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梅飞怒打史衙内 汪丽床战大将军 经历了一天的生死搏杀,金国皇太子侥幸死里逃生,却也是饱受惊吓,疲惫不堪。安全起见,完颜守绪不敢在黄河北岸做更多的停留,在众人的护卫下,连夜渡过黄河,返回汴京去了。在动身离开客店之前,金国皇太子和董凝阳等人,还特地过来向梅贞,梅飞,梅红等人致谢,感谢他们的鼎力相助,并以百两黄金相赠,聊表谢意,梅贞等人坚辞不受,在皇太子的苦苦恳求下,梅贞方才勉强收下了赠金。完颜守绪看着袅袅婷婷跟随在梅贞身后的汪丽,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和她说,却又不好当众说出口。梅红多留个心眼,她向金国皇太子要了两面御用特别通行令牌,以免路过关卡时受到刁难和无礼盘查,完颜守绪立刻吩咐随从,拿出两面镶嵌两行女真字和汉字的白玉通行令牌,交给梅红。完颜金花原本想找梅贞、汪丽继续算账,可又在皇太子面前难以启齿逼婚之事,又想凑过去跟梅飞套近乎,却又觉得梅飞对她不感兴趣,完颜金花甚觉无趣,只好臊么搭眼地跟随完颜守绪先回汴京,待以后再作打算。 李固渡口又恢复了寂静,岸边那座破旧客栈,虽然遭到火攻,值得庆幸的是,这座客栈,乃是外木内砖结构的建筑,有些类似于南宋朝临安府西湖畔的雷峰塔,虽然外围木质结构的楼梯回廊被焚毁,里面的砖石房屋并未受到多少损坏,因此仍有一多半客房尚然可以住宿。 客栈里只剩下梅贞,梅飞,梅红,汪丽,还有猴儿,以及梅飞和梅红的随行人等。梅飞对梅贞说:“四弟,赶快脱去你的这身老太婆的衣服吧,不男不女的,看着甚是别扭。”梅贞便回到客房,将老妇衣裳换掉,恢复了本来面貌,依旧一身白衣,显得儒雅俊秀。 汪丽、猴儿和梅家三兄妹围坐在饭厅中央的一张八仙桌旁,一边喝茶汤,吃着点心,一边叙谈。虽然梅红依然是女扮男装,儒生装束,王丽已经知道她就是梅贞的小妹梅红,好奇之心促使汪丽多看了梅红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她与梅贞外貌颇有几分相似。梅红见汪丽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开玩笑地说:“汪小姐,你为何只顾盯住俺看呢?当心俺四哥要吃醋了哈。”汪丽瞟了梅贞一眼,酸溜溜地哼了一声,娇声说:“你四哥呀,他才不会在意我呢。”接着又对梅红说:“妹妹好生让人羡慕啊。”梅红说:“我有什么令人羡慕呢?说来听听。”汪丽说:“妹妹周围隐身了那么多名厨,随叫随到,要啥有啥,这难道还不让人羡慕呀?”梅红笑了笑,说:“这算什么呀,皇帝还陪我下过棋呢。”汪丽闻听,越发羡慕不已,赞叹说:“哇!咱家五妹真是手眼通天啊!”梅飞一直没有说话,他一直在观察着汪丽,汪丽也觉察到了梅飞在注视着她,起初她还以为他被她的美色所吸引,但马上又觉得并非如此,因为她从他严肃的表情和锐利而怀疑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对方对她的敌意,汪丽故意装作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娇羞地向梅飞嫣然一笑,梅飞的眼光转向了梅贞,他对梅贞说:“四弟,你还没有介绍你身边的这位汪小姐呢。”梅贞面皮一红,颇感难以启齿,汪丽见梅贞尴尬,便笑了笑,接过话题说:“还是让奴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奴家汪丽,中都人,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手下有一个大恶人王野霆,他见奴家美貌,就想霸占奴家,奴家不从,他便将奴家关押,奴家逃出,王野霆追杀奴家,幸亏梅四公子相救,奴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梅红听了汪丽讲述的她和梅贞的这一段情定奇缘,对汪丽的遭遇大感同情之余,对王野霆也很是关注,她问道:“丽姐姐,你说的这个王野霆,可是那个曾经在南宋国犯下惊天大案的江洋大盗,铁手快刀王野霆?”汪丽听到梅红称她丽姐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作为金国护国公主完颜兰派往蒙古太师国王王府的奸细,汪丽当然对木华黎的贴身护卫官王野霆做过详细调查,包括王野霆的个人履历,脾气秉性,还有他的武功特点,对王野霆可谓了如指掌。汪丽想了想,说:“应该就是他,听说王野霆是南宋国人,是个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的悍匪,曾经潜入临安皇宫,杀死护卫,奸污梅妃,盗走国玺,畏罪潜逃到北国,继续作恶,被擒获之后,投入中都死囚牢,后来蒙古人攻破中都,木华黎将他释放,并委以重任。”梅红听了汪丽关于王野霆的这一番描述,恨得她咬牙切齿地说:“不错!正是这个恶贼!我恨不得亲手碎刮了他!”汪丽见梅红恨成那样,感到其中必有故事,于是问道:“红妹妹,莫非你与那个恶贼王野霆有仇?”梅贞替梅红回答说:“梅妃是我的姑姑,王野霆是我们梅家必须诛杀的仇敌。”汪丽听了,娇声骂道:“该死的淫贼王野霆!”梅飞道:“四弟,论本领,你不输给王野霆,却为何遇见他时,不结果他的狗命?”梅贞轻轻叹了一声,说:“我当时元气大亏,毒症未愈,唯有使诈,侥幸骗过王野霆。”梅飞遗憾地说:“且让那恶贼王野霆多活几日。” 在北国遇见三哥、五妹,梅贞感到非常意外,他问梅飞和梅红:“你俩不在临安府,梅庄,却因何来到了这里?”梅红嘴快,还没等三哥梅飞开口,抢着说:“只因三哥打伤了史衙内,只好离开皇城,外出避祸。”梅贞问:“哪个史衙内?”梅红撇撇嘴,说:“还有谁?老贼史弥远的干儿子史通。”汪丽插嘴说:“如果我没记错,史弥远乃是贵国的丞相。”梅红说:“没错!正是那个老奸贼!连你在北国也知道他,可见其人臭名远扬。” 汪丽说:“他好歹也是一国宰相,妹妹这样说他,莫非妹妹跟他有仇?”梅红说:“私仇倒是没有,史老贼对外卑躬屈膝,对内专权跋扈,陷害忠良,我讨厌死他了。”梅贞问道:“三哥因何打史通?”梅红便将梅飞路见不平,怒打史通的经过说给梅贞听。 史通,人称史衙内,乃是临安城一霸,依仗他义父史弥远的势力,胡作非为,甚是泼赖难缠,尤其见到美貌女子,他便会脚底发粘,挪不动步,非要弄到手不可,被他调戏、猥亵、糟蹋的良家女子,无可计数。