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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越七十年(V) 2010-02-16 18:43:21
Olivia de Havilland

Oliver de Havilland是《飘》剧主要参演人员中唯一健在的演员。编剧Sidney Howard在影片杀青前意外身亡;导演Victor Fleming (也是《绿野仙踪》的导演)和制片人David Selznik分别故于1949年和1965年;;卫希利的扮演者Howard罹难于二战;因饰演黑妈妈而获奥斯开最佳女配角的Hattie McDaniel于1952年去世;白瑞德的扮演者Gable 1960年死于心脏病。到1961年《飘》在亚特兰大Loew’s Grand Theater重新上映时,主演中只有Vivien Leigh (费雯丽) 和Oliver de Havilland在世并出席了纪念活动。那年她们都才四十多岁,都已经在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这个奖项上梅开二度,正处于一个演员艺术水平炉火纯青的年纪, 却都早已不是一线演员了。好莱坞三十年代的辉煌已成昨日黄花,新一代女演员,如简方达,正在开拓她们那一代的经典。

如今纪念《飘》上映七 十周年之际,传来制片人David O. Selznik的夫人Jennifer Jones在南加州悄然去世的消息,她享年九十岁。四下望去,人们意外地发现影片演员名单中仍有两名健在,其中之一就是那温良贤淑却又早逝的韩玫兰的扮演 者de Havilland。另一名是扮演郝思嘉小妹妹Carreen O'Hara的加拿大女星Ann Rutherford。零九年十一月,89岁高龄的Ann Rutherford还专程赶到亚城,出席在《飘》博物馆门前的广场上举行的纪念活动。


虽然《飘》是美国制片,讲述美国重大历史事件的一部影片,有意思的是,四位主演中只有Clark Gable是出生在美国的美国公民:Vivien Leigh和Leslie Howard都是英国演员,而出演韩玫兰的Oliver de Havilland 则出生于日本东京,她的父母是英国人, 她因此也是英国公民。de Havilland的父亲是个有名的专利法律师,母亲是个歌剧演员。她有个著名的胞妹,就是出演《蝴蝶梦》(Rebecca), 《深闺疑云》(Suspicion),《简爱》和《一个陌生女人来信》的Joan Fontaine (琼芳登)。据Fontaine说,他们举家从日本搬到美国南加后,两姐妹就双双在学校参加演出活动,等到她出道时,de Havilland已经小有名气了,她们的母亲勒令Joan换个艺名,不要用de Havilland为姓,以免和姐姐弄混了。Fontaine遂启用自己母亲从前在舞台上的艺名,以Joan Fontaine的名字在银幕上出镜。

de Havilland和Fontaine两姐妹长相非常相似,都一双如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和挺拔的鼻子,她们都在银幕上塑造过温柔贤良的女性形象,但戏路却迥 然不同。Fontaine演的角色性格更加被动,是塑造惊怖片里弱女子形象的首选——如希区柯克里的《蝴蝶梦》和《深闺疑云》,两个角色都让 Fontaine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后者为Fontaine捧回她事业上唯一一个奥斯卡奖。de Havilland一开始也一直演弱女子,但这些弱女子骨子都有一种刚强,如《飘》中的韩玫兰,根据Henry James的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女继承人》(Heiress)中的富家女——前者中她获得女配角提名,后者为她博得了第二座小金人。

Olivia de Havilland Joan Fontaine

de Havilland和妹妹Fontaine因为是同行,暗地下总是互相较劲。1942年,Fontaine因《深闺疑云》获得奥斯开最佳女主角奖时,de Havilland也同时被提名。两姐妹同时列席候选人名单,很是引人注目。1946年,de Havilland获得她第一个小金人,评委会专门选择Fontaine来为她的亲姐姐颁奖,但二人却并不显得关系亲密。一时间好莱坞八卦杂志疯狂挖掘两 姊妹的关系,歪评二人的演艺水平和容貌。其实姊妹俩关系不好更深层的原因是童年时代她们的母亲偏向姐姐de Havilland,而冷落Fontaine。总之,这对事业上各有千秋的姐妹俩关系紧张一直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个中过节,两人都拒绝在公开场合讨论。 1975年,两姊妹的母亲去世后,她们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至今形同陌路人已有三十五年了。有人曾问de Havilland,两人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何必为半个多世纪的过节而不给对方一个和解的机会呢。de Havilland说, It's a silent pain I bear。与其费尽心思去和解不如顺其自然。世上可以和你情同姊妹的人多了,何必非要跟自己的血亲纠葛呢。

很多时候,人跟人注定是要错过的,哪怕她们是血亲。错过的苦楚是一种无声的痛(silent pain),只有当事人能体味。



从一九三五年到一九八八年,de Havilland在好莱坞的演艺生涯跨越五十年。她是个多产的演员,出演了将近五十部电影,五次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其中两次折桂,是当之无愧的好莱 坞巨星。表面上,de Havilland走了一条好莱坞女星的经典路线,并因在大制作中塑造的韩玫兰 (Melanie Hamilton Wilkes)而名垂电影史。然而, de Havilland更应该为人称道的,则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法案 “de Havilland law”(a/k/a “California Labor Code Section 2855”)。

