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土飞杨的大千世界里，在勾心斗角的职业生涯中，五花八门的鬼蜮伎俩可以痛宰狂杀许多的佼佼者，其中，最狡猾而最防不胜防的诡计招术应该是捧杀。首先，把人吹捧起来，让人顺竿爬上，让人找不到北，然后，把人一脚踹下，让人变自由落体，让人撞击地球，轻者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重者摔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许多有勇无谋的海归勇士们就是被捧杀这一杀人不见血的大刀，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几个月前，网上曾报道过两则噩耗：一则是浙江大学的一海归博士跳楼自杀，另一则是湖南大学的另一海归博士投河自尽。噩耗曾在海归和海不归的心灵深处掀起过超级海啸。顿时，数不胜数的帖子在网上蜂拥而出，试图找出这两位海归博士踏上不归途的真正原因。有抨击国内学术圈的肮脏黑暗，也有咒骂大学不履行当初的承诺，更有人责怪当事者过于草率决定海归，听起来各有其理。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样，出海过，然后海归过，再然后海不归，在三大苦海里游泳过，被又咸又涩的海水呛过的话，你会更近距离地理解这两位海归博士的苦衷，更容易解释为什么两位在美七八年，在残忍的折磨和冷酷的歧视下，他们没有选择跳楼投河的绝路，却海归不到一年，在掌声四起，欢呼震耳，在高高地被捧上蓝天的时候，他们却选择了不归之途，很有可能他们是在海归的苦海里，被捧杀的鲨鱼群重重地咬了几口。 来美留学的人群中，绝大多数人和我一样都非常顽固执著，顽强地混在学术圈里，所以，其大体的历程表很相似：四到六年的博士学位，然后，因找不到工作或者为了拿绿卡再干两到三年的博士后，在这漫长的七八年的岁月里，我们在学术圈中永远是最小字辈，资历最浅，名气最低。凡能喘气的就敢欺负我们，凡能说话的就敢辱骂我们，而我们只能装出一幅微笑，奴颜婢膝，忍气吞声，把武训和阿Q当做人生的偶像，任人宰割。 为了顺利地拿到学位，为了尽快地获得绿卡，摇尾乞怜，当牛做马。当时尽管身处恶境，总觉得有莫名其妙的盼头，总感到希望的仙女暗送秋波。正因如此，没有一个廉价的科技民工去跳美国的楼，投美国的河。其实，虽然911恐怖袭击摧毁了两座大厦，在美国还是有很多的高层大楼任你自由跳下，虽然没有长江黄河，在美国还是有许多的江川河流供你免费坠入。 在美国念完学位，干了几年博士后，拿到绿卡后，突然感觉自己是璞玉浑金，喷薄欲出，躯体内的潜能还没充分发掘利用，所以头脑一热，毅然决定海归，去品尝轰轰烈烈的滋味。在回国的飞机上，我还谆谆告诫自己：乳臭未干，无名小卒，谦虚谨慎。可是，一下飞机，一切都事与愿违，记者们的疯狂采访，媒体的大肆奉承，时差还没倒过来，已被吹捧得晕头转向。昏昏沉沉地走进学术圈，又被豪夸成海归名博士，高级知识分子，几天前还是廉价科技民工，摇身一变，却成了闻名于世的科学家，天生第一次感受到一步登天，一蹴而就的天伦之乐，如堕烟海，飘飘然然。起初，当听到夸张过分的赞美之声，鸡皮疙瘩周身起，本能地反驳解释，以保清白。可是，时间久了，司空见惯，习以为常，面对吹捧，面带微笑，以示默认。再后来，无人奉承，周身发痒，主动出击，自吹自擂，大言不惭。上帝保佑，当时方舟子为首的＂打假侦缉队＂还是童子军，还没有正式投入战斗，让我免受身败名裂，声名狼藉之灾。但是，上帝无情，把自大狂妄和自掘坟墓紧紧地捆绑成浑然一体。无奈，在捧杀的恶魔面前，黔驴技穷，跪下双膝，五体投地，三十六策，走为上计，含泪再一次与故土说声再见，重整旗鼓，老老实实地做起安分守己的海不归。 在海外留学的多数游子们，在出国前曾经是佼佼者，从小因学习功课稍胜人一筹，倍受老师和父母们的宠爱，后来，又因在激烈的竞争和残酷的淘汰中勉强生存，考入大学，走出国门，自然地成了家族的荣耀，小城的故事，范进中举的现代版。出国后，本因文化的差异，语言的障碍，金钱的短缺，生活稍贫瘠，人格稍受辱本是天经地义，但是我们是佼佼者，不能让曾为我们欢呼过的家乡父老失望，所以每每慌报军情，恨不得把自己吹捧为诺贝尔奖的入围者，比尔盖茨的拜把兄弟。尤其海归的同仁们，为了找到更理想的要职，仓促地贴金于周身，疯狂地套光环于脖根，结果，过分耀眼的金碧光芒刺痛了方舟子侦缉队，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童子军，而今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军。他们从不打漂游在水上的野鸭，而是专等野鸭飞起，在空中充分暴露目标，他们躲在暗处，扣动扳机，百发百中。 如果达尔文的人类进化论是正确的话，我们人类应该是从猿猴进化而来。而猴子的最拿手把戏是见到竖立的木杆就爬，见到直立的树干就攀，本性难移，我们人类也是如此，只要赞美的歌声奏起，加油的掌声响起，就失魂落魄，就想顺杆攀爬，而进化了的人类想爬的就更多更绝，诸如高立的电线杆，冲天的烟囱，耸入云霄的电视塔，甚至探照灯或者手电筒发出的光柱。一旦往上爬，忘乎所以，忘却了在高空，空气稀薄，氧分压甚低，大脑高度缺氧，眼前发黑，双手无力，躯体变肉球，直撞地球。当然，我们无意中来到这个人间凡世，从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无怨无悔，但是，至少过把瘾再走，否则太委屈自己了。 最后，做为一个在三大苦海里挣扎过的幸存者，给将海归的同仁们一个小小的忠告，以作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以免重蹈覆辙。海归后，当你见到圆柱体就想攀爬之时，正是捧杀的尖刀直冲你的胸口刺来之即。当心暗礁险滩，一路保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