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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昼夜之间荒城巨变 临安城中名花斗艳 2019-07-24 13:47:47

第二十二回   昼夜之间荒城巨变  临安城中名花斗艳

北宋末年,金兵南下,攻占北宋京城汴梁城,掳走了徽、钦二帝,皇亲国戚,朝廷大臣,以及后宫嫔妃,总共三千多人,北宋就此灭亡,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变。北宋皇室的漏网之鱼,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逃到南方,建立了南宋王朝,与金国隔淮对峙。

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多次黄河夺淮,导致淮河泛滥成灾,造成淮东流域遍布沼泽,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巨大灾难。淮东流域地处南宋、金国交界地带,百余年来饱受战火摧残,淮东流域可说是天灾人祸俱全的灾祸之地。在这个灾祸地区,城郭坍塌,房屋残破,田野荒芜,人口稀少,景象十分悲惨凄凉,因此,被称之为荒域,常有盗匪出没其间,周边官府四处张贴告示,警告过往商贾、旅客,勿要冒险进入荒域。出于安全避险原因,绝大多数商旅宁可多走百里,也要绕道避开淮东荒域这一危险地带。南宋朝廷数度派兵围剿此间盗党,然而,那些匪帮盗党都在官府中安插了眼线,对官军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每当官军即将到来之时,各路贼寇闻风而逃,有的偷渡到淮北,有的躲入洪泽湖,等到官军一撤,却又纷纷冒了出来,继续啸聚山林,抢劫作乱。所谓淮东荒域,一般指洪泽湖以东地区。

荒城位于荒域东部,西去楚州大约四十里,几十年前,这座城池在金帝海陵王完颜亮兴兵伐宋之时毁于兵火,之后一直荒废。但见城楼崩损,遍地荒草,城中满眼萧街僻巷,衰宇破庙。由于地处南宋与金国两国边界的夹缝缓冲地带,两国都没有派兵驻守,久之便成为匪寇的巢穴。两年前,楚州斧头党与洪泽湖镰刀门之间发生了激烈冲突,双方人马在荒城一带连日血战,最后两败俱伤,都无力再战,只得罢兵,退回各自老巢,从此,荒城更是人迹罕至。等到山东红袄军南下投宋,几路红袄军占据了淮东几座重镇,为了扩张地盘,更是为了争夺极其缺乏的粮食,红袄军驱除了当地几十股盗寇,迫使他们向西南压缩领地。淮东盗匪帮派之中,段七率领的断指帮在与红袄军交战惨败之后,段七带领断指帮的残部几百号人马,逃到荒城暂时驻扎,同时又有来自金境的大批流民,散居在荒城郊野荒村。

早春时节,春寒料峭。荒域的夜晚,凄风,冷月,寒星。

荒城北城残破的城墙之上,一胖一瘦两个贼寇哨兵正然蜷缩在城墙垛口之下,一边喝着烧刀子,一边闲聊着道听途说来的春宫佚事,谈到淫秽之处,两人都是淫意浓浓,不时发出阵阵龌龊淫笑。对他俩来说,唯有烈酒和下流段子,方能驱走刺骨入肌的寒冷,暖体提神,帮助熬过这寂廖无聊的苦寒之夜。两人正然聊得兴致勃勃,瘦子忽然住嘴,瞪大双眼,凝视远方,眼神中充满了怪异和惊惧。矬胖子见状,不由探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远郊夜色里有一串忽明忽暗的灯光,摇曳闪烁,仿佛是鬼火,掠过荒野,飘过坟地,转眼之间,已至城墙坍塌处的缺口,然后又象幽灵一样轻飘飘飞上城墙来。

两个贼寇哨兵登时惊惶失措,瘦子慌忙抓起弓,却又不知箭在何处,急得他原地转圈。殊不知刚才他将箭袋当做座垫,还在上面铺了两片麻袋,情急之下竟然想不起来,也找不到。矬胖子胡乱抓出信炮,打算放炮报警,但也不知道他是被冻的,还是被惊吓的,他的双手哆哆嗦嗦,怎么也擦不着火石。二人正在恐慌错乱之时,但见眼前媚影晃动,浓香扑鼻,隐隐约约觉得几屡阴风袭来,吹在周身上下几处麻穴上,两人当下四肢酥软,莫能动转,想要呼喊,嗓子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干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二个贼哨定睛一看,只见倩影娉婷,十三个绝色姿容的美艳妖姬,手里拿着闪烁着幽幽磷光的冥灯,一个个娇嗲俏立在他俩面前,透过她们身上穿的飘飘荡荡的薄纱霓裳,可以隐约看见里面半遮半掩,雪白娇嫩的胴体。

若是在繁华喧嚣的闹市看见这样一群尤物,正常男人都会情不自禁砰然心动,十个过客之中大概会有九人频频回顾。然而在一片荒芜废墟,又是空冷寂静的风霜黑夜,突然遇到十几个妖里妖气,表情暧昧诡异的漂亮女郎,而对于她们那种过分迷人的妖艳,以及极具诱惑力的性感娇躯,都大大超出了常人美感的极限,往往会使人不禁联想起传说中那些狐精兔怪之类的灵异故事而毛骨悚然,在这种充满了未知恐惧的情况下,男人恐怕很难产生对美色勃勃然心动的冲动快感。

此刻二个刚才还喝得半醉的贼寇哨兵已全然清醒,感觉被封住的穴道有所缓解,身体也能够动弹,然而面对这么一群由超级尤物组成的红粉肉香阵,两人居然全都没有了邪淫念头,而是被吓得趴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不停声地求告:“列位仙姑饶命啊!”心里十分后悔不该吃饱喝足了瞎扯一些淫乱臊事,要不然也许不会招来这些鬼狐异类。