别看史通品行不端,却喜欢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善使一条五钩金枪,人送绰号,金枪小霸王,钩上谁,谁倒霉。史通除了向相府里的教头学些花拳绣腿,有时候,他也会将街头巷尾耍把式卖艺的江湖艺人,请到相府后花园,学个三招两式。 说到两宋朝廷的文官武将,概括起来:北宋缺将,南宋缺相。也就是说,北宋时期,几乎没有出现过具有非凡军事才能的名将,却出现几位很有思想,很有才干的宰相,而到了南宋,情况与北宋正好相反,把持朝政的皆是一些权臣、奸相,而那些胸怀大志,勇略过人的武将,诸如岳飞、韩世忠,等等,或遭昏君、奸臣陷害,或受到奸臣排挤,被夺去兵权。 史弥远是继秦桧之后,南宋偏安朝廷出现的又一个权倾朝野的奸相。虽说史弥远大权独揽,府库金银成山,按理说,他也该心满意足了,但他却活得很不踏实,也许是坏事做多了,整天疑神疑鬼,总觉着有人在背地里要谋害他,最让他伤脑筋的,要算确立皇太子的问题。选皇太子,历来是权党斗争的焦点,太子赵询本是沂王子,储养宫中,被杨皇后调教得十分听话,依照史弥远设想,宁宗皇帝身体病弱,一旦驾崩,傀儡赵询继位,他便成为幕后的太上皇。谁知短命鬼赵询年纪轻轻竟然活不过病态恹恹,年迈体衰的宁宗皇帝,使他做太上皇的美梦彻底破灭。但史弥远并不就此罢休,仍然在暗地里频繁活动,他认为,当务之急,需要杨皇后探明圣意,搞清楚究竟谁是宁宗皇帝心中的皇太子人选?于是史弥远密令他的心腹干将,殿帅夏震统领禁军严密监控皇城,又派出相府豢养的智囊和门客、武术高手,盯梢朝廷大臣,谨防道学党人乘机兴风作浪。一切看似尽在史丞相的掌握之中,但人算不如天算,日后一桩错综复杂,牵涉干儿子史通的泄密案,完全打乱了他的精心部署。 史通来历不明,据说史通原本是史弥远一位姑表亲的孩子,由于早年丧父,过继给史弥远做义子。但坊间传说,史通是史弥远早年在青楼风流快活后的私生子。凡此种种,各种说法,至今尚无定论。 史通刁顽浪荡成性,经典诗籍,一窍不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整天无事闲逛,结交了街面上一帮地痞、泼皮、无赖、恶棍,史通自以为功夫了得,身边又有许多鸡鸣狗盗之徒做护卫,整日横行于街市,肆意冲撞胡闹,无人敢管。实在无聊之时,便搞恶作剧取乐,或唆使神弹张暗中以弹弓袭击文弱书生、学士,或叫魔术李盗取街头摊贩辛辛苦苦挣得的小本铜钱,或命鬼刀王神不知鬼不觉,剪破巡街官差的裤裆,或遣钻天侯辣吻路过的美貌妇人。 当他看到衣冠整齐、举止儒雅、饱读诗书的文雅儒士突然间被弹弓泥丸打得抱头鼠窜,刚才还为了几文钱和顾客争得面红耳赤的薄本商贩忽而发现褡裢里辛辛苦苦挣来的一串铜钱不翼而飞急得翻箱倒屉团团乱转,威风凛凛的巡街捕吏正行间突然感到屁股凉飕飕,用手一摸,却是光腚,慌忙捂着屁股狼狈遮挡隐藏,一本正经的俏丽小娘子,突然遭到泼皮无赖的猥亵亲吻,樱唇被涂抹上辣椒糊,待要抗争,歹徒早已蹿遁无踪,脸皮羞臊通红,满嘴麻辣,涕泪流淌,原本经过精心打扮,苗眉画鬓的粉面桃花,一下子变成了五彩花脸。史通等人则于酒楼之上凭栏赏趣,看着受害者的滑稽情状,笑得前仰后合。府衙几次接到诉状,查实是史衙内所为,非但连个扁屁也不敢放,而且对史通百般袒护遮掩,大事化小,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但也有二则例外。一位名叫秦旭的穷酸秀才,虽然头中弹弓数弹,被打得满头大包,仍然强忍伤痛,脚步不乱,循规蹈矩,仪态镇定自若,从此他便有了一个绰号:木呆子。另有一位孙寡妇,十分节烈,遭受凌辱后羞愤难当,竟然一把夺过路边瓜农的西瓜刀,当场含恨自刎。 史丞相虽然身为权倾满朝的奸相,但他却极好面子,岂容史通成天在外面闯祸胡来?丢史家的脸。起初史丞相还能耐着性子规劝他的干儿子史通,见史通非但屡教不改,反而愈发混闹,史弥远大怒,对史通施行家法,一顿棍棒,将这个干儿逆子揍了个半死,但打完之后,史弥远却又十分心疼,找来御医给史通调治,百日方能下床。怎奈史通恶习难改,天生一副泼皮无赖臭皮囊,老实了没有几天,便又故态萌发,依旧顽劣胡闹,史相见他朽木难雕,干脆任由他去,懒得再加管束。 这一天,与往常一样,史通在一群泼皮无赖、闲汉混混的簇拥下,在临安城御街上东游西逛,故意找茬取乐,或一脚踢翻菜农放在推车上的菜摊,或猥亵、调戏正在购物的少妇,或在饭馆、酒肆白吃白喝霸王餐,稍不如意,便高声叫骂,甚至大打出手。 正当史通来到临安城观桥南桥头的时候,忽然感到喉咙焦干渴,便到街边一座杏花茶坊喝茶。这座刚才还很清静的小茶坊,立时变得喧闹起来。茶坊里的茶客们一见这位金枪小霸王闯进来,吓得纷纷离座,一个个溜着墙边逃出茶坊,行动稍慢者,屁股上少不得挨上几脚,身后还会传来几声带有侮辱性的叫骂。茶客当中,只剩下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挺的青年壮士,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角落里的茶桌旁,一边透过花格窗观赏街景,一边吃着茶点,不紧不慢地品茶,对于史通一伙的到来,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史通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心想:“好一个无知的山野匹夫!居然对小太爷视而不见,你跟我装什么大瓣蒜?!我若报出名号来,看不吓尿了你,我呆会儿定要教训你!” 正在这时,却见一位美貌少妇,手里提着茶壶,从帘栊后面转了出来,含笑来到壮士跟前,沏茶、泡水,好生殷勤,她似乎与那壮士很熟,和壮士闲聊了几句,便脚步欢快而轻盈地回到后厨灶间去了。史通看了更加来气,心想:“那个鸟大汉凭什么受到那个女子的殷勤招待,而小太爷我却没有人来招待,难道店家存心想要慢待我?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教小太爷在这里坐冷板凳。”史通越想越气,霸王脾气发作起来,他突然“啪”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盏跳起来,叮当乱响,史通高声叫骂道:“兀那该死的店家!还有没有会喘气儿的?滚出个人来,伺候你家小太爷!若将小太爷伺候舒服了,还则罢了,若是有丁点儿怠慢,看我拆了你这鸟店!”