就像美轮美奂的电影《飘》往往让 人忽略了南方种植园奴隶制度的残酷,好莱坞在推出一台台充斥俊男靓女的爱情片的同时,却掩盖了现代社会中大制片厂对演员的苛刻压榨。从好莱坞二十年代开 始,电影的制作,发行,放映一条龙生产方式由大制片厂一手包办,史称“大制片厂”(Studio System) 的黄金年代。当时著名的八大电影制作公司,即米高梅(MGM)、派拉蒙 (Paramount)、华纳兄弟 (Warner Bros)、二十世纪福斯 (20th Century Fox)、雷电华 (RKO)、环球 (Universal)、联美(United Artists) 和哥伦比亚 (Columbia) 公司, 发行了95%的影片。当时的电影制片厂批量生产影片,仅仅MGM(米高梅)每年就能成产四五十部电影。为了保证所有影片能发行,制片厂运用捆绑销售 (Block Booking)的手段, 将一部一流作品和三四部中下游的影片硬塞给放映商,保证大部分批量生产的影片能进影院放映赚钱。当时很多影院也是被大制片厂控制的,为美国人民提供生活中 重要的娱乐活动。

制作《飘》的米高梅公司(MGM) 旗下明星云集, 公司的目标是要培养“比天上的星星还多的明星”,他们虽然在银幕上倾倒众生,其实本质上是电影公司高价供养的包身工。作为签约演员,他们必须接受制片公司 安排的角色,大量拍片,甚至私生活都要被控制。如果某个演员胆敢为了追求艺术突破,拒绝被电影制片公司定型,不愿意出演二三流的角色,制片公司可以将演员 打入冷宫 (Suspension),让该演员长时间接不了戏, 拿不到工资,也不能走人另寻东家。比如某明星于MGM签署了七年的合同,当中因罢演被冷冻一年,等冷冻期结束后,制片厂可以要求延长合同期,以弥补那年演 员罢演而没有工作的损失。这样的不平等条约本质上可以让制片厂永远控制明星,迫使他们就范于好莱坞明星制度,成为票房的保证。三十年代时,好莱坞“一 姐”Bettie Davis就曾对此劳工安排提出挑战,与东家华纳兄弟(Warner Bros )在英国对薄公堂,却最终输了官司,被迫回好莱坞继续拍片。

当de Havilland于一九三五年和华纳签约时,她才不到二十岁,完全对好莱坞包身工制度没有概念。等华纳把她租借给米高梅公司拍摄《飘》,de Havilland已经被定性为只有出演贤良妇女的单一戏路。她因《飘》获得奥斯卡提名后,认定自己已经有资格选择角色,遂要求华纳给她调整戏路,遭到拒 绝后,被打入冷宫六个月。华纳要de Havilland在合同期满后继续效力六个月,以补偿公司她那几个月罢演的损失。华纳没有料到,那银幕上外表如泉水般单纯,如小草一般羸弱的小女子,骨 子里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de Havilland当机立断,起诉华纳,并于1943年最终打赢了官司,那年de Havilland年仅二十七岁。"de Havilland law" 确立了好莱坞演员合同中的“七年条款”,从此电影制片公司对演员控制力被大大削弱。那年代,正值大制片厂制度解体的四十年代,联邦政府运用反托拉斯法来要 大制片厂和影院分家。1948年联邦最高法院在U.S. v. Paramount Pictures, Inc.一案的判决最终为大制片厂制度敲响了丧钟,de Havilland 以演员的身份抗议制片厂的明星制度,也为大制片厂制度那行将行将就木的棺材上狠狠地敲了最后一个钉子。如今的演员已经无法想象当年大制片厂对演员那种党组 织,家长式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Bettie Davis说全好莱坞的演员都应该向de Havilland致敬,因为她勇敢地和制片厂说不,她的案子成了著名的判例,将演员的权利白纸黑字地留在了法律案卷里。de Havilland和华纳解约后,签约Paramount,并两度夺得奥斯卡奖,迎来了自己事业的巅峰。

de Havilland五十年代开始侨居巴黎,逐渐淡出好莱坞的视线。九十年代以来,她零星地出席一些电影协会的活动和颁奖仪式。2008年,de Havilland在白宫从小布什总统手中接受了U.S. National Medal of Arts。作为艺人来说,这是国家最高荣誉。



de Havilland的妹妹Fontaine现居南加州,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两姊妹近三十五年没有联系,如今各自都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她们都是好莱坞黄金年代培育的奇葩,却各自走了不同的路。两姊妹现在年事已高,早已淡出公众的 视野,早已没有如今那些不大不小的名人上电视tell all作秀的兴致。当年银幕上的倩影都沉淀在黑白胶片中,恩怨却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散去,只怕将来要被二人带到永生的息身地去了。





七十年过去了,好莱坞群星闪耀的年代在如今看来就跟当年的老南方在1939年的电影观众眼中,充满着怀旧的光晕。三十年代影星的倩影如同一把伞一样挡住了 真实的时代背景,就如《飘》一片的七彩画面让人忽略了黑人奴隶低下的地位和社会制度的不公。如今我们重新审视大制片厂时代,褪色的胶片里演员那种未经雕凿 的表演让我们感慨如今演员虽连面部表情都可以数码合成却不一定能让我们感动,老电影中演员妙趣横生的对白让那些动辄投资上亿的大片中的声光特效都黯然无 光。然后我们也意识到这种单纯美感的背后,有多少男女演员如演《绿野仙踪》的朱迪嘉兰,在明星制度下苦苦挣扎,边吃兴奋剂边拍戏,然后再嗑药就是为了能睡 上几个小时,在过气后被制片厂如废纸一样赶出山门。

再美好动人的故事背后都有心酸的往事,再暖心的镜头后也挡不住严酷的真相。大制片厂的高压生产制为今天的我们留下了无数经典后,也随着时代的变迁成了历史,其制度优劣由后人评说。时光修饰了往事,抹上了梦幻的彩妆,让我们追忆老电影,欣赏老照片时,物我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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