一个年纪稍长,身穿白色衣裳的妇人轻声道:“小青,你去。”便有一个青衣女子款款走出队列,挨近二个贼寇哨兵,她娇羞一笑,柔声道:“姆们乃是九天仙女下降到凡间,为的是拯救黎民苦难。你二人只要乖乖听姆门的话,保管让你俩日后大福大贵。”说着,她将翠袖一扬,抛出一方香帕,在空中飘飘悠悠旋转了一圈,然后又飞回到她的衣袖中。香帕经过二贼寇头顶上方时,两人闻到一股浓浓的麝香气味,之中还夹杂了些许狐臊味道,闻起来感觉怪怪的,然后就觉得那臊香气味钻入鼻孔,慢慢进入到头脑里去,紧接着,思维开始错乱,心口微微一阵发麻,二贼寇仿佛中了魔法,不由自主地盯着在半空里飞转的香帕,眼珠随之团团转,而且越转越快。青衣女子右手掐诀,左手托着右手,口里嘟嘟囔囔念了三遍不知是什么邪门咒语,再看二贼寇哨兵,脸色变得越来越灰暗,接着两眼一翻,直挺挺扑倒在地,昏迷不醒。

翌日清晨,当两个贼寇哨兵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恍若隔世,昨夜里那一场惊魂落魄的艳遇春梦,依稀都还记得。令两人非常奇怪的是,当他俩分别说出梦中经历的情节,竟然惊人相似。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城中断指帮的贼寇们居然都不约而同地在梦中遇到了一群美若天仙的妖艳美女。从此之后,所有驻扎在荒城的断指帮匪众,记忆中的往事一概变得模模糊糊,甚至有人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记得了,现在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要无条件听命于阎罗王的阎王令。

断指帮主段七摇身一变,成为荒城城防团练使,城头那两个放哨的贼寇哨兵,李瘦子和马大胖官升两级,依旧负责巡逻放哨。

荒城突然之间繁荣起来,城中建起了阎罗庙,主要街道重新铺砌,两旁店铺栉比鳞次,城中设立官署、衙门,等等,凡是城里该有的和不该有的,这里全都有。荒城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颇具规模,相对繁华的城池,但却又让人感到有许多地方很不对劲,比如,路上行人表情麻木,摊主店家鬼鬼祟祟,巡街差官呆若木鸡,守城土兵傻头傻脑。

远望荒城,依旧是残垣断壁,看不到人烟,殊不知城郭内部已经发生了质变,原来城墙的夯土泥砖不知何时已被坚硬的砖石代替,但外表依旧贴上黄泥作伪装。箭楼、墙垛、门洞隐伏着滚木雷石、强弓硬弩、铁炮火铳,护城壕沟里原本浑浊的黄色河水逐渐变成了惨碧色,之中潜藏着怪鱼,毒蝎,吊桥、城根遍布机关陷阱,城郭塌陷处密布火网。

起初,荒城以及周边地区的这些变化并没有引起南宋朝野和淮河北岸金人的瞩目,甚至很少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直到荒域突然连续发生几桩惊天巨案,紧接着,一天之内,数十名江湖豪客命丧荒城,人们才把注意力聚焦在了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荒墟之上。

这第一桩大案要数红魔门的三千担粮草在押运途中,经过荒域东部,楚州和涟水之间地区时,忽然间失踪了。三千担粮食是个啥概念?一担按照一百二十斤计算,三千担粮食够一千人马吃上大半年的,在那兵荒马乱粮食奇缺的年代,这三千担粮草可谓万金难买。要知道,有本事无声无息地劫走武装押运三千担粮食的劫匪,绝对具有很强的作战实力和计谋。

提起红魔门,就要从红衣教江南分教红魔门掌门人皮浩晨说起,皮浩晨在江湖上知名度并不算高,在许多人眼里,皮浩晨以及他组建的江南红衣教似乎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淮东荒域,而且时隔不久,他手下的教众迅速发展壮大,短短两三个月,江南红衣教人数便足有一万人之多。究竟红魔门与红袄军之间是何种关系?没有人说的清楚,但江湖盛传,皮浩晨与红袄军领军人物李全是磕头把兄弟。皮浩晨年轻时曾经在私塾里做过教书先生,后来投笔从戎,再后来云游天下,访仙求道,得到两位吐蕃高僧的真传,一位是密宗红衣教麻梵,另一位是萨迦派法王班智达。皮浩晨苦练十余载,左手练就赤焰火龙掌,右手炼成玄阴寒冰掌,这两种至阳至阴的奇门武功的威力,与阴阳教主庄道玄所修炼的的玄阴幽冥功和太阳火神功堪有一比。据说从皮浩晨的左手掌心能够发出一股炽热的火气,不消片刻,便可将一块硬木烧烤成焦炭,这一掌若是打在人身上,便会在体表留下一个黑红色掌印,而体内早已五脏俱焚,而他的右手掌心能发出阴毒无比的寒气,瞬间便将一缸热水凝结成冰。人到中年,皮浩晨不远千里前往漠北蒙古汗国都城大斡耳朵,以门徒身份拜谒红衣教正副教主麻梵、恩善,深得密教功法精髓,并接受两位教主灌顶,使他的内功造诣突飞猛进。平日里,皮浩晨给人的感觉是:稳健、谦和、风趣,但战场上的他却判若两人,有如凶神恶煞附体,变得异常凶狠,近乎疯狂,每次作战,他的战袍沾满敌人的鲜血,因此赢得红魔称号,他的队伍也被称为红魔军。皮浩晨是个永不服输,有仇必报之人,恐怖的复仇方式和残酷的杀人手段足以令任何敌人心惊肉跳,乃至江湖中人谈起红魔门之时,无不颜色更变,黑白两道人物轻易不敢冒犯红魔门。红魔门势力的迅速扩展,已经使淮东各股割据势力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第二桩大案是淮阴梅庄火器作的十车船载赤铁在荒域五河口不翼而飞。淮阴梅庄原本就是一个让江湖豪强们感到非常忌惮的地方,特别是他们研制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独门暗器,更足以震慑武林各派。即便黑道上那些敢于杀死朝廷官差,劫掠皇家贡品的悍匪,巨寇,也都会畏惧红魔门和梅庄的威名,一直不曾有少许触犯。究竟是哪路强盗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同时捅了红魔门和梅庄这两个马蜂窝?