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汉,从灶房里跑了出来,点头哈腰地来到史通桌前,作揖赔罪道:“请恕俺耳聋眼拙。原来是史公子大驾光临呀!小店蓬荜生辉!小老儿俺这就给您奉上小店最好的茗茶,西湖龙井。”老头才要转身下去,却被史通叫住,他对老者说:“少他娘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且问你,刚才那位出来招待客人的小娘子是谁呀?”老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顿感大事不妙,知道史通对杏花儿起了歹意,老汉愣了一下,说:“她是俺家的表侄孙女,今天过来看看小老儿,临时帮个忙。”史通说:“你下去,唤你那个表侄孙女过来伺候小太爷,你告诉她,小太爷腰包里有花不完的金银,伺候好了,重重有赏。”老汉心知史通的肚子里没憋着好屁,却又不敢拒绝,支支吾吾地说:“俺那个表侄孙女并非本店店员,不接待顾客,今天她的身子又有些不舒服,求史大爷开恩,改日一定…”还没等他说完,史通便骂开了,他骂骂咧咧地对老汉说:“放你娘的罗圈屁!刚才那个小娘子招待那边的鸟大汉时,看上去身子舒舒服服的,怎么轮到伺候小太爷时她就不舒服了?分明是你这条老狗从中作梗!倘若再不叫那个小娘子出来接客,小太爷我一旦发起脾气,放起一把鸟火,烧了你这鸟店。”小老头闻听此言,被吓得连连作揖求告说:“史公子开恩!容小老儿与俺家表侄孙女商量一下。”史通骂道:“商量个屁!小太爷叫那小娘子过来伺候,那是抬举她,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史通越闹越凶,街面上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两个巡街捕吏从桥上路过,听见茶楼里高声叫骂,其中一个来到门口,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他显然惧怕史家的权势,连忙缩回头去,与同伴叽咕两句,便一同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那老汉虽然惧怕史通,却还有点倔脾气,他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奉公守法,老老实实为人,本本分分做生意,没来由却被眼前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泼皮无赖史衙内没头没脸地一通臭骂,老汉一时忍气不住,辩理说:“史公子您有话好说,为何平白无故出口伤人呢?况且…”不等老汉把话说完,脸上早被史通打了一记耳光,啪地一声脆响,火辣辣地痛,老汉踉跄倒退几步,差点摔倒,他捂着脸,哼呀唉呀地直叫唤。史通叫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老阉狗!给脸不要脸的混账老王八!小太爷我今天非但出口伤你了,还打了你了,你能把我怎地?少他娘啰嗦!快叫那小娘子给我出来!不然的话,小太爷便要闯进去拿人了!”老汉的血性尚存,他忍无可忍,也豁出去了,大着胆子说:“你敢!?清明世界,朗朗乾坤,皇恩浩荡,小老儿俺一向安分守己,今日却无端遭到恶霸的辱骂、殴打,天理何在?!这天子脚下的临安城还有王法吗?!俺要到临安府衙控告你!”说着就来揪扯史通。史通大怒,一记窝心脚将老汉踢出老远,摔倒在地,老汉佝偻着身子,痛苦地手捂着胸口,爬不起来了,史通环顾左右,叫道:“你们还他娘的等什么?给我打这个老匹夫!狠狠地打!往死里打!”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恶奴,听到主子下令,便嗷嗷怪叫着,扑将过去,眼看就要劈头盖脑,殴打老汉。突然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女人喊叫声:“不要伤害俺外公,俺这就来伺候史公子。” 只见后厨门帘一掀,刚才那位年轻女子,从后面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史通面前,哭着说:“求史公子开恩,饶了俺外公吧,奴家愿意伺候史公子。”史通见那女子颇有几分颜色,立即打了个手势,让几个恶奴停下手脚,恶奴们又都回到史通左右站下。史通色迷迷地仔细打量女子好多眼,越看越喜爱,不由淫笑道:“小娘子若是早点出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不愉快的误会了。好说!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外公,就是我的外公,只要小娘子你乖乖听话,我保管你外公他老人家下辈子吃喝玩乐,锦衣玉食,生活无忧。”说着就要动手动脚,去搀扶女子,女子惊恐地躲开。老汉强挣扎起来,还想过来阻拦,却被一个麻脸恶奴推搡到一边,喝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老东西!别不识抬举!史公子看上你外孙女,那是你家天大的福气,史公子出手阔绰,到时候少不得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老汉人老力衰,挣拧他不过,眼看外孙女就要被史通侮辱,他老汉急又气,却又无能为力,他突然间使足力气,推开麻脸恶奴,跑到那个坐在墙角的壮士面前,老泪纵横,不停地躬身作揖,求救道:“这位好汉!求求您!救救俺的外孙女吧!您眼看着史衙内无法无天,欺男霸女,就不管吗?”壮士吃饱喝足,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拿出一小块散碎银子,放在桌上,然后说:“老人家,既然你求到我,我若不管,还算什么好汉?你且闪开一旁,待庵与那厮理论。”壮士站起身,走到史通面前,横竖看了史通几眼,说:“尔等方才的言行,已经触犯了大宋律法,汝等若向店家赔礼道歉,我便放过尔等,否则,定将汝等捉去官府问罪。”史通听了壮士这番话,觉得非常滑稽好笑,特别是对官府问罪一说,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在他看来,官府就是为他家开设的,史通忍不住发出一阵狂妄的怪笑,先是用手指在壮士胸口上戳戳点点点,轻蔑地说:“你这无知的村野蠢汉!