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医院给父亲下了病重通知书,我们子女,急急地往家赶。孙辈,亲戚,父亲的同事开始陆续到医院探望。 父亲是在2004年手术时怀疑前列腺癌的,当时是非常早期,医院相当负责,做了阻断性激素的全切除手术,之后他每年检测PSA值。可是2010年没有去查,2011年8月复查PSA值40多,医院很快诊断为骨转移。至此治疗开始了,药物降PSA,没有太大效果,副作用极大,腿,肺积水,只好停药。后又发现输尿管上长了肿瘤,肾积水,放疗。放疗成功,肿瘤消失,但严重贫血,5个月后,肺,身积水,肾功不好,呼吸艰难,住入医院。由于水肿严重,时到脑部,血压剧降,医院下了病重通知书,时直2012年11月。 我赶到家是父亲住院的第二个星期。据说刚入院,他还能下地,可接着就脾气烦躁,骂我的哥哥姐姐们,骂医生,可能是脑部积水所致。对他的治疗主要是抽水,输血,输蛋白,输营养夜和日夜不能停的升压药。等我去他已变的安静, 头脑虽然清楚,认识每个人,但已不是成年人的思维,我看到的是他已彻底的放下,不再有病的负担。就象个孩子,变的异常可爱。我们姊妹五个家人轮换者守候,我和老公没有倒时差,直接值夜班。我们每天的话题都是互相交流和他的有趣对话,因为这时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两个星期成为我最幸福的时光之一。 忙里偷闲,我和每次回国都要聚会的三个铁哥们霍,白,朱吃了一顿饭,这次的话题就只是如何照顾病重,病微的老人。霍的妈妈去年去世了,她后来是帕金森综合证,小霍买了一个日记本给她每天做起居记录,期间近一年记了一厚本。在他妈妈患病期间,他照看无微不至,说这样没有后悔和内疚。白的妈妈前年也去世了,之间我们打过电话,那时我知道他一定非常痛苦,可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之后他写了一篇博文纪念她的母亲,读着认人落泪。朱的爸爸很早就离世了,到现在14年了,他说在这14年间,他梦到他爸爸的机会寥寥可数。感叹想梦都梦不到啊,所以要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时刻。吃饭时,霍从陈列柜上拿了几本小册子,我问是什么,他说是关于佛的书,给了我一本。 两个星期的假到了,走前我握着父亲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返回美国的旅途中,我手里拎着一本龙应台的《目送》。 在医院守候六个晚上,在父亲熟睡时,我写下每晚的记录:2012年11月14日 今晚由于身上积水太厉害,爸爸已较少躺下睡了,大多时间是坐着。 但他头脑依然清楚,问我,明天你就走了,我说,是后天。过了一会,他又问,明天你就走了,我只好说是,现在是凌晨3点了。我是明天走。他又说,早点回去吧,天冷了。 體征还不错,就是浮肿太厉害。血压114−44,血氧94,心律91,呼吸16. 往常听到老公打呼噜,烦死了。在病房,现在要能听到爸爸和老公打呼噜真欣慰。爸爸能打呼噜,一定不痛苦。我和老公在病房轮换着睡觉,如果他能睡好,就意味着有精神照顾好爸爸和我。 回家之前,我有些惶惶不安,一定要把老公带上,想我万一在心理或生理上支撑不住老公会拉我一把。回家后照顾爸爸,比起来,护理爸爸老公是第一把好手。明明是看着他在睡觉,但爸爸一要起来坐,他立即就醒了,他知道我扶不起来爸爸,或着说扶不好。白天,万一有时间做饭,他也是在一小时之内给家里做了一桌家常菜,和我哥喝一杯酒。他说我们不在跟前,他们辛苦。 安静的病房,看着父亲熟睡,是一种幸福,渐渐地领悟,我的三侄子们近两年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生生死死,世纪轮回。记得在我们老家,有红白喜事之说,年青人结婚和老年人去世都是喜事。迎亲的轿子和送葬的棺木,都要吹吹打打地走过村庄。 握着父亲的手,白白净净,松软温暖,现在正在安睡,不愿相信他会,不久会离我们而去。他话不能多说,但头脑清醒,已很少进食了,他说吃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