一贯以精明强干著称的梅庄二公子梅强直至案发十天后竟然还是想不通,由他押运的十车赤铁矿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被何许人掉包的?而最糟糕的是,那些丢失的赤铁矿乃是制造铁将军神威大炮必不可少的材料。

若要炮弹射程更远,就要有更强劲的推动力,这样的话,就需要研制更猛烈的炸药,炮膛也就必须能够承受更巨大的爆炸力,因此对制造炮体的铸铁强度也就有更高要求。熔炼普通铁矿石铸造的铁炮容易爆膛,只有淮南西路寿州霍邱县(今属安徽)出产的一种深红色铁矿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冶炼出来钢铁铸造的铁炮能够达到要求,但这种赤铁矿产量非常少,一年只能采掘一千斤,出炉七百斤优质铁,按照一门远程铁炮耗两千斤铁计算,三年才够制造一门铁炮,而且价格非常昂贵。为了生产第一批两门新型雌雄火炮,南宋淮东火器作已经足足苦等了六年。然而,当火器作的官员兴冲冲地查验盼望已久的赤铁矿时,却惊愕地发现,所有的赤铁矿石竟然变成了涂上深红色颜料的石头块。

连这么重要的货物都在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地被人偷走了,这使得一向自视甚高的梅强在武林同道面前丢尽脸面,更是梅庄全体梅姓族人的奇耻大辱。梅强内疚地等候着爹爹从临安府回来,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家法严厉处置。但出乎意料,爹爹这次不但没有严厉责罚他,甚至连一句埋怨他的话也没有。正如江湖中人所说,越是事关重大之时,号称梅花剑客的梅鹤就越能稳得住心神,沉得住气。正所谓: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这也是他能够在武林独树一帜的主要原因之一。

梅庄议事厅里,庄主梅鹤端坐在太师椅上,两眼微闭,右手托转着两只七层镂空鬼工铁毬,左手慢条斯理地捻捋着五绺长髯,看似静坐养神,实则正在认真听取垂头丧气站立面前的二儿子梅强讲述着护送赤铁矿全程的每个细节。

运送赤铁矿属于南宋朝的头等军事机密,从铁矿区提货,验货,装车,送往码头,装货上船,沿着淮河靠近南岸南宋国境一边顺流而下,走五河口,进入洪泽湖,然后走旱路,途经淮东荒域,最后抵达淮阴清河口,一路之上风平浪静,梅强和十六名各怀绝技的梅庄镖师,寸步不离那十辆伪装成装载石料的四轮货车。

那么这批赤铁矿石怎么就会不翼而飞了呢?梅鹤一时之间也听不出押送赤铁矿石途中有什么破绽,当然也就想不出如何破案,但是丰富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越是似乎表面一切正常的案件,另一方面却包藏了更多的诡异和凶险。就冲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偷天换日奇妙手段盗走几千斤赤铁矿却又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一点看,还真让他有点佩服这伙贼人的过人计谋和高超技艺,可以断定,窃贼决非泛泛之辈,而是一支具有超凡实力的严密组织,他们的头领也必然是一个非常狡诈的危险角色。“劲敌终于出现了,这事来得好蹊跷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向梅庄挑战?!”想到这里,梅鹤微微睁开眼,从一双凤目中射出两道精光,语气平稳而坚定地对梅强说:“强儿,挺起胸,抬起头,这点挫折算得了甚么?咱们梅家人从不气馁,更不退缩。”梅强听了爹爹这番话,立刻鼓足了勇气,拔直身板,昂首挺立,语调也恢复了几分自信,他急切地问道:“爹爹,您看下一步怎么办?”梅鹤淡淡地说:“先不忙,容为父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好生休息,也许平静下来之后,你会想起一些有价值却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三日之后,来这里见我。”梅强拜别父亲,转身下去,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梅鹤目送次子离去,慢慢起身离座,打算回到书房,就在他踱出厅堂之时,却看见管家梅福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候在门外。

据梅福说,信是由一个过路商贩捎到梅庄的,信封上用朱笔写着:淮阴梅庄庄主梅鹤亲启。梅鹤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心中赞道:“好字!魏碑体,古朴苍劲。”他拆开腊封,抽出信纸,展开一看,上面既无标题,也没有落款,只写了四句诗文,却又变成了瘦金体,文字清秀,似乎是出自女子手笔,写道:红日坠五河,掀起轩然波;欲问端详事,荒城见阎罗。梅鹤将信反复看了三遍,又眯缝着眼望了望天空,自语说:“究竟是哪一座荒城?谁又是阎罗?”他感到这桩赤铁矿丢失案的背景非常离奇复杂,也越发产生了早日破案的浓厚兴趣。

几乎就在荒城发生巨变的同时,南宋朝的京城临安府也是暗流涌动,正在发生着一些看似正常,实际上却又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经过一百年的经营和发展,南宋朝的国都临安府已然成为一座经济繁荣,人口多达一百余万的繁华都城,城内城外各种店铺到处皆是,青楼楚馆,勾栏瓦舍更是随处可见,之所以称为瓦舍,即“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之意。若讲吃、喝、玩、乐,临安府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去处。临安城内外总共约有二十处瓦舍,瓦子内又分为许多勾栏,少者一两座,多者十余座,比如北瓦子内设有勾栏十三座最盛。勾栏又叫勾肆,设在瓦子中,有时也互为同义词。其原意为栏杆,是固定的演出场所,内设戏台、戏房(后台)、腰棚(观众席),四周以栏杆圈围起来,用意大概一是圈定场地,二是免得有人混票。勾栏上面还张有巨幕,以蔽风雨寒暑,因而也唤作游棚、乐棚,简称为棚。这些瓦子勾栏也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城内隶修内司,城外隶殿前司。瓦子勾栏既是娱乐场所,也是商业最兴盛的地方。很多艺人,名妓在这里登台表演,吸引了众多游客,极大地促进了周边地区各类商铺、作坊、酒肆、茶楼、客店、饭馆、娱乐、青楼,等等相关行业的兴旺发展。

