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狐媚妖婦現原形 金蟬脫殼走金禪 當時或許有人不知金國、蒙古、西夏、南宋的皇帝、宰相們姓甚名誰,但若提起金國有個色藝雙絕的花魁娘子汪麗,可說是家喻戶曉,關於她的緋聞,隨着商販跋涉,移民遷徙,也流傳到了金國境外。就像箭的射程越遠,就越有可能偏離靶心一樣,遙遠的傳播距離,改變了故事某些成分的真實性,不但添油加醋,甚至會出現了以訛傳訛的現象。 汪麗出道於金國上京會寧府,她的母親名叫麗妲,乃是當時西遼國高昌城中最美麗的斡羅斯妓女,她的父親汪子厚,乃是金國遼陽府有名的富商,常年跨國經商,販賣珠寶、綢緞、皮貨、藥材之類貨物。有一次,商隊路過西遼國高昌城,汪子厚高坐在駝峰之上,正然欣賞異國街景,偶然瞥見臨街一座二層繡樓里,有一位倚窗對鏡梳妝的冶艷女郎,金髮碧眼,肌膚白嫩,乳峰高聳,細腰豐臀,駝隊從她窗前緩緩走過,汪子厚痴迷地望着她,浮想聯翩,那個異國女郎覺察有人看她,並不害羞,一雙水汪汪大眼睛,秋波傳情,沖他嫣然一笑,只因她這一笑,汪子厚決定在高昌城暫時停留一段時日。凡是能夠用錢買辦之事,都難不住有錢闊佬,汪子厚很快便與這位異國妖姬打得火熱,並生下一女,取名汪麗。一年後,汪子厚將麗妲母女接回遼陽府,主家婆莫氏是個嫉妒成性,又很有心計的潑辣悍婦,她表面上熱情接待,看似非常親熱,跟麗妲姐妹相稱,對她們母女倆關照得無微不至,汪子厚遂放心遠行經商。莫氏等丈夫一走,很快就露出她的本來面目,視麗妲娘倆為眼中釘,肉中刺,整天尋釁滋事,動輒謾罵毆打麗妲,悍婦粗通拳腳,將麗妲揍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汪子厚經年不歸,麗妲無依無靠,度日如年,終於被折磨得臥病不起。莫氏暗中唆使家奴李汶將砒霜調在湯藥內,毒死麗妲,又派遣李汶將汪麗賣到金國最北端會寧府一家妓院。金國刑法規定,拐賣兒童亦屬情節惡劣的盜竊罪,按說人販子都會隱瞞孩童真名籍貫,但不知為何,李汶卻沒有完全這樣做,他對鴇母謊稱自己是來自河北保州的汪姓商人,因折了本錢,無力償還債務,萬般無奈,只好將女兒汪麗賣給青樓,並煞有介事地立下了字據,聲稱三年後,以十倍贖金贖回女兒。汪子厚經商歸來,莫氏早有準備,她反咬一口,誣告麗妲水性揚花,難耐寂寞,勾引男僕,欲行不軌,莫氏以理規勸,她非但不聽,還無理取鬧,莫氏萬般無奈,只得施行家法,將她母女逐出家門。莫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得象真事一樣,還指着身上不知從何而來的青紫傷痕,硬說是麗妲打的。汪子厚覺這事非常蹊蹺,表面上不動聲色,卻在暗地裡調查,終於得知莫氏殺妾賣女真相,盛怒之下,一刀殺了莫氏,待要追問女兒下落,李汶已經畏罪潛逃。殺妻乃是重罪,汪子厚托門路,花重金,買通衙門,對殺妻一事,被說成因為夫妻口角,莫氏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草草結案了事。莫氏娘人家不服,狀告了幾次,都被官府駁回,理由是莫氏自殺,案情清楚,無需重審。汪子厚私下裡又花了一筆大錢,總算將莫氏一家擺平。他又尋得麗妲屍骨,盛殮厚葬。從此,汪子厚心灰意懶,無心生意,於是變賣家私,隱遁山野,求仙訪道,不知所終。 花開花謝,十三寒暑,汪麗出落得玉顏冰肌,聰穎伶俐,精通琵琶、說唱,成為會寧府名妓。起初她僅演唱傳統劇目,來妓館聽唱的爺們,大多是因為迷戀她花容月貌,但她並不滿足,在鴇母的幫助下,不斷推陳出新,改編、創作了許多葷段子,諸如【野靚貓叫春】,【後庭花】,【寡婦偷漢】,【阮公子大鬧春宵樓】,【妙潘郎巧遇水蜜桃】,【野和尚醉臥芍藥蔭】,等等,淫詞浪調,聽了使人意亂情迷,加上她的模樣妖冶風騷,又有幾分異國血統,惹得社會上一群浮浪子弟猶如蒼蠅蹤臭肉,整天圍着妓院轉,銀房贏額猛增,日進斗金。後來她被一個富商郭鏡虛看上,謊稱原配早喪,非常執着地追求她,她被他的痴情感動,答應從良嫁給他。郭鏡虛花巨資為她贖身,在上京府購置一座豪宅,娶她做了偏房。 自納美妾之後,郭鏡虛終日沉湎酒色,樂不思蜀,很快變成了郭腎虛,漸漸的,體枯瘦,貌支離,腰酸腿軟,不能下炕,未及半年,脫陽歸陰,一命嗚呼。汪麗不甘寂寞,重操舊業,仍在娼門走紅。郭鏡虛之妻寧氏見丈夫杳無音訊,千里尋蹤,從西京府來到上京府,尋訪了一年,終於查得丈夫已死,寧氏一紙訴狀告到府衙,指控汪麗謀財害命,毒殺親夫。官府立案,開棺驗屍,發現郭鏡虛骨殖酥黑,府衙下帖將汪麗收監審訊,她慌忙叫管家劉忠變賣家產,湊足萬金,托關係,走門路,打點疏通關鍵審案要員。會寧府尹愛妾玉香受賄三萬兩白銀,趁着與府尹濃情蜜意之時,吹了一通枕邊風,沒過多久,府衙便以證據不足為由,撤銷訟案,汪麗無罪釋放。但是一波三折,寧氏也不是好惹的,她竟然抬出了娘家表舅,皇室宗親徒單駙馬,這回府尹真的害怕了,再不敢徇私舞弊袒護汪麗,再次簽發逮捕令,重新將汪麗捉拿歸案。就在她危難之時,一個神秘俊秀公子拜訪寧氏,兩人面談約半個時辰,寧氏突然一反常態,急火火跑到府衙,迫切要求撤訴,府尹樂得順水推舟,再次將汪麗釋放。王麗害怕再被翻案,前腳邁出牢籠,後腳便藏匿隱蹤,誰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兩年後,金國中都最大妓館凝香樓里忽然多了一個色藝 雙絕的絕色歌妓,藝名金鳳,她的美貌無法用語言形容,她的婉轉歌喉可以驅散世間一切煩惱,她演奏的琵琶猶如珠落玉盤,使聽眾心動神搖,她的廚藝精湛,一盤小炒肉賣價六貫錢,她的身價更是高得令人目眩,說唱單場二十貫錢,閨房纏綿三百貫錢,衾枕綢繆六百貫錢。至今唯有三位富豪掏得起這般巨額嫖資,雖然僅有一人勉強支撐到弄玉吹簫,離巫山雲雨尚還遙遠,但事後卻都只說了一個字:“值!”