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镇江人 黄学章 镇江是我的第一故乡,是我记忆追寻最遥远的地方。至今我朦胧记得,我穿着臃肿的中式棉袍,在母亲的带领下,到中山路上一家私塾读书的情景。其实,那时民国教育已相当发达,但仍有很少的私塾存在。 我给先生叩了头,学了几天字块,描红,就解放了,随即,我就转入了地处笪家山的“镇江师范附属小学”,从孔夫子的萌童,一变成了“祖国的花朵”。如今,私塾、、小学早已是飘去的烟云,唯有笪家山旁的墙上,用石灰写着一幅标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深深地留在了我幼小的心灵,至今历历在目。 标语是何人所写?不得而知。也许是遁入山林的文人雅士所写?也许是路过的樵夫,渔夫所写?也许就是教我启蒙识字的私塾老先生所写? 不管怎样,这几个字正好体现了镇江人,朴实,豁达,知足常乐,小富即安,进取不足,还有些懒散的性格。 从历史上看,苏、锡、常状元多,宰相多,富豪多,而比邻的镇江却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穷酸隐士多。比如,三国时期的焦光,南朝的戴顒,梁朝太子萧统,北宋米芾,沈括,以及清代的郑板桥,等等。这些人或躲在焦山的洞中吟诗作画,或藏在南郊的密林中潜心攻读,就连皇帝老儿下圣旨,要他们出来做官,也拒不奉诏,陶醉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逍遥自由之中。 当然,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镇江也是有大富大贵之人的,最杰出的莫过于南朝的开国皇帝,宋武帝刘裕了。刘裕以镇江人的自信,执着,南征北战,功勋卓著,最后取代了东晋朝。 刘裕年青时家境贫困,打过柴,捕过鱼,大概也看到过山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_的标语,深知民间疾苦,登上皇位后,施行了不少有利于民生的举措,开创了享誉史册的“元嘉之治”。 皇帝是真龙天子,草民们是遥不可及的,倒是镇江这种特有的隐士文化,对于镇江人的性格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靠山,靠水,实际上是靠自己,镇江人普遍不相信天上掉馅饼,更不相信大救星的恩赐。相对而言,镇江人比较耿直,比较不善于逢迎拍马,一般也不太热衷于做官,因而也就不太善于做官,在官场搏杀中,往往是胜少败多。 对于商场也一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观念,束缚了开拓进取精神,所以镇江的经济,在苏南诸城市中,一直是忝居末位。2015年镇江的GDP为3500亿,不及苏州(14500亿)的零头,而且已经落到徐州、盐城、扬州、泰州等苏北城市的后面。一些老镇江对此甚为忧心。 当然,镇江GDP的落后,不能单怨胸无大志,懒散的隐士之风,恐怕主要是其地理位置的影响。镇江处于长江与大运河的交汇口,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在市二中(风车山)读书时,操场上曾挖出许多陶器水壶,据说就是南宋时期,韩世忠与金兀述,在金山寺,黄天荡大战时,士兵们使用过的。 从三国,魏晋南北朝,宋,元,清,一直到解放战争,镇江都处于南北战争的要冲,由东向西,是首都建康(南京)的屏障,由西向东又是太湖平原鱼米之乡,大上海的屏障。在开启中国近代史的鸦片战争中,镇江人也牛了一把,当时不可一世的英军舰队,沿长江进攻南京,只是在镇江遭到了焦山炮台的顽强抵抗,守将海龄和1500名士兵全部捐躯。 在千百年的悠悠岁月之中,激烈的战事不胜枚举,镇江的经济发展当然处于滞后状态了。然而,如今和平已经六,七十年了,镇江仍然垫底,甚至落到了苏北城市之后,各届父母官们恐怕就难辞其咎了。 好在,崇拜GDP的时代已经过去,GDP的猫腻也已人所共知,据说,鸦片战争时期清朝的GDP竟然居世界第一,大概这也是海龄敢于开炮阻截英军的“底气”吧。可见,只谈GDP总量,回避人均GDP本来就是个大忽悠。 在此经济下行,产能过剩,“供给侧改革”痛苦地挤去泡沫,寻求软着陆之际。镇江人不太注重GDP的态度,反而倒有可取之处。 上午,懒觉醒来的镇江人,缓步来到市井酒楼,吃过“镇江三怪”(水晶淆肉、镇江香醋、锅盖面)之后,或徜徉于烟波浩渺的长江之滨,或漫步于南山茂密的竹林之中,或礼佛于幽静的金山寺内。旁晚,登上北固山多景楼,俯览大江东去的景色,和灯红酒绿,红尘滚滚的都市,感悟南宋词人辛弃疾“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意境,似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知足常乐,而不过度开发自然,较慢的生活节奏,逍遥自由的生活方式,才是比较接近于低碳,绿色,人与自然和谐的愿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