南宋临安府最著名的瓦舍有清冷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市西坊内三桥巷的大瓦子,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盐桥下蒲桥东的东瓦子,其中以北瓦子规模最大。娱乐项目除杂剧外,还有说书、小唱、相扑、傀儡、说经、打谜等,应有尽有。

似熙春楼这样的临安府一流私营酒楼,内部都设有十几个小阁子,一律使用极其精美奢华的银制酒器,以炫耀其高贵的身价。每座酒楼各有几十名私家名妓,都穿着华美的时装,一个个花枝招展,巧笑争妍,以供小阁子里的酒客随时点唤。至于那些官家酒库经营的酒楼,每个酒店设有官妓数十人,来头似乎更大,酒客登楼,就拿着名牌,点唤官妓陪酒,称作“点花牌”,这些官妓的出台费往往是非常高的。而其中大牌名妓还故意“深藏邃阁,未易招呼”,大摆其身价。临安府十三座官办的酒楼,都有自己的“官名角妓”。当地风流纨绔子弟“欲买一笑”,就直接到阁子里去点花牌,为了随心所愿,必须是“亲识妓面”,又担心店老板隐瞒推托,有时还必须“以微利啖之”,即给店家塞上些许银子。

那些大酒楼里的妓女们,簪花盈头,笑容满面,等待着阁子里酒客的招邀,时人称之为“卖客”。另有一种卖唱女子,“不呼自至,歌吟强聒”,讨点小钱,人们称作“擦坐”。还有穿梭于各酒楼茶肆之间吹弹说唱的艺人,当时叫作“赶趁”,类似赶场子。

临安城有一条御街贯串南北,全长十里,御街两旁集中了数万家商铺,临安城一半的百姓都住在附近。十里御街可分为三段:首段从万松岭到鼓楼,靠近皇宫,是临安府的政治中心,朝廷中枢机关,皇亲国戚的府第,文武百官宅院,集中于此,因此,消费与购买力最强,这里的店铺大多经营金银珍宝等高档奢侈品;第二段从鼓楼到众安桥,以羊坝头,官巷口为中心,是商业中心,经营日常生活用品,这里的名店、老店云集,足有上千家之多;最后一段从众安桥至武林路、凤起路口结束,形成了商贸与文化娱乐相结合的街段,这里有都城最大的娱乐中心北瓦,通宵达旦表演杂剧、傀儡戏、杂技、影戏、说书等多种戏艺,当然也是妓女接客的主要场所,每天有数千当地居民,还有各地游客,在这里游玩休闲,寻欢作乐。

早春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临安府北瓦子香艳宫开张大吉的日子,场面甚是热闹,当朝一位亲王和三位权臣或派专人捧场,或送喜帖以示祝贺,足以令人感到这座香艳宫的背景很不一般。香艳宫给人们的感觉好象是一夜之间突然从平地里冒了出来,她的位置与北瓦子即接壤又相对独立,三层楼内砖外木结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派不凡。一楼中央是一座大型舞台,二层是艺妓宿舍,三层是宫主内室。香艳宫宫主,是一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女子,她眉目如画,肌肤雪白,体态丰盈,婀娜多姿,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如何认识那么多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更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人们只知道香艳宫里的宫女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而且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歌舞表演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痴迷陶醉。

很快,每天来到香艳宫观看艳舞表演的游客趋之若骛,几乎场场爆满,为了控制入场人数,以免太过拥挤,防止发生意外,香艳宫的门票价格一涨再涨,尽管门票费高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价格,一转眼的工夫,门票便被抢购一空,真可谓是一票难求。

有钱人大多去了香艳宫,使得北瓦子勾栏院的生意一落千丈,许多勾栏院观众寥寥,头牌名妓无人问津,只好终日独坐空阁,百无聊赖,收入直线下降,这种现象甚至影响到了临安城其它地区的勾栏瓦舍,这便造成了当地勾栏瓦舍与香艳宫之间的严重矛盾和敌视。

对于香艳宫抢了许多勾栏院的金饭碗一事,在临安大牌名妓之中,也有一位花魁娘子白牡丹不但不生气,反而暗自高兴,因为她除了偶尔应酬一下几位地位显赫的老主顾,却有了更多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她要好好休养,筹划一下,准备好了,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会见那个令她心仪已久的心上人,梅四公子。

面对香艳宫的严重挑战,各大瓦舍勾栏也不能被动应付,坐以待闭,于是临安城里一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同行鸨母和头牌名妓,开始联手行动,为了拉回顾客,陆续推出了一些新奇特的表演。比如说,一些勾栏,在某些描写男欢女爱的剧目中,增加了许多对男人极具生理刺激和性欲挑逗的情节,而且还在演出节目的空档里,安排那些专门从事吸引观众眼球的引客女子,开始上演大尺度裸露香肩和大腿的荤段子,来最大限度地满足男人们对女人的窥私欲望,加入这些卖弄色相的情节,必然会招来男性观众的阵阵叫好,甚至引发一阵骚动。诸如此般,利用此类伤风败俗和极其下贱的表演,的确能招揽来不少观众,也抢回了一些回头客,但是她们很快又发现,尽管她们费尽了心力,豁出去没羞没臊不要脸,但是比起香艳宫里的那些淫歌艳舞对观众的吸引力,仍然还有不小的差距。究其根本原因,那是因为凡人不可能战胜妖精,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可能战胜。人若想战胜妖魔鬼怪,只有借助神佛的力量。神佛的力量蕴藏在慈悲之中,这种慈悲的力量,看似软弱可欺,实际上却是无比的坚忍,而且广大无边,既能够抵抗住各种妖精的色欲诱惑,也能降服邪灵妖魔的狡诈,凶恶和残暴。很显然,住在香艳宫里的那些个冶艳尤物绝非凡品,她们是一群专门诱惑男人,吸取男人元阳精华的狐狸精。