上達王官貴族,下到地主豪紳,乃至江湖俠劍,綠林豪傑,都願意與她交友,凡是被她瞄上一眼,就連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情牽。這個金鳳便是被世人稱作九尾狐狸精的汪麗。 貞佑年間,風雲突變,北方狼煙四起,韃靼兵殺入河北,圍攻中都。汪麗見金國國將不國,料想中都終非久留之地,同時也害怕被韃靼兵擄獲遭受侮辱,遂遷居大名府,隱姓埋名,棲身牡丹院,化名金奴。她起初閉門謝客,每天閒來無事便誦經拜佛,日子一久,感到寂寞難熬,於是又回到原先狀態,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幾多愁。她暗中結交紈褲子弟,經常盛擺酒宴,歌舞作樂。後來,大名府也被蒙古軍攻破,她被契丹兵俘獲,押送給先鋒都元帥少王爺孛魯,後又轉送到蒙古太師國王木華黎府中。 起初,木華黎得知兒子孛魯軍中藏有一位從大名府擄獲來的金國絕色歌妓,據說那個歌妓能歌善舞,媚態撩人,無論哪個男人見了她,都會被她的美艷所征服。因為擔心孛魯沉湎酒色,不思進取,他便命人將那個歌妓接到太師王府,孛魯雖然喜愛金奴,但卻又父命難違,只好戀戀不捨地忍痛割愛,為此他用了整整三個月,才勉強從意亂情迷之中解脫出來。當木華黎第一次見到金奴時,也驚艷於她的妖艷姿容,覺得她的樣貌與掛於大汗金帳之中那幅金國花魁娘子肖像頗有幾分相似。木華黎原本打算將金奴進獻給成吉思汗,但卻遭到監國公主阿刺海別吉的堅決反對,理由是金奴過於妖艷,而且她的經歷尚未查清。阿刺海別吉雖是女子,卻睿智過人,甚有權謀,木華黎即便貴為太師國王,也須遵從三公主的旨意。阿刺海別吉雖然同意暫時將金奴寄養在太師王府,但卻規定她不得擅離府第,平日出門必須戴金絲面紗。金奴從此便居住在太師王府後園的一幢閨閣內,每當木華黎因操勞軍事感到疲勞乏累之時,便喚她前來陪酒,或歌舞。木華黎發現只要和她在一起,頗具解乏舒體之奇效,遺憾的是,她總是金紗遮面,使他無法完全看清她的妖冶容貌,但卻又生出某種朦朧的神秘感,更具無可名狀的誘惑媚力。在見到金奴之前,木華黎深信自己是戰神轉世,乃是上天派來輔佐救世主鐵木真成就一番偉業,他的體內蘊藏着神奇的智慧和力量,足以抗拒任何美色誘惑。十幾年來,他跟隨大汗東征西討,征服了諸多草原部族,占領了金國大片領土,其間見過很多美女,大汗也時常賞賜他各國美女,卻從未令他真正動心。可是每次在金奴演唱靡靡之音的時候,他卻有了一種筋骨酥癢,勃然心動的異樣感覺,這種感覺對一個垂暮之年的老者,尤為奇妙。他曾數度在生理衝動的強烈刺激下,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搶上前去,扯掉她的面紗,然後…,但每當此刻,耳畔似乎就會聽到來自極其深邃空間的特殊聲音對他不停地說:“冷靜,一定要冷靜。”隨即他便會不自覺地想到成吉思汗和監國公主,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痛苦抉擇,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慾,強行打消了那些非分念頭,熱血沸騰和亢奮情緒也隨之漸漸平息。金絲面紗成為橫亙在他與她之間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也是他抵禦她那冶艷妖色的最後一道屏障。每當木華黎想到一旦頭腦失控,不顧一切強行揭開金奴臉上神秘面紗之後極有可能喪失理智從而發生令他非常難堪醜事的可怕後果,他就不由感到脊骨發冷,因為深感後怕而渾身輕微痙攣。因此,他開始有意疏遠金奴,相當一段日子,他不敢召見她,生怕一旦亂性,就會難以自拔。於是木華黎將大量精力專注到軍政上,唯有這樣,方能緩解金奴那種特有的狐媚誘惑產生的餘波影響。近一段時期,他從戰場勝負分析,以及雙方力量強弱轉化,嗅出了不尋常的戰爭氣息,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作戰經驗告訴他,金兵的戰鬥力正在逐漸增強,敵人的兵力調動,也越來越詭秘難測,這種現象很反常,一定是某個內部環節出了問題。 木華黎雖然是被賦予了歷史使命的人中俊傑,但充其量也就是個極品凡人,是凡人就會有七情六慾,即使他對於凡間美色有一定的抵抗力,但若真的遇到狐狸精之類妖魔鬼怪的誘惑,便難以招架。 縱觀汪麗的調查案卷,之中有兩段時間空白,第一,從她離開上京到出現在中都之間的兩年。第二,從中都陷落,到她棲身大名府將近一年時間。在這兩個時間段內,汪麗都做了些什麼?據說當年那個曾去上京會寧府搭救她的神秘公子,就是狐門掌門人銀狐大仙蕭妃喬裝改扮。由此可以大致推斷出,她在第一失蹤時段內,很有可能是去投靠了狐門,從銀狐仙那裡學到銀丹訣、攝魂咒、迷魂法、採補術,等等狐門邪法妖術。但她離開中都之後,究竟又都幹了什麼,目前仍然是個謎。但有一點可以斷定,她施展狐門攝魂術,以美色迷惑並控制住蕭國柱,使他按照她的意圖行事,將她獻給孛魯少王爺,如果真是這樣,其最終目的很可能是為了潛伏待命,尋機竊取軍事機密。 為了挽救金朝岌岌可危的崩潰局面,金國護國公主完顏蘭成立護國軍,以恆山武仙神劍派人馬為基幹,聯合江湖各門各派,招納各路奇俠怪劍,並建立一支由武林高手組成的死士營,以暗殺蒙古將領來對抗蒙古入侵。據可靠消息,狐仙派銀狐大仙蕭妃暗地裡已被護國軍收編,作為狐仙派門徒,汪麗無疑是潛藏在蒙古軍陣營里一個至關重要的奸細,許多陰謀詭計都是圍繞她展開。 汪麗在中都時,就已接受了護國軍的秘密任務,在她的諸多相好之中,有一個保州闊少胡昇,她得知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乃是波斯小娘所生,而且胡昇還說他妹妹的長相與她有點相似。