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簇拥着明丽的秋阳。把阳伞放下来,一边饮茶聊天,一边享受着暖暖的初秋阳光。空气中氤氲着岁月静好、天长地久的味道。
突然接到好友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小东走了。 泪水一下子充盈了眼眶,所有的静好瞬间都消失了。 这是我一月之内接到的第三则亲友离去的消息。 活到这个岁数,人生突然间进入到了告别期,亲友们彷佛约好了前来告别。那种感觉,是悲痛两个字所不能涵盖的。 母亲是在8月初告别的。兄长发来短短三字:妈走了。大脑瞬间空白,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虽然为卧病在床煎熬数年的九十二岁高龄的老母终于解脱感到欣慰,但那种永失亲母的感受之惨烈,人生只能体验一次。 接着是大学同学任力。得到任力离开的消息是在丧母后的第二天,比母亲离去的消息还要让我感到震惊,因为他的年龄比我小一岁,已经放下了工作的重负,本来可以周游世界、好好享受一番轻松的退休生活的。就在两个月前,任力还发来微信:“好多往事彷佛就在眼前。我病重的消息请一定不要告诉其他同学,我现在精力不济,就想静养一段,等养好了再重出江湖。”然后是个呲牙的笑脸。当时心里想着他说的是真的,还发了些抗癌文章和搞笑的视频给他。最后发去一则逗他开心的视频是在7月27日,实际上他于7月中旬就已经不辞而别。天人永隔,那个好玩的视频他再也看不到了。 现在又是好友蔡小东。就在大半年前,我还到小东夫妇在海南清水湾的家去小住,小东夫妇陪我在海边观景、散步,还开车陪我去五指山去游览。小东兄每天坚持游泳,那时看上去很健康,说话声音洪亮,一如既往地热情爽朗。临别之时,小东夫妇送我到三亚,在一个很优雅的小咖啡馆闲坐话别,相约来年再聚。没想到造化弄人,竟然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与小东兄交往,源自于小东兄的夫人晓丽。晓丽现在是国内著名作家,她的第一个短篇小说却是经我的手发表的,所以晓丽把我誉为她的终身编辑。1987年夏,我在大连海滨小平岛疗养院主办笔会,晓丽是牵线人和参加者。笔会之前我与妻子提前到大连,就住在小东夫妇家里。那时候的小东还是军人,英姿挺拔,待人热诚,与我的共同爱好是喜欢拳击运动,所以我们哥俩儿真是一见如故。那时市面上买不到拳击手套,我的第一副拳击手套还是小东兄割爱送给我的。 小东是名将蔡正国的遗腹子。蔡将军作为抗战军人参加过平型关战役,是1948年塔山战役的主力师长,被誉为常胜师长。1953年在朝鲜战死时,任志愿军第50军代理军长。小东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幼年时母亲与继父结婚,小东随继父姓,直到参军前才被告知生父在朝鲜战死的真相。为了感谢继父的养育之恩,在继父逝世之后,小东才改回生父的姓氏。 小东兄是正宗的红二代,却没有沾染有些红二代的虚骄之气。这固然是生父早早战死、未能在和平年代掌握权力的缘故,也是小东兄的秉性使然。实际上,小东兄是有大把的机会去兑现已故蔡正国将军留给他的共和国股票的。蔡将军生前的很多战友、部下都是军队高官,仅大区司令、政委就有好几位,而且一直对小东和他的母亲照顾有加。国防部长迟浩田上将曾经是蔡将军在抗战时任教导团团长时的学员,当上国防部长后还数次与小东会面,并主动交代有事情可以随时找他,但小东兄从来没有请他父亲的这位老部下办过任何事情,虽然他一度在工作安排上很不如意,甚至很是落魄。也有些商家和社会机构得知小东兄是著名烈士的儿子,请他以生父的名义参加商务活动,许以厚金报酬,都被小东兄婉拒。清白坦荡,平淡如饴,小东兄当得起是一位浊世真男儿。 岁在庚子,时值初秋,艳阳之下草木葱茏、鲜花争丽,丝毫感受不到人间发生的种种生命的告别与悲痛。记得去年春天与妻子一起回家乡看望母亲,把母亲从病床上抱到小院里,母亲要妻子把院里初绽的红玫瑰摘下来给她老人家戴在发间,红玫白发,衬得格外艳丽。在我这个儿子看来,母亲脸上舒展的笑容,更胜于红花的美丽。那时候虽然也拍下了照片和视频,但从心里总还觉得一切都会继续,母亲总会住在那里,每次回家都有机会抱她老人家到小院里晒太阳,为她摘花戴在头上,看她像个孩童一般发自内心的快乐。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没有了母亲,家乡已经变成了故乡。 告别,与亲友的一一告别,是人生逐渐步入老年后必然要承受的情感冲击。 人生细微如草,没有什么天长地久,有的只是草木一般暂时的生存与凋零。 草木花朵,岁岁枯荣。如果草木有知,它们对于生命的告别应该是很坦然的。今秋枯萎,明春重绽,还是一样的葱茏葳蕤、艳美袭人。人生会像草木一样,可以在来生重聚吗? 2020年8月30日于北约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