于是,临安城几位头牌名妓联名向香艳宫发出挑战书,她们既不比美艳,也不比歌舞,而是要与香艳宫里面的狐狸精们比赛琴、棋、诗、书、画。要知道,宋、金时代的名妓可不是光凭脸蛋吃饭,文化素养也相当高,尤其是名妓,都写得一手好诗词,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这也正是名妓为何能够吸引文人士大夫和风流才子。

在世人眼里,香艳宫里那些来自北方的狐狸精们虽然一个个冶艳迷人,媚态撩人,身段诱人,香气袭人,歌喉动人,舞姿醉人,凡此种种,加上以色相勾引男人的手段,江南名妓无人可比,但是若论写诗,对联,下棋,操琴,就该轮到香艳宫的狐狸精们甘拜下风了。但出人意表的是,对于临安城几位名妓以己之长克彼之短的公然挑战,香艳宫里的狐狸精们居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挑战书,双方约定,各自选出三位代表,十日之后,三月十五日,在临安城著名的酒楼熙春楼一决高下,届时当场抽签决定比赛内容,三局两胜者为赢家,输者歇业半年。

这可是一个不论是对文人骚客,还是对平头百姓,甚至对达官显贵,都极具吸引力的轰动性消息,一时间,临安城里,酒肆茶楼,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议论此事,人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这场名花争风斗艳时刻的到来。

临安城御街中段,从清河坊到羊坝头一带,挤满了酒楼,茶肆,钱庄,珠宝店,等等,号称临安城十八名楼之首的熙春楼就坐落在此间的熙春桥旁,三元楼、五间楼和双凤楼等高档酒楼,以及南瓦子和中瓦子,也都在附近。熙春楼日夜张灯结彩,觥筹交错。而南瓦内说书、小唱、相扑、傀儡、说经、打谜等应有尽有。

熙春桥是一座单孔半圆形石拱桥,其桥堍有熙春楼。三月十五这天一早,熙春桥桥上桥下人如潮水,只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都在翘首等待江南名妓对决香艳宫里的北国狐狸精。

巳时刚过,熙春桥东边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喊道:“看!来了!”但见红、黄、蓝三顶二人抬小花轿,每个小花轿旁边紧跟着一个小丫鬟,沿着御街由北向南,缓缓而来,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向街道两旁退让出一条通路。三顶小花轿在熙春楼前停下来,小丫鬟掀开轿帘,三位花容月貌的美人款款走出小花轿,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轻移莲步,袅袅婷婷,走入熙春楼。惊艳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喝彩。有人认得那三个临安城头牌行首,董红莲,潘小娘子,周二姐。但一直等到巳时三刻,也没见到香艳宫的狐狸精们前来应战,人们不由议论纷纷,更有人作出大胆猜测,因为香艳宫的狐狸精们自知才疏学浅,所以临阵退缩,主动放弃今日比赛,以免当众出丑。随着时间推移,仍不见香艳宫狐狸精们的踪影,人们越来越等得不耐烦了,正当人们都失望地认为香艳宫将放弃今日决赛,桥西那边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喊道:“看呀!来了,来了!”只见三顶二人抬青色银花软轿,由北向南顺着御街急步而来,软轿过处浓香扑鼻,闻到香气的人们,起初感到有点呛鼻,但随即那香气便进入头脑,然后下窜到脚底,伴随而来的就是浑身麻酥酥,飘飘欲仙的异常感觉,舒服至极。每顶软轿旁都前后簇拥着十几名黑衣护轿健壮小伙,一个个精神饱满,两眼放光,身穿匝巾箭袖,打着绑腿,足蹬快靴,健步如飞,显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看就知道都是练家子,一身好武艺。有些看客来不及向街道两旁避让,便被那些护轿的壮汉推搡到一边。三顶青色软轿在熙春楼前齐刷刷停下来,每个小轿门帘前挺立两名护轿小伙,其余小伙们分列两旁,那两名小伙将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三位绝世美人,眉目如画,身材高挑,体态丰盈,身穿大红绸缎袄面,立领右衽半长裘皮袄,袄面上用金银丝线绣着莲花图案,黑色羊皮百折襞积裙,锦缎绶带,足下一双尖翘翘的牛皮软靴,满头珠翠,浑身珠光宝气,走起路来犹如春风摆柳,扭动腰肢,娇嗲顾盼,搔首弄姿,一个比一个妖艳迷人,冲着两旁围观人群频频飞眼媚笑,看得周围的观众凝目张口,好似一大群木雕泥塑,人们何曾见到过这般绝色尤物?全都看傻了眼。在进入熙春楼大门口的时候,三位妖冶迷人的北国名妓还特意转过身来,向着门外的观众行了三个万福礼,然后转回身,娇模娇样,款款步入熙春楼,呆若木鸡的人群这才醒过梦来,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阵赞美之声。

熙春楼一层厅堂经过精心布置,已经变成临安城名妓与香艳宫狐狸精名花争艳的比赛场地,只见厅堂里环绕摆放着两圈红木太师椅,坐满了几十位临安城以及周边四乡八镇的乡绅名流,文人骚客,风流才子,纨绔子弟和富商巨贾,还有百十名有些名气的龟公,鸨母簇立在后面,当中丈方空场,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花八仙桌,桌上放置一樽极品孔雀绿玉花瓶,花瓶里插着十三支做工精美的檀香木签,木签上面分别用朱漆,黑漆,或绿漆写着一行蝇头小楷。八仙桌东西两侧的红木官帽椅上坐着两男两女四位裁判官,南北两端的绣墩上分别坐着临安城和香艳宫的六位参赛名妓。