後來中都毀於兵火,保州慘遭蒙古兵屠城,胡家家眷有的被殺,有的下落不明,大名府的居民,也都是非死即逃,因此汪麗以為沒人知她的底細,於是她便謊稱自己是保州豪紳胡家千金胡麗金。 聽了對汪麗的調查結果,眾人無不驚嘆,楚炎涼心想:“如此看來,那個保州胡小姐倒真有幾分西域血統,九尾狐汪麗冒名頂替,也不無道理。看來我當初以體貌特徵判斷胡小姐決非保州人的結論並不準確。”木華黎這才恍然大悟,心中尋思道:“原來金奴既是胡麗金又是金鳳,難怪她與圖畫上的美人樣貌頗為相似,大汗早就想要一睹金國花魁金鳳的絕代姿容,攻克中都之後,從宮裡搜出一幅金國畫家王曼華的真跡【梅花月影美人圖】,據說畫中美人就是金鳳,大汗將此畫視為珍品,小心翼翼收藏在身邊,每逢閒暇,時常取出把酒賞畫,浮想聯翩,遺憾的是,一直沒有查到金鳳的下落,大汗曾為此唏噓磋嘆,看來即便她作惡多端,也要暫時留她活命,待奏請大汗發落。大汗對於征服異國女人,有着和征服天下同樣的快感,尤其是馴服一個美艷無匹的金國女奸細,更具挑戰性和刺激性。我若遵從紅顏禍水之說,效法傳說中商朝末年姜尚斬妲己,隋朝初年高熲斬張麗華,下令處決這個絕世尤物,必將令大汗終生遺憾。蒙古大汗乃是天地主宰,狼神轉世,遠非商紂、周武王、隋楊帝、陳後主之流可比,以他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又豈會被一個區區狐媚妖婦所誘惑?相反,還要讓世人看看,蒙古蒼狼究竟怎樣降伏金國狐狸精。”但他忽又轉念一想,疑惑地搖搖頭,像是自語,又像是對身邊人說:“不對,金鳳乃是金朝泰和年間的名妓,距今十幾年,年紀至少三十餘歲,但金奴看上去,年齡不過二十,該不會搞錯了吧?”楚炎涼解釋說:“金奴應該就是金鳳,她的容貌之所以美艷嬌嫩,除了她天生麗質,必是得了狐門真傳,銀丹養顏秘法,才得以青春永駐。銀狐乃是明昌年間契丹首領德壽的寵妃,若按時間推算,她的歲數大約五十幾歲,但據近年見過她的人說,她的容貌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七、八歲。”楚炎涼既有此說,木華黎不再有疑問。夏天崇插話說:“唯有這樣推論,方能解釋當年寧氏為何會突然一反常態,主動撤掉訴狀,也解答了汪麗後來在中都出現時,因何會忽然之間媚功大增。寧氏想必是中了銀狐的攝魂妖法,以至於神智昏亂,聽命於人。汪麗獲釋出獄後,跟隨銀狐修煉狐門妖法,並得到養顏秘傳。”木華黎苦笑了一下,說:“若將這隻狐狸精獻給大汗,也許後果將會非常嚴重,可見監國公主當初的決策,是何等英明睿智。”娜仁插話道:“三公主反對送那妖婦給大汗,除了因為她的身份有待核實,還有就是,根據伊都干(薩滿教女巫師)烏蘭所言,那妖婦的命格是剋死命,跟哪個男人在一起,就會剋死那個男人,還有就是,三公主也請陰陽教主卜算了一卦,說她是狐狸精附體,大汗陛下倘若收納了她,必將災難重重,烏蘭提議,讓法師作法,鎮壓住那妖婦的魂魄,然後將她秘密處決,屍身要害之處貼上鎮妖符,燒成灰燼,永絕後患。但是三公主沒有採納這個建議,只是傳命將她暫時留養在太師王府,平時必須戴上附有鎮壓邪氣符咒的金絲面紗,以防止妖氣害人。三公主還密召陰陽教右護法陰陽和尚,在太師王府重地布設符陣,又暗中派遣東海八仙,裝扮成各色人物,晝夜輪班,對她嚴密監控,確保太師國王安全。”木華黎心想:“難怪王府常有身份不明的高手時隱時現,令人難以捉摸,防不勝防,有時甚至以為是鬧鬼,原來卻是三公主的屬下暗中助我,原以為三公主賜她金絲面紗,是因為她的姿容過於妖冶,唯恐惑亂人心,實則卻還有更深一層意思。”但他對妖魅附體一說,始終心存懷疑,而對王麗隱瞞身份一節,希望她只是不願被擄去大漠,或想藉機擺脫卑賤身份,是故謊稱名門閨秀,但他這些因為憐惜美色而派生出來的渺茫希望,很快便在理智和現實的碰撞下化成泡影。木華黎畢竟不是凡夫,他憑藉頑強意志、堅定信念,以及對大汗無限忠誠,雖然很艱難,卻成功地抵禦了一個專門以妖術迷惑人的絕色美人對他侵骨銷魂的勾引誘惑,但很難想象,如果除去她的神秘面紗,結果又將會如何? 太師王府後花園金奴居住的繡樓已經被楚炎涼仔細檢查過,閨房梳妝檯夾層里藏有密信紙、火漆、毒藥瓶,從神龕後壁隔板中搜出一個皮口袋,裡面裝有皮膜、毛髮、藥液、顏料,等等,易容用品,在衣櫃裡還發現一具假人,皮囊填充棉絮,頭、足、四肢、軀幹俱全,根據推理分析,此乃偷梁換柱道具,使用時,給假人戴上面具,穿上衣服,使之坐在窗旁,不時改變它的姿勢,從園中一看,儼然是秀雲正在陪伴金奴,或對鏡梳妝,或在觀看樓下景色,實則她倆之中的一人,已經偷偷離去。 那些負責盯梢燕京城中被懷疑是金國奸細的馬員外、李鐵匠、張屠戶,等等的蒙古秘探,陸續回到太師王府報信,據報:一大早,這些嫌疑人不約而同離家出走,穿街過巷,一路溜溜答答,東張西望,行蹤甚為詭秘,折來繞去,最終全都轉到報恩寺。金奴等人,進入報恩寺後,寺院內放飛三十六隻青鳥,但只有三十二返回,寺內僧人對外宣稱要做法事,為太師國王祈福,將遊客驅逐出寺,但是經過紅教高僧恩丹隔牆辨聽,發現寺內那些禿驢實際上念的不但根本不是祈福經,而且卻是滅靈咒,妄圖將太師國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木華黎聽罷,恨得咬牙切齒,冷哼一聲,罵道:“這群賊和尚,實屬江湖匪類,罪不容赦!本王倒要看看,究竟誰下地獄?!”他略一停頓,又心有餘悸地說:“這伙披着袈裟的凶僧,竟然在本王眼皮底下隱藏多年,可見吾等是多麼的輕敵麻痹,這個教訓必須汲取。”楚炎涼說:“當年中都遭戰火摧毀,留下的居民寥寥無幾,等到局勢穩定後,逃走的百姓才陸續回來,但因戶籍檔案損毀嚴重,無法一一核實,這便給金國奸細混入燕京城提供了保護條件。