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想英雄救美?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也配?!”然后指着壮士的鼻子,高高在上地问道:“你知道小太爷我是谁吗?”旁边的一个跟班家奴赶忙顺风接屁说:“说出来吓死你!俺们这位小爷便是当今史相爷的公子,人称金枪无敌小霸王的史通史公子是也!”壮士冷哼一声,说:“我管你是鸟谁?废话少说!今天你这厮若不向店家赔礼道歉,就休想离开这家茶店!”史通又是几声怪笑,说:“休说大话唬人,小太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今儿个若不把你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史通二字今后倒着写。”他本想报出名号吓唬壮士,不曾想那壮士毫无所动,他对史通说:“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也最讨厌别人对我出言威胁,我数三下,若还不将你的狗爪拿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史通闻听,更觉可笑,他满不在乎地说:“呦呵,好小子,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啊,漫说你数三下,你就是数就三十下,三百下,你又能把小太爷我怎样?”旁边的史家狗奴才们你一句我一句对壮汉说:“想活命,赶紧跪地求饶,先自扇一百个耳光,再给俺家史公子磕二百个响头,再学三百声犬吠,然后像王八一样围着屋子爬三圈,最后抱着脑袋滚出门去。你小子若能如此,兴许我家史公子能够饶你一命。”这时,那个女子见壮士挺身而出,好像找到了依靠,慌忙躲到壮士身后。 壮士冷笑一声,他懒得搭理那些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开始数数:“一,二,三。”史通说:“小太爷我偏不拿开!你有种打我呀!你今天若不敢动手,你就要学三百声狗叫,给小太爷我磕三百个响头,然后像狗一样,从小太爷我的裤裆下钻过去,再从店门爬出去,一直爬到桥头,小太爷我就饶了你。”那些地痞混混,也随声附和,起哄笑骂。史通话音未落,忽然嘴歪眼斜,杀猪般呲哇痛叫起来:“哎呦!哎哟哎哟!痛杀我也!快松手,不然手断了,哎呦,哎呦呦,痛死我了!”人们这时才看到,史通刚才还在壮士脸前指指点点的那根手指已被壮士那犹如一对小铁棒的中、食二指牢牢钳住,壮士稍用力一夹,史通便痛得额头冒汗,不停声哀叫,刚才的嚣张气焰,一扫而光。壮士见史通哀叫告饶,便松开二指,将史通轻轻向前一推,史通便踉跄倒退好几步,还好被几个跟班的狗奴恶仆扶住,才没有撞在后面的桌椅上。史通何曾吃过这等暴亏?一边揉搓着疼痛欲断的手指,一边嘶声吼叫着:“都给我上!打死他!哎哟呦!这个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下狠手啊,疼死我啦!”几个凶徒恶仆各自抽出片刀、匕首、铁链,等凶器,一拥齐上,对着壮士身上要害之处,就下了死手。 无奈双方实力过于悬殊,那几个相府的保镖、奴仆,上去的快,回来的更快,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挨的打,转眼之间,一个个手折脚断,哎呀,咳呀,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万状,满地翻滚,挣扎不起。史通哪里见到过如此惨烈的阵仗?心里不由发慌,但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他一边后退,一边说:“呦呵!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啊。”回顾左右,色厉内荏地喝道:“快手李,飞刀王,你俩上去,给我往死里收拾这小子!”便有一高一矮,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飞窜到壮士面前,一个探二指戳壮士双眼,另一个甩出飞刀直取壮士咽喉。这两个家伙出手迅速,看样子,还真有些功夫,可惜今天他们遇到的是曾经武科场上金榜题名的武探花,是个真正的武术行家,壮士略一侧闪,让过两人的合力攻击,然后飞起连环鸳鸯脚,当胸踢踹了个正着,将两个家伙踢得横飞出去,撞破窗棂,跌到店外街上,不知死活。与此同时,躲在史通身后的弹弓张突然发难,对准壮士的右眼,恶狠狠一弹射去。好个壮士,当场施展了一招空中捕雀的绝艺,只见他虚步侧转,高大身躯异常灵巧,刹那间躲过飞弹,说时迟,那时快,轻舒猿臂,探右手,倏地抓住高速飞行的弹丸,然后一回手,嗖地将那颗弹丸原路打回。耳听“啊!”地一声惨叫,弹弓张双手捂着右眼,满地翻滚、哭嚎,污血顺着指缝,不断流淌,从此弹弓张变成了独眼张。剩下的钻天泼皮候,此刻两腿哆嗦成一团,裤裆湿乎乎,他竟然被吓尿了。此时的史通,早已是心惊胆颤,魂不附体,见那壮士向他走来,吓得他抱头钻到桌子底下,心说:“我的娘!这家伙也忒厉害了!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没事惹他这个狠角色的主儿做甚!?”壮士一把将史通从桌下揪出来,像抓小鸡一样,提在手中,然后左右开弓,连扇了史通十几个嘴巴子,打得这小子鬼哭狼嚎,口鼻冒血,一边打,壮士一边骂:“我叫你欺男霸女!我叫你为非作歹!今天非打死你!为民除害!”那边老汉生怕闹出人命,连忙过来求情,说:“好汉爷息怒!好汉爷手下留情!切莫伤他的性命。”一句话提醒了壮士,他心想:“我一时动怒,只顾打得痛快,虽然解气,却不曾考虑后果,若失手打死史通,官司可就闹大了。”他赶忙住手,但嘴里仍然骂道:“你这鸟厮!今天若非店主求情,定要打死你!说!日后你还敢不敢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史通被揍得半死,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一张嘴便满口流血,如何还能说话?