临安城与香艳宫的名花斗艳比赛如期准时开始,首先由东道主熙春楼店主王老吉扯着南腔北调的破锣嗓子致辞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为何这样说呢?因为,咱们临安府的头面人物,以及周边地区的名人豪客,俊男美女,齐聚一堂,在这里共同欣赏南北名花争奇斗艳,这可是风月场中百年不遇的最美丽的奇葩美景呀,机会非常难得呀!比赛双方将决赛地点选在了咱们的熙春楼,鄙人对此深感荣幸之至。我估摸着,大概诸位观众已经等不及啦,咱们闲话少扯,现在鄙人宣布:第一局,由南瓦子头名行首周二姐对阵香艳宫名角白菊秀,现在抽签确定比赛内容,先来摇骰子猜先,谁猜到先,就由谁来抽这第一签。两位大美女,准备就绪否?” 不等周二姐回话,白菊秀对着王老吉妖媚一笑,抢先说:“王老板,比赛之前,可否能让奴家向前来捧场的老少爷们说几句话?” 王老吉呲牙一笑,说:“好啊,很好嘛!白小姐请讲。” 白菊秀妖妖娆娆地向四方来宾请了四个万福,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南方话,娇声嗲气地说:“奴家白菊秀这厢给列位来宾大爷请安啦!”这便引起了观众席上一阵骚动,白菊秀接着说:“姆们香艳宫的姐妹们皆来自北国,现如今,北国狼烟弥漫,满眼疮痍,姆们为了躲避战祸,流落到江南,借临安府贵方一块宝地,安身立命,万望各位大爷有空多去香艳宫捧场,奴家在这里深深谢过各位爷啦!”说完,又冲着四方观众,娇滴滴拜了四拜,观众席上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周二姐看在眼里,心里这气,她心想:“看那骚货的下贱样子,真恶心!”突听有人大声说:“白小姐说得好!俺史通一定会去香艳宫拜访你!”众人闻声看去,原来却是史弥远的干儿子金枪小霸王史通在众泼皮的簇拥下,一边走入厅堂,一边吆三喝六地嚷嚷着,立马就有趋炎附势之辈随声附和叫好,更有善于溜须拍马的马屁精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张高脚虎皮朱漆大椅,放在了观众席坐北朝南的中央位置上,史通也不谦让,鸭子腿拧拧着,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观众席首席座位上,刚才还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临安府商行会长陈清早就被史通的手下爪牙赶到了侧席位置上,就连旁边坐着的几位豪绅,巨商,也一并被轰走了,唯有如此才能凸显史通高人一等的身份。白菊秀冲着史通妩媚一笑,飞了一个媚眼,娇声说:“史公子可要说话算数哦,奴家只等史公子您来啦。”史通见到白菊秀妖艳迷人的模样,又听了如此一番娇嗲温柔的话语,顿感身子酥麻了半边,心里痒痒的,越发欲火难耐,嘴里说:“好说,好说,史某定当备下重礼,登门拜访。”史通说完,又色迷迷地看着周二姐,心里暗想:“周二姐虽然比不得白小姐冶艳风骚,却也生得秀美淡雅,她的歌喉婉转,唱得几首很好听的京词,我也喜欢她。”于是他对着周二姐嘻皮笑脸道:“周二姐唱的京词在咱们临安府可说占着一绝,但不知可否择日专门为咱爷们弹唱几首浓词艳曲?”周二姐从心里虽然腻烦史通,但又不敢得罪眼前这个花花太岁,于是勉强笑了笑,说:“史公子您若是爱听奴家唱的曲儿,就请常来北瓦勾栏院,给咱家姐妹们捧个场吧,奴家求之不得呢。”史通闻听此言,心中大喜,一拍大腿,说:“好!咱俩一言为定!”那边白菊秀听了他俩这一番对话,心说:“那个姓史的家伙,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瞅他那副臭无赖损缺德性样儿,还整天介见一个爱一个,满世界得瑟,也不怕哪天被熬了干锅,不过从他摆出的霸道架势来看,以及看客们对他好似老鼠见猫的惧怕样子,可以断定,他家很有势力,一准儿是哪位高官或重臣府上的纨绔子弟。”

史通冲着王老吉喊道:“老王头儿,快点儿往下继续呀,我都等不及啦!快些让两边的名花一决高下。”王老吉是个公认的老江湖,老油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啥阵仗没见过?可是今天遇见似史通这样的混蛋加三级,一点规矩都不懂的青稞愣,他也只有退避三舍,不招惹麻烦为上。王老吉对着史通笑嘻嘻地讨好说:“哎呀呀,史公子大驾光临,鄙酒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有史公子在此,哪里还用得着鄙人主持呀?今日名花决赛,理当由史公子主持。”史通一听,甚是高兴,心想:“这个王老吉倒也识趣儿。”史通也不谦让,他迈着鸭子步,一摇三晃,来到白菊秀和周二姐面前,他呲牙一笑,说:“依我看哪,你们俩也用不着投骰子猜先了,待本少爷替你们俩抽上一签,你们俩看如何呀?”还没等到两位名妓回答,史通便迫不及待地叫魔术李去抽一支签来,魔术李从瓶中抽出一支檀香木签,递给史通,史通拿过木签,瞪大眼睛,继而又眯缝起眼睛,开始给木签相面,又将手中木签翻过来掉过去,装腔作势地反复仔细看了十几遍,突然怪声怪气地说:“呜呼哀哉呀!签上的字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这便如何是好?”此言一出,立马引起一阵哄笑,史通也觉得很有些丢面子,连忙自找台阶下,继续说: “各位宾朋,休要取笑俺史通不识字哦,俺不认识的那些字,估计在座列位也不一定认识,不信你们就试试。”史通说着,来到南瓦钱庄掌柜胡守礼面前,将木签递过去,说:“老胡,这上面的字,你可认识吗?”胡守礼看了看签上写的字,被吓了一跳,他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又看,心想:“这些字我当然认识了,但却不能说出来,只有装作不认识。”于是说:“惭愧!鄙人也不认识。”史通满意地笑着说:“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并非只有我一个人不认识这些字。”说着,他又将木签递给其他几个人看,也都是摇头表示不认识。史通扭头对身后随从的马师爷说:“马福山,全场人当中,我看就数你学问大,这些字你肯定认识,快来念念木签上写的是什么?”就有一个干瘪小老头闻声来到史通面前,他接过木签,扯着公鸭嗓高声朗读道:“这一局,比赛脱衣服,谁的衣服脱得越多,越彻底,谁就获胜。”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谁也没有料到居然会出现这样一支签,也有人怀疑这是史通故意捣鬼,欺瞒众人,签上实际上根本没有写那些字,但却又没人敢提出验查签上的文字。