三年前,一個雲遊和尚,自稱是泰山普照寺方丈金禪法師,住進焚毀的報恩寺,他四處募捐善款,聲言要重修寺院,許多來歷不明的僧眾陸續投奔他,使得寺廟香火漸旺,地方官因為看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出家人,平日只是拜佛誦經,是故未曾引起足夠注意。” 木華黎傳下密令:燕京城防副帥孱赤台率領三千蒙兵圍剿報恩寺,夏天崇、楚炎涼帶領三百王府禁衛軍前往助戰,除了幾名主犯務必生擒外,餘黨一律誅滅。他又傳下軍令,命令燕南各路蒙古漢軍,史天祥、史天倪、張柔等部,嚴密布防,張網以待。 報恩寺里的香客、遊人都已被護寺武僧盡數趕走,寺門關閉,眾僧人一個個滿臉殺氣,如臨大敵,剛才還是一片祥和氣氛的寺院,此刻已令人感到肅殺,陰森,和詭異。 正殿原本供奉金世宗的神像早已被蒙古兵搗毀,扔進了糞坑,換之如來佛像。佛像前的供桌上堆滿了各樣供品、法器,香爐里插滿香燭,香煙繚繞。佛殿中央,汪麗嬌模嬌樣地跪在拜墊之上,依舊金絲面紗遮面,她雙手合十,嘴裡不停輕聲禱告,一副非常虔誠的樣子。金禪法師身披袈裟,手持法鈴,雙眼微閉,看似半睡眠狀態,卻又偶爾抬起眼角,乜看汪麗一眼,嘴裡哼哼呀呀,也不知唱誦什麼經文,每隔一段時間,便叮呤呤搖響法鈴。不一刻,假扮秀雲的武月仙走入佛殿,看見金禪法師和汪麗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大聲斥責道:“遊客們都被趕出寺院了,你倆怎麼還在這裡為蒙古狗太師木華黎祈福?金禪長老,我可告訴你,倘若木華黎那個老魔頭因為你倆念經起死回生活過來,我可跟你倆沒完!”金禪法師眯縫着眼,表情甚是詭秘,他陰陰地一笑,不緊不慢地說:“武女俠有所不知,老納雖然在念經,但由此判斷是為木華黎祈福,那就大錯而特錯了,因為咱念的並非祈福經,而是滅靈經,施加無邊苦厄,詛咒木華黎那個老魔鬼萬劫不復,不出一日,保管教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武月仙忍不住笑道:“你這齣家人真有意思,分明是在詛咒別人不得好死,卻還要口口聲聲善哉善哉,純屬知法犯法,難道你就不怕神佛怪罪?”金禪法師嘿嘿一笑,搖頭晃腦地說:“懲惡既是揚善,除魔也是敬佛。木華黎這個殺人魔王造下無邊罪業,理應受到最嚴厲的懲罰,教他神形俱滅,這也是天理昭彰的具體表現。”武月仙說:“如果真是這樣,老天還算有眼。各路頭領都到齊了,就等着大師你給大家講話了。”又轉過頭,以居高臨下口吻對跪一旁禱告的汪麗說:“汪狐狸,你就不必參加會議了,省得那些沒出息的臭男人們見了你又要尿褲子,你就呆在這裡原地待命吧。”等武月仙和金禪法師走出殿門,汪麗一把扯下面紗,回頭盯着武月仙的背影,滿眼怨毒,輕輕地“呸!”了一聲,冷笑罵道:“什麼東西!瞅把她給得瑟的!命令起老娘來了,臭不要臉,誰稀得答理你。”然後又繼續為她自己的終身大事禱告。 推轉西配殿念佛堂緊靠北牆一排從地面高達屋頂擺滿經書的書架,露出了一道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狹窄暗門,進入暗門,轉過幾道彎,裡面又是一道暗門,進入這道門,便是一間寬敞密室,中央一張很大的條案周圍,圍坐了許多人,他們當中,除了寺內執事僧官,還有許多江湖各色人物,員外、鏢師、裁縫、游醫、鐵匠、車夫、屠戶、貨郎,等等,各行各業,啥樣人都有,總共大約五十多位,大多數人正在議論紛紛。武月仙敲了敲桌子,高聲說:“請大家靜一靜,現在召開收復中都戰前緊急會議,先請金禪法師講話。”金禪法師眼光如電,在眾人臉上掃視了一遍,乾咳兩聲,以沉穩的語氣說:“剛剛從蒙古太師王府傳來振奮人心的特大喜訊!咱們大金國的冤家死敵,老魔頭木華黎,今天辰時六刻,被三位死士營的勇士刺成重傷,老魔頭目前已是奄奄一息,看來狗命難保,相信過不了幾時便會一命歸陰。”眾人聞聽,連聲叫好,場面煞是熱烈,金禪法師繼續說:“老賊木華黎一死,蒙古軍群龍無首,燕京城內必定大亂,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老納已經飛鴿傳書,約張甫、賈瑀、武仙等部,火速出兵,合圍燕京城,到時候,咱們來個裡應外合,內外夾攻,一舉消滅城中蒙古強盜。”此刻,玄通禪師已然完全沒有半點出家人的穩當樣,他興奮得摞胳膊挽袖子,露出刺着青龍的粗壯手臂,一擂桌子,高聲叫道:“他奶奶個糞!再在這個鳥禪院呆下去,真是要憋悶死洒家,洒家早就想出去大幹一場,殺他個地覆天翻!”正當大夥群情振奮之時,武月仙卻注意到坐在角落裡的一個遊方郎中,看上去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時望望金禪法師,欲言又止。她認得他是本地走街串巷賣野藥的游醫楊雍。楊雍混跡江湖十幾年,資歷不算淺,按說應該受到人們的尊重,但卻因為他的醫德和醫術都有問題,曾經賣過假藥,借着給少婦把脈占便宜,隔三差五就要誤診一次,他平時喜歡傳閒話,搬弄是非,所以江湖中人對他嗤之以鼻,被人稱作楊庸醫,沒什麼人願意搭理他。武月仙敲着桌子說:“列位安靜一下,楊郎中似乎有話要說,楊郎中,你有何話,儘管說來。”楊雍並未意識到武月仙是在說他,仍在四顧張望,旁邊的高裁縫用手捅了他一下,小聲說:“楊庸醫,你四下里瞅啥呢?武女俠叫你發言哩。”楊雍愣怔了一下,回了回神,神經兮兮地說:“哦,我道叫誰呢,原來卻是叫我呀,既然武小姐叫我發言,哪我就說說,至於我說的對與不對呢,還有待與列位商榷。或許因為我行醫的原故,看問題的深淺與諸位高人不盡相同。我覺得當前的形勢非但不容樂觀,而且咱們的處境極其危險,還是小心謹慎為上。”