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霹啪啪~” “蹦!”
“搬凳子!拿上浆糊,去贴对联!”
“唉~饺子下好了,快去放鞭炮!”
“春晚开始了!快点!快点!”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各家各户欢乐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仍然有人在烟雾中贴着对联,欢庆的热闹笼罩在火药味的暮色中,在热气疼疼的饭桌上,在闪烁的电视屏幕上。
丁渔已经和父母吃了晚饭,一起围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喝着茶,桔子,看春晚。“今年我们买了五万头的鞭,还有别的人家放的鞕是十万头的。”丁渔的爸爸一只手拿着柿饼边吃边说“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年就只买了几个炮杖,鞭都买不起 ,还有一年只买了三百头的,那一年,你到处在地上找没点着的炮,结果还被炸了手。你们看现在,到处都是比赛看谁家放鞭放得更久。”边说边爽朗地笑起来。
丁渔剥着桔子,瞧着屏幕“今年春晚又会有谁出来唱歌呢?歌也不知好不好听?还是以前的好看。”她想。屏幕上又有人说相声了,“没意思。”她想。“妈,要是有杨丽萍跳舞,你叫我一下。”丁渔站起来,走到厨房,去给杯里的茶续水。
端着水杯,她走到阳台,透过玻璃窗还是看不清楚外面。她关掉灯,喝着茶去除晚饭的油腻,然后伏在栏杆,看着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冬夜。
屋外黑漆漆的,往远望,是街灯的昏黄伴着零星的炮声,还有各家各户传来或强或弱的电视节目。全都一样,就是没有下雪。她就这么喝着茶,想着。楼下偶尔有人走过,都是年轻人,觉得窝在家里看电视无聊,就都约着出去了。我也无聊,她想。但是,那个人,可不能见。
冷冷的空气中依然是炮杖燃尽后的火药味,夜渐渐呈露出她的线条。电线杆子孤单地站着,别家窗子里隐隐的光让冬日里拉紧的电线朦胧地分割着夜的天空。横的线条下面是浑浊不清黑黢黢的 人间,上面是同样模糊灰麻麻的天空。跟随这样的夜降临的是新的一年?能把心情睡好?能把命运睡翻转?这个夜是否如同盘古的浑沌,一旦破晓,世界完全不同。
她俯着身子,看着远处黑暗中的一棵树,仿佛看到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慢慢走来。
“什么时候有空了,我来找你。”那个高一点的黑影子说。
“嗯,不要哄我噢。”小一点的影子有点迟疑地说,是丁渔的声音。
自行车的链条声“嘚~嘚~嘚~嘚~嘚地响着,伴着轻轻的脚步声。
“看你说的,我要不信,你还能信谁!”高影子的声音略高了些,带着轻快的意味反驳道。
“哦。” 小一点的影子没再继续说话了。
他们慢慢走着,走到了丁渔站着的阳台下面。
“你到家了,那~我回去了啊。”
“你回去吧!”
高的影子推着车转身,走几步,脚一蹬,上了车子,慢慢在夜色中骑走了。
丁渔怔怔地看着那骑走的背影,脑子里不停地嗫嚅。“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已经等了这么久。你在做什么?……”盘古能撕开这混囤的夜?杯子已经冰冷了,她打了一个寒战,从沉思中被手冻醒,从栏杆上抬起身,想转身进房间,结果目光落在楼下的一个人影那儿。她一惊。
那人站那儿多久了?她不知道,在暗夜里沉思,她对一切都感受不到。站很久了么?她想,这么冷 ,干嘛呢。一直不动,怪吓人的。她转过身去,要走回厨房。“丁渔。”她听见有人轻轻地叫她,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她又一愣,扭过头。“丁渔。”楼下的黑影又在叫。
这下她的意识回来了。
刘峻已!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话。这几天,丁渔压住心里的各种情绪,但脑子里翻江倒海,总是不平静。她完全把那天的事情忘记了。这时他在楼下的黑影和他口中她的名字把她又唤回到那个夜晚。她僵住了,背上像打雪仗时从领口洒进了雪,冰冷冷的,背要挺得直直的,否则雪会接触到更多的肌肤。丁渔没转身,也没继续往里走。
“是你吧!”下面的声音又传上来,依然不那么响,但就是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在的阳台离地面不高,只三层而已,平日路边人说话,不开窗就能听见。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冬夜,她处身阳台,下面的声音传上来,像就在耳边。
“你下来!” 那个声音近了,听得见他的脚步声。丁渔转过身,面对着楼下的身影,退到墙边。没有说话。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下来。”他又走近了。丁渔当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你别说那么响,别人都听见了。”她说。
“那你下来。”
这时从远处又走来几个黑影,笑闹着,跳着,跑着。几个半大小年轻互相用摔炮砸着脚下,小小的爆咧声伴着不时的碎光把这个夜妆点得有些活泼,却是把丁渔吓了一跳。
她不想被看到,她知道。她偶尔会坐车,偶尔会骑车到那个地方去。有时是夜晚,她会走入胡同里,期待着看到某个窗户里亮出灯来。她能听到屋子里的脚步声,几次犹豫抬着手在门前,几乎就要敲下去,但还是收了回来。她惧怕门敞开后,满满的人,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脸。
于是,她就期待那个窗户里单独透出光来。但在这个时节,满是忙碌,满是聚会的时令,在她前去的偶尔几次里,那个窗户,从未亮过。
那时,她最惧怕的,就是任何响声。她像惊弓的鸟,怕找不到藏匿的地。
丁渔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刘峻已却依旧没动。她怕这群人中有认识的人,看到她和楼下人的这个状况,就低低地说了声“你别说话,我下来。”她转身走进房间,父母还在看春晚,正演的热闹,一群花花绿绿的人唱着各地的戏剧,他俩聚睛会神,打着拍子,兴起处,还跟着哼唱。
“妈,我到下面一趟,电视没意思,我去透透气。”丁渔说。
“你去吧,早点回来,你看谁今天晚上在外面晃悠。”妈妈说。
丁渔磨磨蹭蹭地下了楼。走到楼道口,一个黑影走过来。
“丁渔。”黑影开口了。站在她面前停住,不足2米。
“嗯。” 丁渔突然又觉得尴尬起来。觉得脖子那里胀胀的,背上又开始凉起来,想说的话,憋在喉咙那里,就是张不开嘴。是不是那个影子太暗,太有压力?
楼外的路上走过了那批笑闹的人,丁渔嘘了口气,紧张的空气突然松弛下来。“我说过我来等你的,看你在阳台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就是不看我。”刘峻已略带责备地说。
在黑暗中丁渔把嘴角扯得老长,眉毛扬起,眼睛瞪得好大。她微微侧转了一下头,觉得好对不起他的这句话。
“你话不是很多嘛?怎么不作声?”刘峻已的声音在楼道里发出嗡嗡的回响。丁渔又吓得一抖。她向外走去。刘峻已跟在后面。
“你别在这里说。”丁渔边走边轻声说。
他们已经出楼,到了路上。
“你到哪里去?你得跟着我。”刘峻已看丁渔没头没脑地一直往前走,紧走几步跟上去。拦在丁渔面前。
“去哪里?”丁渔抬头问。那天的话她没听太明白,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无法召架,她只隐约听了个大概。
“到我一个亲戚家,看会儿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