看着周二姐和白菊秀既羞臊,又难为情,还很尴尬的表情,史通得意地笑了,他嘻皮笑脸地淫笑着说:“二位姐姐,你俩谁先脱衣服啊?”周二姐红着脸说:“说好的,比赛琴棋诗词书画,怎么却变成了这样?奴家可否看看签上的文字?”史通说:“本公子今日只是应邀按照规则主持比赛,其它之事,我一概不问,马师爷,把抽到的签呈递给两位小姐过目,先请周二姐验看。”周二姐从马师爷手里接过木签,仔细看了两遍,内容还真的是比赛脱衣服,“怎么会是这样?”周二姐一脸茫然,怎么也想不通。轮到白菊秀验看木签,白菊秀看罢,随手将签丢在桌上,对周二姐说:“好吧,脱就脱,现在就来比赛脱衣服,你我谁先脱?”周二姐犹豫了好一会儿,说:“还是请白小姐先脱吧。”白菊秀妖娆一笑,道:“也好,说起来姆们香艳宫乃是外来户,借江南临安府这块宝地讨生活,希望各位爷们日后多来香艳宫捧场。今天我白菊秀客随主便,先脱为敬。”说着,娇模娇样,以极其柔美的动作,将红锦缎银莲花白毛羊皮袄的衣襟纽扣慢慢解开,然后轻轻脱去皮袄,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月白色绣花团衫,丰满的前胸凹凸有致,十分性感,满场看客都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菊秀。

眼看着白菊秀脱下皮袄,周二姐也不得不脱下她身穿的那件银灰色绣花半长丝棉旋袄,也搭在椅背上,周二姐里面穿着偶红色绣花襦袄。又轮到白菊秀脱第二件衣服了,只见她娇羞一笑,更添几分冶艳妖姿,轻声柔气地说:“奴家虽然乃是青楼女子,却也懂得羞耻二字,今日为了香艳宫能够继续开张,这一回奴家也豁出去了。”她嘴里说着,鼓足勇气,便将团衫脱掉,搭在椅背上的皮袄上面。这下可好看了,粉红色丝棉绣花抹胸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是那样的鲜艳抢眼,那可是满园春色的最后一道防线,里面傲然高耸着两团鼓膨膨的酥胸呼之欲出,使得全场观众十有六七愣目垂涎,其余的一个个浑身麻酥酥,酸胀胀,几乎不能把持住裤裆里那个悄然雄厥厥硬气起来的小弟弟。周二姐欲脱又止,犹豫再三,终于说:“这一回合奴家认输了。”她说完,拿起旋袄,重新穿上。在场观众之中有人不无遗憾地想:“可惜呀可惜,周二姐若是也将襦袄脱掉,白菊秀不见得敢继续脱去抹胸,那样的话,最坏也是打个平手。”当然也有不少人因为没有看到赤身露体的白菊秀和周二姐而甚感失望。

史通继续主持比赛,他怪声怪气地宣布说:“第一局,香艳宫白菊秀小姐获胜。第二局,由大瓦子名角潘小娘子对阵香艳宫迪莲娜。”

迪莲娜绰号花狐狸,她是擀罗斯人,金发碧眼,肌肤雪白,体态高挑丰盈,模样甚是性感风骚,性格外向,能说一口略带一些生硬,却也算得上比较流利的中原话,乐曲舞蹈是她的拿手好戏,床上功夫更是了得。迪莲娜穿着一件大红绸缎袄面,袄面上精工刺绣着银莲花,雪白兔毛里的白毛兔皮袄,下身穿一条黑色百褶长裙,足蹬棕色长筒鹿皮靴,她一边微笑着搔首弄姿,一边用一对迷人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扫视着观众。

潘小娘子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嫩,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体貌略显单薄,一副弱不禁风,文文静静的样子,很是招人怜爱,琴棋诗书画是她的强项,几年来结交了不少南宋朝上流社会的文人骚客。

魔术李再次奉史通之命,从签筒之中抽出了第二签,然后马福山接过木签,他又扯着公鸭嗓子念道:“第二局,由香艳宫名角白菊秀和大瓦子行首潘小娘子比赛相扑。”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潘小娘子提出要求验签,马福山便将木签递给她,潘小娘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签上真就用金漆写了一行字:相扑比赛,先出圈者判负。

迪莲娜迫不及待地脱去白毛兔皮袄,里面穿着银灰色丝棉团衫,上面绣着牡丹花图案,两大团肉奶奶鼓膨膨的酥胸将团衫前襟高高顶起,她捋胳膊挽袖子,撅着丰腴的美臀,摆出一副模仿相扑比赛的姿势,活像一只待要扑捉猎物的波斯猫,只等着跟潘小娘子上前应战。那边可愁杀了潘小娘子,明摆着,以她自身那样纤弱柔细的娇躯,如何能是眼前那个人高马大的北国擀罗斯名妓花狐狸的对手?与其被对方打败蒙羞,还不如现在就服软认输,免得当场受辱,至于临安府几大瓦子勾栏院与香艳宫较量的结果,爱怎样就怎样吧,也管不了许多了。想到这儿,潘小娘子转过身去,对史通说:“相扑乃是男人较力的比赛项目,我等女流之辈,焉能当众揪扯撕打,成何体统?似这等不堪入目的粗鲁比赛,请恕奴家不便参赛。”说罢,转身离场。史通当即宣布,第二局又是香艳宫不战而胜。