玄通禪師拍桌子瞪眼,厲聲喝道:“彌陀佛!姓楊的!你啥意思?你怎麼總愛和大夥唱反調?顯你獨特啊?老匹夫木華黎眼看就要蹬腿完蛋了,中都城裡的韃靼兵必將不戰自亂,這正是咱們圍殲城內蒙古軍收,復中都的大好時機,在如此大好形勢下,你竟然說出如此喪氣的話,長敵人的威風,滅自家的銳氣,究竟是何居心?!”立刻就有不少人隨聲附和,紛紛斥責楊雍,楊雍連忙說:“列位少安毋躁,請先聽我把話說完,請問有誰知道三位死士行刺木華黎之時,刀劍上塗了何種毒藥?”在場許多人回答不上來,但王貨朗卻知道,答道:“聽說是綠孔雀。”武月仙接過他的話,肯定地說:“不錯,是綠孔雀,毒藥是我親手塗在刀劍上的。”楊雍聽了這話,一拍大腿,說:“着哇,綠孔雀乃是西域奇毒,見血封喉,無藥可解,劃破一點肉皮,不消一刻,必死無活,其毒發症狀是,渾身青綠,膿腫潰爛,剛才我聽說木華黎被刺成重傷,包裹傷口的紗布滲出鮮血,但奇怪的是,他都重傷成那個樣子,怎麼過了許久,還活着?”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武月仙頓時從勝利喜悅中冷靜下來,也感到十分不解和疑惑,“難道毒藥失效啦?不能啊。”她在心裡百思不得其解。金禪法師心裡一驚,暗自說:“我也是被好消息沖昏了頭腦,沒有仔細想一下,如果真的中了綠孔雀毒,按照時間推算,汪麗探望他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該死了,難道其中有詐?不管怎麼樣,必須做兩手準備。”他立刻傳令,全寺僧眾緊急集合,拿起武器,高度戒備。傳令僧官剛跑出去不久,便腦門中箭,滿臉血污奔回來,驚恐叫道:“大事不好!蒙古兵衝進來了!”說罷一頭栽倒,昏死過去。會議室里立刻炸了廟,金禪法師高聲叫道:“不要亂!弟兄們,抄傢伙!”說着,從貼身侍從手中接過一面凝鋼鎏金圍棋盤,帶頭衝出密室。那面鎏金凝鋼棋盤乃是他的獨門兵器,邊長一尺三,厚一寸三,重六十三斤,盤面縱橫十九道刻線,鑲嵌金絲,用磁石打磨而成的黑棋子,星羅棋布地吸附在棋盤上,四隻龍頭做足,亦可當作握柄。玄通禪師使一條五十斤重鑌鐵禪杖,緊跟在金禪法師身後,搶步奔出大殿,正撞上幾十個蒙古兵迎面殺來,金禪法師怒吼一聲,口念咒語,掄動棋盤,數十枚棋子忽地脫盤疾飛而出,象颳起一陣黑旋風,聲勢煞是駭人,那些棋子紛紛迎面射入蒙古兵的眼睛,耳聽得一片慘嚎之聲,金禪法師從牙縫裡陰狠狠地擠出一句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遂將棋盤一晃,那些蒙古兵眼睛裡的棋子,在他巨大功力場作用下,連帶眼球奪眶而出,如數回飛,噼里啪啦吸附在棋盤上,棋盤表面立時擠滿了奇形怪狀、鮮血 淋淋的眼球,蒙古兵的眼窩登時變成了血窟窿。蒙古兵雖然野蠻兇殘,但也從未見過這樣慘烈恐怖景象,前面倒下十幾個,都在地上哀號翻滾,後面的見狀,嚇得扭身便逃,卻被玄通禪師趕上,一頓禪杖,悉數拍翻。兩個凶僧一前一後,殺開一條血路,武月仙等緊跟其後。武月仙還是頭一次看到金禪法師大顯奇能,使出如此兇殘的殺人手段,簡直聞所未聞,她心想:“我本以為叔父是天下第一神劍,如今一看,這頭把交椅,恐怕要讓給金禪法師了。”實際上金禪法師剛才施展的招法已經超越了武術範疇,屬於魔法、神通之類。通常只有修煉之人才會演化出諸般神通,無論修煉正法還是邪法,修煉到一定程度,都會派生出一些超乎自然,玄之又玄的奇異功能,所不同的是,修正法的人用這些功能加持功力,而那些專修邪法的人,則用它去傷害他人。 楊雍故意落在眾人後面,一路上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心裡盤算着如何逃身之計,看見倒在地上哀嚎掙命的蒙古兵,他不由停住腳步,蹲下身去觀看,並幸災樂禍地說:“你們這些韃虜強盜,真是豺狼成性,滿世界燒殺搶掠,姦淫婦女,無惡不做,今天爾等被挖去眼球就受不了啦?以前的威風哪裡去了?孬種!都別叫喚了,爾等禍害我大金國有功,我們應該好好慰勞你們。”說着,他從藥箱拿出一隻小瓷瓶,擰開瓶塞,將些許灰色藥粉分別撒在蒙古兵的傷口裡,俄頃,眾蒙古傷兵皆安定下來,不再感到疼痛,繼而神志開始迷糊,昏昏睡去,此乃糊塗散藥效發作,能夠起到麻痹神的作用。耳聽得喊殺聲漸近,楊雍欲往寺院後門出逃,卻見幾個受傷僧兵從那邊跑來,看來想從後門走脫已無可能,他只好隨同眾僧兵去了正殿,一路之上又給許多重傷倒地的蒙古兵的傷口撒上糊塗藥粉。 金禪法師、玄通禪師大開殺戒,頭前開路,率領眾豪傑,徑直殺到大雄寶殿。此刻,正在大雄寶殿前丹墀下苦戰的武僧們已經招架不住蒙古兵的兇猛進攻,且戰且退,通往大殿石階上躺滿了交戰雙方的屍體,鮮血順着石階流淌下去。蒙古兵在不斷增加兵力,攻勢也越來越猛烈,由殘餘百十名僧兵死守殿前的最後一道防線眼看就要崩潰,在此危急時刻,僧兵一見金禪法師,玄通禪師,武月仙等頭領殺到,立刻群情振奮,吶喊着舍死反攻,使得局面有所改觀,無奈蒙古兵人數眾多,而且皆善於射箭,幾乎箭無虛發,眼見又有二十多個僧兵死傷在地,又一陣箭雨射來,卻被金禪法師將棋盤一掃,將射來的亂箭叮叮噹噹倒打回去,反將十幾名蒙古弓手打翻。金禪法師飛身躥上殿前丹墀,舉目四望,只見蒙古兵密密麻麻,已將寺院包圍成鐵桶一般,護寺僧兵折損大半,只剩下七十餘人,仍在裹傷死戰。金禪法師心想:“再這樣打下去,必定全軍覆沒。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且不與蒙古人爭一日之短長,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保存實力要緊。”想到這裡,他發出一聲暴喝,猶如獅吼,手舞棋盤,殺奔下殿階,蒙古兵知道金禪法師厲害得邪乎,紛紛退讓,躲避。