只顾一个劲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壮士将史通往地上一丢,摔得这家伙嗝儿喽一声,昏死过去,壮士用手点指瘫倒在地上的史通,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乃是内皇城御前护驾校尉官梅飞是也!你若要寻仇,直接来找我,休要找店家的麻烦!你继续作恶,下次被我撞见,定斩不饶!”说罢,跨出店门,扬长而去。店家老汉和外孙女,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梅贞已经完全可以想象想到梅飞打伤史通之后所产生的严重后果,以史弥远的权势,梅飞能够活着离开临安城,已属侥幸。他对梅飞说:“三哥原本就不爱做官,现在可以自由行走江湖了。”梅飞笑着说:“还是四弟了解我啊。”梅贞说:“以三哥最爱打抱不平的脾气,若在以前,早就拔剑了,这次居然等到店家老汉苦苦哀求,才肯出手,这倒是出乎我的意外。”梅红说:“自从三哥官拜御前校尉,行事稳重多了,心思也变得非常缜密。”梅飞说:“朝廷戒律甚多,言行受限制,时间一长,为人处事,也变得缩手缩脚,瞻前顾后,感觉很不自在。”梅贞深有感触地说:“三哥所言甚是,我深有同感。”梅红说:“史通那厮一直都想寻机报复,他买通黑道杀手,几次谋害三哥未遂,三哥虽然不怕那些鼠辈,但明抢易躲,暗箭难防,今后还要多加小心。”梅贞说:“三哥这一走,史通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拿那家茶楼出气,看来老汉和他的外孙女凶多吉少。”梅飞说:“四弟有所不知,三哥我早有安排,我当天晚上就派人将茶楼店家老汉和他的外孙女接到淮阴梅庄去了。”梅贞道:“这样甚好!三哥想得周到。”听到这里,汪丽忍不住娇声对梅飞说:“三哥,奴家可否问一个问题呢?”梅飞说:“汪小姐请问吧。”了解四弟与汪丽的相识因由,梅飞对汪丽的态度也随之好转。汪丽问道:“奴家觉得那个茶楼的杏花姑娘,对三哥很有意思呢。”梅飞说:“哦?汪小姐从哪里觉得呢?”汪丽娇柔一笑,说:“具体的奴家也说不好,姆们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非常准的哦。”梅红笑着打趣说:“依我看哪,那个刁蛮成性的金花公主才真的对俺家三哥情有独钟呢。”汪丽酸哼了一声,说:“提起金花公主,她可真是没羞没臊,她还逼着四公子娶她呢!”梅飞最烦讨论男女之事,他说:“哎,咱们能不能换个别的话题?”汪丽扑哧一笑,说:“三哥有点儿不好意思呢。”梅飞说:“哪里。” 说到金花公主,汪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亲昵地看着梅贞,说:“四公子啊,奴家还有一事没来得及问你呢。”梅贞说:“何事?”汪丽说:“四公子,奴家听说你被金花公主关进一座非常坚固的石牢,但不知四公子是如何从石牢越狱的?”汪丽这么一问,梅飞,梅红也都来了兴趣,附和着汪丽的问话,表示很想知道梅贞越狱的过程。梅贞说:“其实我也是糊里糊涂被人从石牢里救了出来。”接着,梅贞将石牢的建筑结构描述了一遍,梅飞,梅红一致认为,无论是谁,一旦被关人那座石牢,绝难逃出去。听梅飞,梅红这么一说,更加引起了汪丽的好奇。梅贞继续说:“到了约定的最后一天,我仍然没有想出逃出去的办法。眼看到了晚上,就在我已经绝望之时,忽然听见气窗外面有女子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随即看见气窗外面露出半张人脸在注视着我,然后探出手向我招了两下,示意我从气窗出来。这时我才突然发现,气窗上的两根粗大的铁栏,已经不见了,于是我便按照那个女子的吩咐,以缩骨术,钻出了气窗,我原本也想把棋具带上,但棋具尺寸比气窗大,只好留在了石牢。我从气窗钻出来之后,这才发现,救我的是两个白衣女人,脸上都蒙着白色面纱,外貌,身高,神态,彼此颇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她们的眼睛,以及面纱后面依稀的面庞,也都是非常端庄美丽。她们将我护送到野外,两个人耳语了几句,其中一个女子递给我一瓶不知何种琼浆玉液,让我喝下去,然后给我指了指方向,又叮嘱了我几句,便一起飘然离去。”梅飞、梅红、汪丽听完,都是一头雾水,谁也猜不出那两个女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说话间,已过三更天,四个人都有了困意,于是各自上楼,安歇去了。猴儿早就回房睡觉了,此时他已进入梦乡。梅红吩咐随行人等,轮班值夜,烧火添柴,各个客房内的火墙,暖炕,必须都是热烘烘的。 梅贞仍然回到原先租下的那一间位于二楼拐角的客房,汪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梅贞身边,不肯离去,她撒娇弄痴,非要和梅贞同床歇宿,梅贞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哄劝汪丽同意去到隔壁她自己的房间安寝,汪丽依依不舍,好像生怕梅贞随时再次抛弃她偷偷跑掉一样,她拉住梅贞的手,非要他去她的房间,说是有话问他,梅贞只好和汪丽一道走人隔壁房间,汪丽把梅贞拉到炕沿,双双坐下。 汪丽依然拉着梅贞的手不放,用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杏核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梅贞,娇声问道:“说老实话,你想我吗?”梅贞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已经很晚了,还是各自安睡吧。”汪丽见他这一副腼腆的样子,越发淫心荡漾,恨不得与他即刻做在一处,她娇滴滴言道:“相公给奴家宽衣好么?”梅贞说:“你又来了,休胡闹!”他嘴里这样说着,还是动手替她解开了大红缎子白毛貂皮袄,露出里面一片纯白色柔软貂鼠皮毛,虽然比不得白兔皮毛那样的柔腻绵软,手感也是相当柔细绵软,很能引起绝大多数男人的强烈性欲,梅贞见她皮袄里只穿了一件白绫绣花团衫,和银灰色抹胸,团衫上面三只钮扣没系上,半露出雪白丰盈酥胸,梅贞不由脸上一红,说:“里面怎么穿这么少?