按照事先定下的比赛规则,香艳宫连胜两局,可以说胜局已定,第三局比赛实际上已经没有必要,但史通却坚持要进行第三局比赛。然而,令众人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这回却轮到史通和魔术李倒大霉了。直到史通和魔术李各自挨过十记响亮的耳光,他俩这才有些明白,并且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既然魔术李能够使用小能小术,以魔术障眼法将从抽签筒中抽出的木签上面的文字改变成史通想要看到的内容,那么也会有法术更高的高人,将魔术李事先预备好的替换木签暗中替换成第三支木签。原本是临安府名妓董红莲和香艳宫小妲己胡媚儿比赛填词,结果竟然变成了由马师爷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当场喊出的第三局比赛内容:第三局,由董红莲和胡媚儿各扇史通,魔术李十记耳光,谁扇得越狠,越响亮,谁就获胜。

史通一听就不干了,经过验看木签上的文字,的确是要抽他与魔术李每人十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史通大怒,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满口污言秽语地喝骂道:“这他娘的是哪个缩头乌龟王八蛋捣的鬼?!有种的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你敢站出来吗?我日你祖奶!”他越骂越难听,而且没完没了,既肮脏又下流,祖宗八辈都骂遍了,简直不堪入耳。

史通骂得正欢,突听人丛中有人喝骂道:“呔!吃屎长大满嘴喷粪的小野杂种史衙内,你休要在此撒野!你这个泼皮无赖!无知蠢货!竟敢在你佘老太爷面前吆三喝六,骂大街,装你娘的什么大瓣蒜?!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快来给你家佘老太爷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一千个响头,说一千遍佘老太爷饶命,我若高兴,兴许饶了你。”随着阴森森的声音,一个打扮成文士模样的老儒生慢慢悠悠从围观人丛中踱了出来,他头戴逍遥巾,身穿银销袍,相貌很是奇特,螳螂脸,蝌蚪眉,斗鸡眼,狮子鼻,毛驴耳,鲶鱼嘴,虎狼牙,蜥蜴舌,蚯蚓颈,枭鸟肩,水蛇腰,猿猴臂,鹰爪手,鸭子脚,浑身筋骨紧缩,肌肤冰冷粘滑,站立时全身三道弯,行走时悄然无声,怎么看都象是一个鸟兽鱼虫的混合体,却单独少了人类的成分,若是让具有天眼透视特异功能的修炼人观察他,他就是一个蛇精附体。

那个相貌奇怪,自称是佘老太爷的老儒生,身形有如蝮蛇一般,眨眼之工,便毫无声息地蠕行到史通跟前,一双灰色浑浊的小圆眼里,是一团绿豆大小的眼珠,瞳孔中闪烁着莹莹绿光,仿佛能够摄人魂魄,就把史通吓了一跳,才要向对方问话,却被从佘老太爷的嘴里吐出来的,又黏又滑又冰凉,犹如蜥蜴的长长舌头,倏地伸出钻入到史通的口中,然后又倏地缩回。再看史通,就像中了邪术,一下子面色如土,浑身哆嗦,两脚一软,瘫倒在地,人事不省。慌得那群相府的保镖打手,忙不迭地将史通从地上救起,谁也不敢惹佘老太爷,只想着尽快溜之大吉。“想就这么样走掉啦?可没那么便宜,先要尝尝被抽十记耳光是什么滋味,也好教尔等多长点儿记性,看尔等小兔崽子们日后还敢不敢胡闹了?然后把你的干爹宰相史老头给我叫过来,俺有话问他。”佘老太爷说着,又走到魔术李面前,阴阴地一笑,说:“你小子以为凭着你那点偷鸡摸狗的小伎俩就可以来这里诈骗胡闹?你知道我老人家与这里的几位行首是什么关系吗?”魔术李知道今天遇到了魔道绝顶高人了,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恐,他连忙结结巴巴地讨好说:“老老前辈在在上,俺学学的这点儿小小戏法,只只不过是为了勉勉强讨生活,混混口饭吃,俺若知知道您老在在场,借借俺一一千个胆子,打打死俺也也不敢在您老面面前献丑。您老大大人不记小小人过,宰宰相肚肚子里跑跑大船,您就就把俺当当作一个屁,放放了俺吧。”佘老太爷听罢,咯咯一笑,说:“你小子狗屁不是,连话都说不利落,难怪史衙内赏识你,可谓臭味相投,我老人家今天可以放了你,但也要好好教训你,赏你小子十个耳光,那是绝对不可以减免的。”佘老太爷将董红莲和胡媚儿叫过来,命令董红莲打魔术李,胡媚儿打史通,各抽十记响亮的耳光。两个青楼女子见佘老太爷厉害得邪乎,听他说出的话,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因此两个女子不敢不听从,同时也想借机狠狠惩罚一下这两个使她们姐妹当众蒙羞的搅屎棍,于是二女遵命,分别狠狠地扇了史通和魔术李十个耳光,现场众人绝大多数都觉得非常解气。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看客认出了这个佘老太爷就是昔年冥君麾下十二郎君之中的银蛇郎君佘灵锋,据说当年他不是同冥君一道覆灭了吗?怎么现在居然不但活着,而且还竟敢公开露面,难道三十年前的那个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冥王府又卷土重来了?



关于瓦舍勾栏的参考文献: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都城纪胜;梦粱录。


未完,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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