所以幾次邀請他參加座談會,他一般不發言,不得已就說幾句正確的話,使黨委無從下手。 文革中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下放五七幹校去農村勞動。 改革開放以後,國外學者紛紛來拜訪他,以至於當時流行一句順口溜,外國人到中國要看三件寶“爬長城、吃烤鴨、拜訪錢鍾書”,於是,錢鍾書像出土文物一樣從新被中國人認識了。 有一次在國際漢學大會上,錢鍾書成了人們崇拜的偶像,有三位漢學家的博士論文就是研究錢鍾書的。 當然,錢鍾書夫婦不是完人。 錢鍾書一生持才傲物,自視極高,且語言尖刻,容易引起人們反感。尤其對於巴結權貴出賣良心的知識分子,更是鄙其為人,出語刻薄,入骨三分,引起他們仇恨。馮友蘭父女就是其中之一。 錢鍾書在學術上的成就,尤其是在貫通中西文化方面的貢獻,是國際學術界公認的。但是只可能為少數高層次學者所理解。一般知識分子是難以理解的。 錢鍾書在生活中率性而為,有時候表現得任性而天真,往往被不了解者視為狂人。 但是,錢鍾書夫婦在大節上愛憎分明,在日本淪陷時期和文化大革命時期,在日本人和四人幫的淫威下,依然保持自尊自愛;但是他們不是一味硬頂硬扛,而是依靠智慧避其鋒芒,韜光養晦,大智若愚。 孔子說:“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就是說當一個國家處於沒有道德的時代,就應當隱瞞自己的智慧,大智若愚,但是這一點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 在毛澤東時代,像朱德那樣大隱隱於朝,一般人根本沒有可能。即使像錢鍾書那樣世事洞明地隱於市也是極不容易的! 當然,同我的外公和舅舅們不顧個人安危堅持真理相比,錢鍾書還只能夠算上一個犬儒主義者,但是和向四人幫曲膝投降的馮友蘭相比還是要高得多! 當然,由於人生觀的不同,對此是有不同看法的。幾千年來,人們歌頌志士仁人文天祥、岳飛、林則徐等等,但是在現實中卻大多選擇犬儒主義。 今天,郭沫若、吳晗、馮友蘭等專為權貴折腰的文人已經成為廣大知識分子恥笑的的對象。但是錢鍾書成為廣大知識分子崇拜的對象,不僅盲目崇拜他的學問(事實上,絕大多數崇拜者並不懂得他的著作),而且推崇他的犬儒主義生活方式。而對於外公的先進思想和高貴品德則理解者甚少! 今天的知識分子大多數不懂得,知識分子之所以成為中華民族的脊梁,不是因為犬儒主義,而是因為他們“苟利家國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的家國精神。 正因為這樣,所以於丹才能夠成為“學者”,倪萍才能夠成為“共和國脊梁”。 這也許正是今天中華民族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