金禪法師沖開一條通路,會合玄通禪師,他高聲叫道:“玄通,你先抵擋一陣,待吾回大殿,取來法寶,除滅蒙古妖孽。”他一眼瞥見不遠處武月仙舞動雙劍正與一位手執摺扇的白袍儒生殺作一團,那儒生武藝精湛,身形飄忽似鬼魅,招式詭奇,武月仙被他逼得滴溜溜亂轉,明顯處於下風。金禪法師認得那人便是陰陽書生楚炎涼,他心中想道:“果然不出所料,陰陽教也歸附了蒙古。”他料想武月仙決非楚炎涼對手,乃厲聲喝道:“楚賊炎涼,小畜生休要猖狂!欺負女子算何能耐?待老納會會你!”跳過去,將棋盤劈頭拍下,卻又忽然停在半空,這招有名,叫做鎮神頭,源於圍棋術語,看似簡單,實則蘊藏無窮變化,楚炎涼乃是頂尖武術高手,焉能不識其中厲害?且不論虛罩在頭頂之上似落不落力敵萬鈞的凝鋼鎏金棋盤隨時都有突然砸下來的危險,單說棋盤上面的棋子,已經將他周身要害悉數籠罩,尤其是吸附在棋盤之上那十幾顆顫顫巍巍血淋淋的眼球,看了直教人心驚肉跳,腸胃痙攣。看見鎏金棋盤這件獨步武林的獨家兵器,楚炎涼也一下子認出金禪法師正是隱蹤十餘年的恆山懸空寺護寺武僧教頭棋盤僧陳團,他未免吃驚非小,雖然無法在瞬間完全預料對方這一招的後續手段,但有一點他已明確作出判斷,那就是無論進攻抑或防守,都將遭到沉重打擊,但又不能等着挨打,情急之下,他將手中摺扇一揚,颼地從扇骨射出十根毒針,飛刺金禪法師印堂、雙睛、咽喉、以及前胸,與此同時, 他腳尖輕輕點地,倏地轉身倒縱,想要逃避。金禪法師冷笑一聲,斜撩棋盤,此乃一舉兩得之招法,既封住飛針來路,同時又回擊出一串棋子,只見一窩蜂黑黝黝的磁鐵棋子在飛襲途中將飛針盡數吸附,楚炎涼雙腳尚未落地,忽聽腦後破風聲疾促,他心知“不妙。”趕緊縮頭藏腦,仍嫌稍慢,噗噗噗,儒帽被疾飛的棋子射穿了幾個窟窿,涼颼颼的棋子緊貼着頭皮擦過,這下可把他給嚇壞了,也顧不得儒雅體面,就地十八滾,軲轆轆,滾出數丈,才算勉強全身而退。旁邊幾個蒙古兵躲閃不及,分別被橫飛的棋子擊中腦門,眼睛,太陽穴,死於非命。金禪法師與武月仙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心領神會,刷刷刷,疾速刺出十幾劍,逼退面前蒙古兵將,騰空而起,腳尖點在金禪法師的棋盤上,藉助一股 巨大推力,一個後空翻,跳出戰陣,施展輕功術,幾個起落,躍上丹墀,金禪法師緊隨其後,擋開紛飛亂箭,一同退入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裡,尚有護寺十八羅漢,此刻的汪麗就象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在佛殿裡團團亂轉,不時扒着窗櫺向外面驚慌張望,卻見殿外箭如飛蝗,箭矢不停地射在窗格,門扇上,發出不祥的聲響,一群群如狼似虎的蒙古兵揮舞彎刀攻上殿階,爬越欄杆,卻又被一群裹傷帶血的僧兵拼死擊退,不斷有人肢體分離,血肉模糊,慘叫着倒下。一支流箭穿過窗紙,颼地貼着她的耳邊疾速飛過,奪地一聲,釘在她身後的立柱上,箭鏃沒入木柱,箭杆依然不停地抖動着,發出嗡嗡震響,她剛才甚至感覺到箭尾的羽毛擦過面頰,嚇得她驚叫着躲到立柱後面。一見金禪法師和武月仙進來,她好像盼到了救星,帶着哭腔說:“嚇殺奴家也,韃靼兵眼看就快要殺入來了,法師快想辦法呵。”武月仙鄙視了汪麗一眼,金禪法師神秘地嘿嘿一笑,安慰汪麗說:“金鳳小姐莫要驚慌,老納自有克敵法寶,保你安然無恙。” 玄通禪師殺得性起,脫掉僧袍,卷裹在腰上,露出渾身紋刺的青龍,他吼聲如雷,狂舞鑌鐵禪杖,赤膊惡戰蒙古兵,猶如在大殿之前颳起一股強勁旋風,所當者無不披靡。蒙古兵陣中不乏江湖俠劍,立刻有人從相貌特徵和招式上識破了玄通禪師的真實身份,原來他便是曾經霸占小五台山的閻羅佛陸橫。太師王府六品校衛何林挺槍來戰玄通禪師,未到數合,玄通禪師賣個破綻,反手一禪杖,將何林人頭鏟落,周圍蒙古兵見玄通禪師凶相畢露,橫勇無敵,皆膽戰心驚,紛紛退卻,準備用亂箭射殺這個凶僧。正在此時,卻見大雄寶殿格扇門吱吱扭扭開啟了四扇,金禪法師率領十六名黃袍武僧推出八輛雙輪車,每輛車上載有一隻前面布滿小孔的巨大樟木箱,八輛推車呈扇形布置在丹墀上,耳聽得一棒銅鑼響亮,玄通禪師及眾僧兵向敵群打出一陣暗器,隨即呼啦一撤,退上丹墀,轉眼之間,就在交戰兩軍之間讓出一片空場。正在蒙古軍陣後面督戰的蒙古軍燕京城防副元帥孱赤台見狀哈哈大笑道:“好一群捨命不舍財的蠢禿驢!莫非想要攜財突圍?豈非是白日做夢?弓箭手,準備放箭!”話音未了,只聽丹墀上轟隆隆一連串炸響,推車上的樟木箱突火冒煙,滿天飛蝗般射來一陣密集箭雨,箭鏃湛青碧綠,塗有劇毒,蒙古兵毫無準備,空場內無處躲藏,登時吃了大虧,被當場射死射傷一百好幾十多人,蒙古兵的屍體在大殿前橫七豎八躺倒了一大片,剩下的蒙古兵亂了陣腳,撒腿就往後跑,互相擁擠踐踏,又死傷了許多。孱赤台勃然大怒,揮刀斬了幾個逃兵,卻仍然無法阻止混亂局面,他也被奔逃的蒙古兵卷帶着退出報恩寺。但蒙古兵的第二輪進攻很快又開始了,為了防止受到毒箭射殺,蒙古兵以門板做為遮護,步步推進,後面跟進的蒙古兵以強弓硬弩,遠距離射殺丹墀上的僧兵僧將。蒙古兵從小練就高超的騎術和射箭本領,一個個都是弓馬嫻熟,膂力過人,能拉開強力硬弓,因此雖然遠程射箭,仍能準確擊中目標,這次蒙古人以其高超的射箭技能又發揮了重大殺傷效果,護寺僧兵接二連三倒下,只剩下十餘名傷殘武僧,相互攙扶着退入大殿,關閉殿門。這時候,外圍蒙古兵抬來數根巨大原木,在四周院牆上撞塌了幾處豁口,潮水搬湧入寺院,很快便肅清了大殿周邊殘餘的僧兵和江湖抗蒙俠士,迅速搶占了寺院後園土山制高點。幾隻青鳥飛上報恩寺天空,每隻鴿腿上繫着一個蠟封小紙卷,因為情況緊急,倉促之間來不及編寫暗語,每張紙條上都用明語寫着同樣內容:“十萬火急,取消計劃。”