若是着了寒气,不是耍处!”待要替她脱去貂皮袄,却没想到那件团衫和抹胸的扣带皆处在脱扣危险边缘,稍一触摸便应手而开,随手而落,梅贞慌忙将手缩回,却已完全看到一对雪白的丰满乳峰上面那两颗红润润的奶头,有如红梅绽放,傲然挺立在雪峰之上,梅贞心中不由一荡,羞臊得满脸通红,颤声道:“怎么你,你?”汪丽嘤咛一声,趁机软倒在梅贞怀中,梅贞温香软玉抱满胸怀,貂皮袄皮毛发出的特殊气味混合着汪丽娇躯散发的阵阵体香,形成一股难以抗拒的混合柔腻浓香,直钻入梅贞的鼻孔,通达脑髓、心脾,使他心荡神摇,就在梅贞几乎把持不住的时候,也许是心灵感应,他的耳畔仿佛神奇般地听到师祖白玉蟾的谆谆话语:“梅贞,这样下去,你将自毁道行,还不警醒?!”同时又似乎听到那个帮他逃出石牢的白衣女子在说:“远离那只姓汪的臊狐狸,否则,必遭大难!”梅贞登时犹如冷水浇头,立刻头脑清醒过来,连忙轻轻推开汪丽,也不说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间。汪丽故伎重演的四相勾魂媚功几乎得手之时,却突遭变化,看着梅贞离开的身影,她心中充满疑惑,心想:“眼看他已经着了老娘的道,却为何忽然心事重重,弃我而去呢?”她实在想不通,继而她又淫邪一笑,心里说:“哼哼!莫急!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老娘有的是降服男人的手段,不信你今夜能够逃出老娘的手掌心!” 梅贞回到自己的客房,看到房间内,几案上,火烛旁,摆放着一张朱漆仲尼式瑶琴,正是他的心爱之物。原来自从毒丹发作,与猴儿离别之后,这张琴一直驮在驴背上,虽然几经波折,却不曾丢失。汪丽知道这张琴对于梅贞有多么的重要,于是特意亲自拿来摆放在梅贞房间里,就连洗漱水,茶水,暖炉,香炉,香火,汪丽也都在梅贞回房之前就已事先为他准备好了,她对梅贞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梅贞看在眼里,内心感到了丝丝暖意,他对汪丽更多出几分好感。 梅贞漱洗完毕之后,喝了口热茶,点燃香火,取来瑶琴,趺坐于床上,横琴于膝,右手中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发觉由于在毛驴背上长途颠簸,琴弦已经松动,琴音失准,他慢慢旋转琴轸,将七弦音色一一调准,凝神定气片刻,便开始吟、揉、绰、注,抚了一曲「归去来兮」,琴音雅淡,曲调空泛,意境古远,散音松润,若天际苍茫,泛音清丽,似行云流水,按音婉转,如大雁空鸣。一曲终了,梅贞意犹未尽,他重新定好音调,又弹了一曲【良辰美景】。 隔壁汪丽正躺在被窝里想着心事,听到琴声,芳心为之一动,不由侧耳细听,心中赞赏道:“弹得确是好也呵!”初时尚能静心,继而渐渐被那美妙琴音所感动,其声幽,似清风明月良宵咏,其声怨,如春水东去诉离愁。汪丽听得神魂荡漾,浮想联翩,春心萌动,心想:“寒夜独眠,寂寞难耐,妙人儿张弦隔墙,若得与之共效鸾凤,岂非是美事一件?!也不辜负了青春年华。”转念一想:“他性情孤高,满脑子儒道思想,迂腐观念根深蒂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但要有耐心,还必须设计勾引,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惹他烦恼,暂且忍耐一夜,待明日寻机撩拨他。”怎奈欲火难禁,打熬不住,想道:“既然已做夫妻,他怎忍心拒我千里?以老娘的狐媚迷魂术,不信他不动心!”于是披衣起床,对镜精心打扮一番,娇躯香喷喷,穿上白毛兔皮袄、羊羔皮襞积裙,足蹬麂皮软绣靴,悄悄开启房门,轻移莲步,蹑手蹑脚,来在梅贞客房门前,从窗缝向屋内偷看,却见梅贞粉面朱唇,秀目低垂,正襟而坐,皓腕曼舒,玉指轻弹,仪态潇洒,风姿卓越,汪丽越看越爱,不由淫心飞动,恨不能一口将他吞下肚去。 梅贞正在抚琴,忽然闻见一股腻香从门缝、窗缝飘入,心说:“门外有人,一定是汪丽。”于是轻声道:“娘子隐在门外做甚?走廊寒冷,快进屋吧!”房门轻开,汪丽轻移莲步,妖妖娆娆入屋来,挨到梅贞身边坐下,拉住他的手,撒娇道:“相公呵,教奴家弹琴好么?”说着便依偎在梅贞怀里。梅贞故作不悦,说:“深更半夜,不去好生睡觉,却又跑来缠人,好不害羞!”汪丽娇声说:“相公呵,奴家独眠害怕,无法入睡,奴家想和相公共睡一个被窝。”梅贞斥道:“岂有此理!有伤风化。被人看见,成何体统!你还是回房去吧!”汪丽撒娇弄痴,嗲声怪怨道:“相公呵,你我已成夫妻,同床共枕,有何不可?”梅贞说:“毕竟还没有明媒正娶呢。”汪丽耍赖道:“我不管!奴家今夜偏要与相公同枕共眠,你若不答应,便是另有新欢。”梅贞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来个缓兵之计,说:“今日感觉很是乏累,明日如何?”汪丽芳心甚为不悦,但又转念一想,心说:“这种事也强求不得,今晚暂且放过你,明晚老娘定教你加倍补偿!”她于是妖媚一笑,娇声嗲气地说:“好好好!奴家听相公的。但是你说话一定要算数哦,说好了明晚与奴家一同睡觉哦。”梅贞只想躲过眼前这一关,哪管明日、后天?于是满口答应,汪丽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被汪丽这么一闹,梅贞心里乱乱的,无心继续抚琴,外面风声越刮越大,冷风从窗缝,门缝渗入房屋,炷火摇曳,人影凌乱,梅贞感到有些疲乏,打了两个哈欠,便解衣上床,钻进被窝,不多时,便昏昏欲睡。 时至后半夜,正当梅贞于睡梦之中,忽然闻到浓香扑鼻,然后被一阵热切的亲吻惊醒,他睁眼一看,黑暗中,汪丽正趴在他身上亲吻他的脸,梅贞慌忙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又回来了?说好明天晚上。”汪丽娇声柔气地说:“相公呵,可怜可怜我吧!奴家想你想的快要疯了。”梅贞被她柔软温香的红唇亲吻着,从她鼻孔呼出的气息柔柔地吹在他的脸上,一种无可言状的异样冲动,开始在他体内勃发,蔓延,他连忙默念道诀,调集体内真气,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情欲。梅贞静静躺在那里,任由汪丽在他身上发泄着憋闷已久的欲火。汪丽亲吻了好一阵,见梅贞没有反对,便钻到他的被窝里,一边继续亲吻,一边伸出玉手,戏探梅贞的下面,一团温润软肉盈握,她轻声放浪一笑,接着又装作娇羞忸怩之态,娇声嗲气地说:“大将军昔日的威风哪里去了?