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朋友圈裡流傳的一個小視頻，是前“希望工程”負責人徐永光接受採訪。徐永光說：“2015年，蓋洛普公司對世界140個國家進行了調查，其中問了三個簡單的問題：第一，上個月一個月之內，你有沒有給慈善組織捐過款？第二，一個月之內，你有沒有參加過志願服務？第三，你有沒有幫助過陌生人？三個問題，140個國家，中國墊底。”參訪人問：“什麼原因？”徐永光說：“就是公眾冷漠。因為公眾冷漠到什麼程度啊？我看一個人倒在地上生病了我都不敢救啊！這個是什麼問題呀？這個真的全社會要反思啊。中國本來是個文明古國、禮儀之邦啊，現在怎麼變成全世界最冷漠的一群人啊？” 我不知道徐永光說這番話的具體時間，既然是因2015年的蓋洛普調查而起，推測應該是距2015年不久，肯定不是今年。大家應該還記得1998年中國南方的大洪水、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這兩場災難不僅得到了香港、澳門、台灣、以及世界各國的大力救災捐助，也大大地激發了中國人的公益心，捐款捐物救災成為當年最美麗的風景。如果徐永光先生今天再來談這個話題，他的感慨一定更加悲觀——今年的南方水災無論是受災面積和受災人群都要大於1998年，卻沒聽說有人捐款，不僅香港、台灣不捐了，中國大陸自己人也沒人談論捐款捐物之事，仿佛巨大的水災和龐大的受災人群根本不存在一樣。 今年中國人的冷漠，更勝於蓋洛普做這個調查的2015年。 我同情徐永光的感慨，卻不同意他拿來說事的依據：“中國本來是個文明古國、禮儀之邦啊”。“古國”沒有錯，是否“文明”和“禮儀之邦”，則又另當別論了。 古中國的文明之光，照耀於秦王朝之前的春秋戰國時期，那是中華文明的思想光輝燦爛的時代，老子、孔子、墨子、揚子、孟子、莊子等諸子百家以及他們所創立的道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陰陽家、縱橫家、兵家等思想體系都誕生並發育在那個年代。秦建立大一統的秦帝國之後，中國的思想創新就僵死了，雖然以後的各個朝代不斷有人試圖創立新的思想體系，但其實都是在先秦諸子創立的思想體系架構中活動，從來未能突破先秦諸子創立起來的思想架構。 有人從漢文化本位總結歷史說：“崖山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夏。” 這是說的由漢民族建立的宋朝被蒙古所滅和明朝被滿清所滅。 實際上，對於中華民族來說，最沉痛的不是這兩個漢人王朝的覆亡，而是中華思想的僵死——“春秋戰國之後無思想”，這才是中華民族的真正悲劇。 為什麼隨着大一統的秦王朝建立，中華大地再也不能為人類貢獻出獨樹一幟的思想體系？究其原因，只有一個：大一統。在一個什麼都強制“大一統”的國度里，新的思想體系是不可能產生的。每一個思想體系在它的誕生之初都屬於有悖於占統治地位的主流思想的“異端邪說”，都屬於“妄議”。在一個強制“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統一思想的國度里，怎麼可能允許異端思想的存在呢？連新思想的萌芽也不允許。 “思想體系”，用學術話語說，就是“哲學”，而新的哲學體系的誕生與發育，總是為科學的創新與發展奠定基礎。今天的世界現代文明，起源於歐洲的文藝復興。而歐洲文藝復興的起源，則來自於意大利佛羅倫薩、威尼斯等獨立的城邦，然後逐漸擴散到歐洲的各個邦國。就其文藝復興時期歐洲的各個城邦、邦國的體制與管理而言，很像是中國的春秋戰國，政治權力的分散為思想的解放和創新提供了寬鬆的空間和自由的交流。 文明，顧名思義，因“文”而“明”。“文”是被文字符號記錄下來的思想，有了不斷被記錄下來的新思想，人類才能創造光明的新生活。而“專制”則是強行的封閉，被封閉之後，只有黑暗。所以“專制”是與“文明之光”相對立的黑暗。 至於中國這個“古國”的文明，只是停留在春秋戰國時期。進到秦王朝，文明便停滯了，政治專制和思想專制卻在野蠻生長。到了最後一個帝制王朝——滿清帝國，中國的傳統，只剩下了“皇帝聖明，奴才該死”。皇帝高踞御座之上，百官跪在御座之下，百姓又跪於百官之下，這層層疊疊的奴才制度，連正常的人都做不成了，哪裡還能產生什麼新的思想？沒有思想的創新，哪裡來的科學？ 準確地說：中國本來是個文明古國，到了秦朝就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黑暗的專制古國。雖然在這黑暗的專制中還是有人不斷努力去試圖撬開封閉的鐵窗，去尋求光明，這就是不斷有人用獨立的思想去反抗專制的過程。但是大一統的專制制度太強大了，“文字獄”在明清以來又愈演愈烈，把獨立思想的萌芽鎖得死死的，所以中國本土無法發育出現代文明之光。“百代都行秦政法”，這個概括是十分準確的。遺留在今天的中國人骨子裡的大多數傳統因子，不是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輝煌，而是秦之後大一統專制的黑暗。這才是中國傳統的真相。 專制之下，百姓都是奴才。冷漠，是奴才們最安全的生存方式。 當然，奴才們還有別的生存方式，比如狂熱。晚清響應老佛爺的號召，起來“扶清滅洋”的義和團就是這樣一批狂熱的奴才。只不過這種狂熱的生存方式並不安全。 中國人也可以是不冷漠的，比如“字節跳動”的老闆張一鳴。也是這兩天的消息，“字節跳動”旗下的“Tik Tok”在美國告美國總統川普“三大罪狀”。一個中國企業主狀告總統？對，中國人的胸膛也是可以挺起來的，但那是在美國。 （作者簡介：方位（時評筆名），歷史、文化學者、小說家，有多種著作出版。目前旅居北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