但這些可憐的青鳥剛然飛離寺院,便被蒙古神箭手們紛紛射落,唯一一隻僥倖突圍信鴿,也很快被蒙古人放飛的獵鷹擒獲。 蒙古兵在寺后土山上架設了三尊鐵炮,炮口指向大雄寶殿後山牆,三千名蒙古精銳部隊和三百名太師王府禁衛軍,將大殿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包圍,蒙古兵向殿內喊話:“殿內的禿驢聽着,爾等跑不了啦,想要活命,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否則,鐵炮一響,送爾等上西天!”一陣沉寂之後,殿門徐徐開啟,卻見金禪法師步出大殿,俯視台階下密密層層蒙古兵,忽然仰天大笑,聲音高亢地說:“韃靼野獸們聽了!有種的放馬過來,與老納斗上三百合!”孱赤台待要下令亂箭齊發,忽又想起太師國王有令,金禪法師屬於務必生擒的賊首,於是沒有下令放箭。夏天崇聽出金禪法師聲音乏力,料定他力戰多時,功力耗損殆盡,便想撿個便宜,活捉金禪法師,既可人前露臉,又能邀功請賞,於是一晃乾坤雙鉞,向孱赤台請戰道:“那賊和尚氣焰甚是囂張,貧道願去捉拿他。”孱赤台素來輕蔑漢人,在此得勝之際,焉能讓這個牛鼻子臭老道搶了頭功,他對夏天崇撇了一下嘴,傲慢地說:“夏道長難道沒聽見?那凶僧分明是在向我們蒙古人挑戰。”他對身旁親信愛將百夫長茂古斯說:“茂古斯將軍,你建立功勳的時候到了,使出你猛虎般的勇力,用你手中那把給你帶來榮耀的鋼刀,去教訓那個狂妄的中原武僧,讓他知道蒙古草原巴圖魯的厲害。”茂古斯用蒙古語答應一聲,晃着健壯身軀,手提一口鋒利無比的長把蒙古砍刀,大踏步走上台基。 金禪法師鄙夷地打量了幾眼這位來到面前的蒙古將官,高聲罵道:“你這靼虜野獸!還等什麼?快出刀吧!”茂古斯雖然聽不懂中原話,但卻從對手的神情和語調之中覺出了鄙視和輕蔑,他立時被激怒,咆哮着掄刀猛劈過去。金禪法師既不不招架,也不躲閃,舉起棋盤砸向敵人腦袋,這一兩敗俱傷拼命打法,使得茂古斯猝不及防,慌忙撤刀封擋,砰地一聲,棋盤撞在刀刃上,只見一股白煙噗地從棋盤夾層里噴出,灑了茂古斯滿臉,他登時慘叫着扔掉砍刀,雙手捂臉,歪斜欲倒,卻被金禪法師窩心一腳,踹個正着,跌下台階,翻滾到孱赤台腳下,手刨腳蹬了一陣,然後便一動不動了,再看他的臉,已被劇毒腐蝕殆盡,只剩一副焦黑的骷髏,噝噝冒着青煙,腥臭撲鼻。孱赤台倒吸一口冷氣,倒退兩步,驚駭得半晌無言。金禪法師拾起砍刀,繼續罵陣,高聲叫陣道:“呔!韃靼強盜!誰還敢上來領死?”夏天崇越看丹墀上的金禪法師越覺得可疑,楚炎涼卻已看出了破綻,從遠處看那個金禪法師雖然體貌相似,神態卻有較大差異,尤其缺乏武林宗師應有的氣度,仔細觀察,竟然發現他的眼睛、眉毛、嘴角等處皆有塗抹勾畫的痕跡,而且聲音底氣不足,出手的力道也欠火候,棋盤與砍刀相撞時,發出金木之聲,說明棋盤是木質,棋盤夾層內填充巨毒化骨粉,金禪法師乃恆山派宗師,絕不會用此等卑劣招法,此人必是假冒金禪法師。楚炎涼乃對孱赤台說:“以在下看,這人決非金禪法師。”孱赤台沖沖大怒,對弓箭手下令吼道:“快放箭!射死他!”一排箭矢射出,金禪法師揮舞砍刀、掄動棋盤,撥打、遮擋鵰翎,怎奈箭如雨下,不多時,金禪法師的臂膀、大腿連中五箭。蒙古兵吶喊着蜂擁攻上丹墀,金禪法師孤軍奮戰,死守殿門,拼死拒敵,頑抗到底。三個蒙古兵被他用砍刀劈倒他腳下,接着棋盤砸在一名蒙古兵的頭盔上,毒藥粉隨着碎裂的棋盤飛散,蒙古兵慘叫着踉蹌倒斃,就在他刀劈一名蒙古十夫長時,眼前白影一閃,一枚毒針射中他的眉心,他頓感頭暈目眩,渾身虛脫乏力,一頭栽倒,進入瀕死狀態,就在他即將咽氣之時,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冷笑着看着他死去的楚炎涼,他竭力掙扎着倚靠在門框上,喉嚨里冒出最後一句話:“你這個金國敗類,蒙古走狗,你一定不得好死。”憤怒已極的蒙古兵一擁而上,將他亂刀砍死。突入大殿的蒙古兵又被殺退出來,殿門關閉,從裡面用重物頂住,尚有幾十僧眾,俠客,據守大殿,雖然大多數人已經傷殘,但仍然頑強抵抗,拒絕投降,憑藉門窗做最後的殊死搏鬥,不斷向外射出暗器、弩箭,蒙古兵幾次強攻,都被擊退。 寺院後花園土山上的三尊鐵炮發出雷霆般轟鳴,三顆重達四十斤的鐵彈丸從噴着煙火的炮口射出,巨響聲中,大殿後牆被炸開了一個大洞,碎磚斷木橫飛,將正在裡面頑強堅守的十幾個僧兵砸死砸傷,蒙古兵乘勢攻入大殿,僧官了空手持卷了刃的戒刀高呼道:“弟兄們!盡忠報國時刻到了!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殺!”他率領眾僧兵往來衝殺,血染僧袍,又是一場極其慘烈的短兵相接肉搏戰。不多時,據守殿內的僧兵、俠士悉數陣亡,殿堂死屍枕籍,到處是呲牙瞪眼、殘缺不全的屍體,血流滿地,一派恐怖景象。大殿中央,一尊高大金身佛像依然安祥地端坐在蓮台之上,微睜着一雙慧眼,靜靜觀看着這個既渾濁又血腥的世界。 報恩寺已被蒙古兵完全占領,全寺在冊一百單八名僧人,共有二百一十名僧人戰死,四人被俘,二十二人失蹤,實際死傷,被俘,失蹤人數居然比註冊僧人人數多出一百二十八人,抗蒙俠士共有四十二人戰死,十四人被俘。蒙古兵陣亡二百七十九人,傷殘一百四十四人,另有三十六人變成了白痴。經過調查,寺院僧兵皆是金國護國軍成員,那個假扮金禪法師之人乃是金禪法師的族兄陳剛,他曾經擔任通州提控,極端仇視蒙古人,當年拒絕跟隨鎮守通州的金國右副元帥蒲察七斤投降蒙古,率部突圍,單騎落荒而逃,從此下落不明,也不知他幾時混入報恩寺,改扮成了和尚,他的外貌與金禪法師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危難之時,甘做金禪法師的替身,捨身取義,掩護金禪法師一夥逃走。