怎么这么小呀?而且还蔫头耷脑的。”梅贞小声说:“大将军困倦疲软,需要休息,姐姐今夜绕了他吧。”汪丽听了,愈加淫心飞动,不停抚摸揉捏,浪声浪气地说:“哈,你也有求饶的时候啊,我今夜偏不饶你,奴家想要大将军了。”梅贞说:“随你便吧,我不管你了。”汪丽心里说:“你以为跟我摆僵尸阵,老娘便奈何你不得啦?”于是她便开始施展狐门独有的床上媚功,汪丽在被窝里脱掉白毛兔皮袄,退掉羊羔皮襞积裙,娇躯一丝不挂,柔若无骨,像蛇一样,缠绕在梅贞身上,施展开她的四相勾魂术,饶是铁打的硬汉,铜铸的金刚,也教你溶化。梅贞起初不为所动,任由她百般撩弄,依旧毫无反应。 梅贞体内的寒毒被阴阳教主吸走了六成,从而一下子打破了原先各种毒性之间的平衡,后来虽然得到师祖白玉蟾发功调治,但却需要静养百日,方能使腹内毒丹趋于稳固,其间若是情绪波动,轻则引发气血失衡,重则某些奇毒被从毒丹中释放出来,眼下梅贞正处于这种毒丹严重失调状态,更糟糕的是,他曾经服下的催情春药,此刻已经挣脱了毒丹的凝聚力,药力迅速向全身扩散,大将军登时暴长数倍,硬邦邦冲天竖起,汪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继而欢喜过望,越发使出狐媚手段,勾引挑动。梅贞再也禁持不住,索性放开心情,依照道家采补房术,与汪丽战在一处。暖炕较之前次野合的马车宽阔了许多,汪丽正好得以充分施展狐门极其邪淫的妖媚迷魂术,但见她:千般风骚,万种妖娆,紫箫吹得将军大,白兔皮毛柔腻滑,颠鸾倒凤,云翻雨,如胶似漆,鱼得水,两情欢爱,在炕上好一通折腾,才三弄梅花,又花开后庭,往来床战三五百回合,汪丽娇喘咻咻,淫意绵绵,性欲正浓。 有五言十三句歪诗为证: 屋外北风寒,衾内春意暖;妖妇情欲浓,郎君性冷淡;道心坚如铁,狐媚难施展;四相勾魂术,诱惑好手段;体香催人醉,颜色更好看;娇嗲呻吟声,臊气熏熏然;白毛兔皮袄,柔腻增快感;异味扑鼻闻,神志渐迷乱;受尽千般苦,腹内藏毒丹;凡念稍触动,药力即扩散;将军突雄起,百战血光残;奋勇追穷寇,哀泣娇躯瘫;直捣黄龙府,金妓何以堪!? 梅贞依仗道家奇门采阴补阳术,又有强力春药助战,使得大将军更加威力无穷,与汪丽彻夜鏖战,汪丽高潮迭起,飘飘然如腾云驾雾,几度舒服畅快欲死,嘴里哼呀哎哟,不停地娇声呻吟,满口心肝宝贝相公乱叫,好在外面寒风呼啸,吹动门窗呼啦啦乱响,将两人做爱之声悉数掩盖,足足斗有千百回合,梅贞意犹未尽,稍作休息,又战数百回合,大将军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汪丽兴奋过度,一时间把持不住,淫水四溢横流,娇躯虚脱瘫软,颤声告饶说:“啊哟,受不了了,相公饶了奴家吧,哎呦,饶命啊,再不停下,奴家死也!”梅贞见状,遂停止进攻,此刻春药效力逐渐消退,欲火也渐渐平息,梅贞顿感精疲力竭,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理智随之恢复,心下自责道:“我乃修道之人,却再次禁不起美色诱惑,将师祖教诲抛于脑后,纵欲若此,真是该死!”他调息片刻,心中懊恼之极,深切自责道:“似我这样的人,还有何资格修道?日后有何脸面去见师父?师祖?”他真想痛打自己一顿,然后去死。 日上三竿,一觉醒来,外面大风已然停止。被窝里,汪丽懒洋洋地偎依在梅贞怀里,虽然只有不足两个时辰的睡眠,两人的精力却已经恢复了大半,却仍然不想起床。汪丽娇声问道:“我好吗?”梅贞“嗯”了一声,汪丽追问:“嗯是啥意思?” 梅贞说:“就是不错的意思。” 汪丽轻轻捏了他下边一把,撒娇地说: “什么叫不错啊?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梅贞说:“在我这里,不错的意思,等同很好,非但很好,而且非常很好。”汪丽这才满意的地娇笑道:“这还差不多。”梅贞抚摸着汪丽的娇躯,忽然说:“你的身上光溜溜,因何既无腋毛,又无牝毛?”汪丽故意作出满面娇羞的样子,忸怩作态地说:“奴家自从入了狐仙派之后,吃了几粒美人丹,又以雪狐膏擦抹身体,使得浑身变得更加异常白净、细腻,除了头发,那两处体毛逐渐脱落,最后完全掉光了,不再生长。”梅贞说:“原来如此。”汪丽说:“你觉得我这样好吗?”梅贞说:“也好,也不好。”汪丽说:“这是什么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梅贞说:“看着很干净,蛮好的。据说没有牝毛的女子,属白虎女,是会克夫的,这当然就不好了。”汪丽担心地说:“这可怎么办呀?只有到时候央求洞主赐予我长毛丹药。”梅贞说:“那倒不必,人各有命`,随其自然。我倒是很喜欢看你无毛的样子,感觉蛮好的,手感也好。”汪丽狐媚一笑,说:“看不出来,相公表面上冷傲高雅,其实还蛮风流呢。”梅贞惭愧地说:“我本一心求道,自以为有些道行,却还是难敌美色诱惑,堕落成现在这副模样。”汪丽连忙劝慰他,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我有缘相遇,两情相悦,此乃天作之合,何来堕落之说?”梅贞轻叹一声,无奈地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说何意?我好好待你便是。”汪丽听了此话,满心欢喜,两人在被窝里,少不得又是一番恩爱缠绵。 这时候,猴儿欢蹦乱跳地推门从外面跑进来,说:“师父!俺饿了。”却看见汪丽搂着梅贞睡在床上,只道师父、师娘还没睡醒,不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轻手轻脚转身退出屋门,然后带上房门,自去楼下厨房找吃的去了。猴儿突然进入,梅贞和汪丽都吃了一惊,等猴儿刚一出门,梅贞一骨碌爬起来,一边穿衣裤,一边对汪丽说:“猴儿看见我俩这般光景,成何体统?”继而埋怨道:“都是你,昨夜之事已然荒唐之极,完事之后,叫你赶快回房去,你却非要睡在这里,这下倒好,我日后还怎么教导猴儿?丢死人了。”汪丽却不以为然地娇嗲一笑,嗲声嗲气地撒娇说:“相公休要烦恼,猴儿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什么不明白?师父、师娘本当睡在一处,有何奇怪?”梅贞斥道:“乱弹琴!快点起床,穿好衣裳。若被三哥、五妹撞见,羞死人也!”汪丽只好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娇躯,立刻又被冷得缩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么冷呀?怎么搞的?暖炕也不热了,一定是那几个该死的烧火懒汉,夜里偷懒,不好好添柴,把火搞灭了。”汪丽裹着锦被娇声说:“相公,请你把奴家的衣裙拿过来。”梅贞这才看到,因为昨夜床上一场激烈大战,早把汪丽的白毛兔皮袄,羊羔皮裙折腾到了地上,却找不到绵丝团衫,绸缎抹胸,等内衣,梅贞这才知道,原来昨夜汪丽的娇躯根本没有穿贴身内衣,只穿了白毛兔皮袄和羊皮襞积裙,梅贞拣起地上那件白兔毛被揉搓得很是凌乱的白兔皮袄和羊皮裙,递给汪丽。汪丽穿上白毛兔皮袄、羊皮裙,下了床,打了两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胡乱整理了一下发髻,又娇模娇样,腻腻咕咕,挨到梅贞怀里,撒了一会儿娇,亲热了一阵子,然后娇滴滴说:“宝贝相公呵,亲奴家一口好么?”梅贞凡心已动,再也无法有效抵御汪丽的美艳和勾引,于是便顺从地在她娇艳粉嫩如桃花的脸上亲吻了一下,汪丽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隔壁房间,穿好抹胸,团衫,小衣,皮袄,皮裙,皮靴,然后开始梳洗打扮。 当梅贞和汪丽一同下到一楼饭堂的时候,梅飞,梅红,以及几个随从,已经坐在饭桌旁喝着稀粥,就着咸菜,吃着早点。猴儿蹲在角落里的长条木凳上,端着一碗粟米粥,唏哩呼噜地吃着,梅飞转过头对猴儿说:“小猴子!过来!我这里有好吃的小菜。”猴儿便三蹿两跳,跳到梅飞着边,用筷子从几个小菜盘里夹了几撮各样小菜,放到自己碗里,又蹦蹦跳跳回到条凳上,梅红笑道:“小猴子!你怎么不过来与俺们一同吃?”猴儿说:“俺只习惯与俺师父、师娘一道吃。”看来猴儿已经能够与梅家兄妹和睦相处了。 梅贞、汪丽与梅飞、梅红打过招呼,便同桌坐下,猴儿一见师父到来,也凑过来坐在梅贞身边。梅红的随从给两人端来粟米粥,点心,卤鸡蛋,还有几盘小菜。梅飞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梅贞,说:“四弟,你昨夜睡的可好?”梅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嗯,还好。”梅红怕三哥又要说出不中听的话来,赶忙插话说:“四哥,你不如同我们一道去往燕京,会合使者赵珙,然后一同回江南。”梅贞说:“只怕我所剩的时间不够用,我要赶在三月初到达临安府,去沂王府拜会赵公子。”汪丽含笑说:“该不会又是去以琴会友吧?”梅贞说:“也不完全是。”汪丽问道:“那还有啥事呢?”梅贞说:“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汪丽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追问说:“到底还有什么事呢?快些说出来嘛,还要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连奴家也不肯告诉?”梅红抢着说:“我知道了!一定是去会见那个要饭的小老头!到时候别忘了也替我要些好玩的东西来。”梅贞笑道:“他那里除了诗书字画,还能有什么好玩的?”梅红说:“我很喜欢他养的墨猴,弄一只来给我玩儿。”梅贞说:“那可是他的宝贝,他又怎么舍得给我呢?”梅红说:“那四哥就趁小老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一只,反正他老眼昏花,一天到晚稀里糊涂,一定不会发现的。”梅贞笑道:“五妹此言差矣,那个讨饭吃的小老头虽然治国理政糊里糊涂,却醉心于观赏玩物,稍有改变,他一看便知,他视小墨猴恰似贴身书童,你想啊,终日伴随他的书童忽然不见了,他焉能不知?”汪丽猜想:“那个小老头,一定是个大人物。”汪丽娇声问道:“谁是小老头呀?墨猴又是个什么东西?”梅贞说:“小老头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主,墨猴是一种非常小的小猴子,可以替人磨墨。”汪丽拉着梅贞的手,撒娇说:“四公子啊,奴家很想陪伴你一同去往江南。”梅贞说:“很抱歉,我此番返回,不方便与你同行,以后有机会,一定与你同游江南。”汪丽一边摇动着梅贞的手,一边撒娇弄痴地说:“不嘛,带奴家去嘛。”梅飞看不惯汪丽娇嗲作态的样子,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心里说:“四弟怎么结交了这样一个金国冶艳妖妇。”梅飞实在看不下去,遂起身离席,上楼去了。梅红喊了声说:“三哥,等等我。”说着,她也借口走开。梅贞瞪了汪丽一眼,小声责怪说:“当着三哥、五妹的面,你收敛些好不好?成何体统?!”汪丽委屈地撅着嘴,低头不语,她心想:“老娘与相公亲热一下,有何不可?”转而又一想:“切莫因小失大,坏了老娘与相公的好事。”猴儿说:“师娘莫生气,师父不与你同回江南,俺陪你一同去。”梅贞想了想,说:“现在是初春二月,这样吧,你与猴儿先去往泗州城中的泗水楼,租一间客房住下,待我四月回来与你们相会,你看如何?”汪丽听了这话,芳心转忧为喜,她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说:“好吧,奴家听相公的。” 吃过早饭,梅贞,汪丽各自回到客房,汪丽感到一阵困倦,她知道是因为昨夜过度纵欲,伤了阴元之气,她关上房门,吃了一粒养阴丹,然后上炕,正准备闭目养神,调息养气,忽然看到枕畔露出一根两寸长的细棉线,她抓住棉线向外拉,从枕头里拽出一个用白蜡固封的小纸卷,她连忙拿起纸卷,翻过来,调过去,仔细看了两遍,火漆完整无缺,汪丽掰开白蜡纸卷,展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护国公主令:速往寿州元帅府,不得有误。” (寿州位于今安徽凤台县,南宋、金国隔淮对峙,故有南北寿州之分。)看完之后,她将纸条撕碎,连同碎腊,丢进墙角马桶里。汪丽坐在炕沿上,想着心事,呆呆地发起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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