蒙古兵把 整座寺院反覆梳篦了幾遍,仍然找不到金禪法師、玄通禪師、武月仙,以及金奴等要犯的下落,審問幾個傷殘俘虜,抗蒙俠士裝傻充愣,答非所問,僧官僧兵看似老實,卻又都是聾子啞巴,咿咿呀呀,不知所云,氣得蒙古審訊將官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只好據實奏請太師國王定奪。木華黎也夠狠的,下令在報恩寺門前架起三口巨鍋,當眾宣讀金軍俘虜們的罪狀,然後將所有被俘僧人,俠士,統統扔進沸騰的油鍋,活活油炸處死,以此震懾潛藏在燕京城中金國奸細的囂張氣焰。燕京城全城戒嚴,蒙古兵挨家挨戶搜捕漏網嫌犯,凡與匪類有牽連的人,一律收監,嚴刑拷問,然後成批砍頭,被抓民眾之中,被屈打成招、無辜蒙冤者,比比皆是,燕京城籠罩在一派血雨腥風之中。 直到現在,木華黎及他的很多部下仍然堅持認為金禪法師等人仍然藏匿在寺院某個秘密暗室之中,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將這幾名要犯挖出來,捉拿歸案。許多人親眼看見金禪法師逃入大殿,就再也沒有出來,但無論蒙古兵怎麼刨坑、拆牆,就是找不到暗道入口,眾位蒙古將領都表示非常奇怪,難道金禪法師會土遁?楚炎涼一向足智多謀,心思縝密,他繞着報恩寺巡查了一圈,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他立刻奏請太師國王下令,封鎖燕南各條要道,派出四隊輕騎兵,沿着各條南下道路,分頭搜索追蹤,木華黎疑惑地問:“這麼說,楚少俠認為金禪一夥已經逃離燕京城?”楚炎涼道:“確是如此,屬下忽然想起,前年屬下陪太師王座遊覽報恩寺之時,寺后土山高不過三丈,站在山頂涼亭,視線低於大殿屋脊,但現在登上土山,卻能俯瞰整座寺院,也就是說,這兩年間,土山增高了一倍。”木華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說:“你是說凶僧們將挖地道的土石堆高了土山,倘若真是這樣,按照出城最近的距離算來,地道出口應該在北城外,難怪無論我們怎樣嚴密盤查進出城的人,經常對號入座核對城中戶口,還是有很多敵人混入城中,那些超編僧兵,很可能就是從地道進入寺院,但寺中地道口又在何處?”楚炎涼道:“以在下推測,暗道口就隱藏在大雄寶殿佛像下,只因佛像基座由異常堅硬的花崗石建造,又以融化的銅液澆鑄溝縫,堅不可摧,鍬鎬根本挖掘不動,若能找到隱秘機關,按動按鈕,暗門便會開啟。” 木華黎正要傳令由楚炎涼負責找尋暗道機關,忽然接到哨兵報告,禁衛軍王統領單騎出了北城。眾文武聽了,面面相覷,夏天崇道:“或許他自知犯了失職大罪,害怕受到懲罰,畏罪出逃,貧道願去捉他回來。”木華黎搖頭說:“絕不會,王野霆一向忠心本王,此去必另有原因。” 木華黎下令十支蒙古騎兵火速出擊,分頭追捕金禪法師一干逃犯,通緝告示也以最快速度傳到各個關卡、隘口。木華黎對繳獲的八隻能發射密集箭矢的巨箱發生了濃厚興趣,傳令火器營,務必儘快弄清楚這些木箱構造,以及發射原理。 術業有專攻,經過專門研究機關消息的幾位行家徹夜研究摸索,反覆試驗,終找出佛殿暗道機關的開啟方法,先將佛像胸前卍符旋轉半周,再扭轉佛像左耳,佛像底座後面便開啟一扇石門,暗道口漆黑一團,沿着又陡又窄的石級下去,地洞下面有許多叉路,地道之內遍布陷阱、弩機,前後奪去了十幾名敢於走在前面探路的蒙古兵性命,楚炎涼走出地道端口,四下里一看,卻是北城外亂葬崗旁黑松林中一座荒墓。 數天之後,木華黎接連收到各地傳來的捷報。原來,接到青鳥傳信之後,金國河北諸將張甫、武仙、賈瑀,各自率領本部人馬,星夜由信安、滿城、易州等地向中都進軍,卻都在半路中了蒙古漢軍的埋伏,金兵損折萬餘,張甫、張進敗逃冀州水寨,武仙部將葛鐵槍退守滿城,賈瑀帶領殘部被蒙古漢軍大將張柔所部圍困在孔山。 張柔立下誓言,不殺賈瑀,決不撤兵。賈瑀占據山隘負隅頑抗,起初還能支撐,但終因汲水被張柔切斷,不得不下山投降,張柔下令,將賈瑀綁赴苗道潤墓前,剖腹挖心,祭奠苗道潤。 張柔乃是河北豪俠,他原來是金國中都經略使苗道潤的愛將,後來苗道潤被部將賈瑀殺害,張柔檄召苗道潤的舊部,決意復仇,得到許多將士的擁戴。蒙古軍攻入紫荊關,張柔率部與蒙古兵激戰於狼牙嶺,往來衝殺之間,他的坐騎馬失前蹄,被蒙古人擒獲,木華黎見他相貌非凡,精通弓馬,愛惜他是一員勇將,便親自解開他的綁縛,好言勸降,張柔見蒙古軍兵馬強壯,軍威浩大,料想金國大勢已去,遂決定率部歸順,木華黎大喜,勉勵了他一番,仍然授予他舊職,從此,張柔搖身一變,成為蒙古攻金的急先鋒,他的第九子張弘范就是後來滅掉南宋的蒙古軍主要將領,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蒙古、金圍繞燕京地區的這一回合較量,又以蒙古軍大獲全勝告一段落,木華黎不但基本肅清了隱藏在燕京的金國特遣軍,還重創了幾支河北金兵主力,使得蒙古軍占領河北的局勢得到了進一步鞏固,到目前為止,所有一切都按照木華黎的設想順利進行,接下去,他便可放心實施荒城戰略,派遣一支奇兵,化裝成金地難民,在淮河流域的荒城建立根據地,聯合南宋,從金國後方發動攻勢,同時,蒙古大將石天應經略河中,虎視河南,他親統蒙古軍主力部隊,攻打陝西,給金朝來個三面夾擊,這樣一來,金國滅亡指日可待。但是眼下形式不容樂觀,金禪法師、玄通禪師、武月仙、汪麗依然在逃,金國護國公主完顏蘭組建的護國軍尚未被消滅。另外,還有一件事令他懸心,就是半月前動身南下的蒙古監國公主,不知何故,至今尚未到達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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