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凌晨下班回來之後我就沒有再睡覺,睜着雙眼等着天明驅車去cottage見他。我沒有驚喜,也沒有悲傷,心裡好像很平靜。這些天,我已經想好了,等cottage 賣了,把屬於我的錢寄給爸媽,然後辭了工作,賣了condo帶着他退回給我的戒指去世界各地旅遊,等錢快用完的時候就去尼泊爾爬mountain Everest (珠穆朗瑪峰),能爬到哪就算哪,然後找個陽光明媚的地方安頓好自己,這一生也算得上是幸福的了。 看到他的車停在driveway上,我有點驚慌失措,上台階按門鈴的時候腳軟了一下,扶在門框上才沒有摔倒,他可能是聽到了我弄出來的聲音,還沒有等我按門鈴就打開了門。 一件白色帶灰色抽象圖案的體恤衫,一條淡灰色的直筒牛仔褲,恰到好處地裹着健壯有型的身體。看到我,他的眼睛裡是驚訝和驚喜。 “我沒有想到你來得這麼早,昨天晚上沒有上班嗎?”他邊讓我進去,邊問我。 “上了,怕今天下午來不及趕回去就早點出發了。”我回答着,並偷偷地打量着他,他的短髮微亂,光着腳,是我熟悉的居家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要喝點什麼?”他問道,然後打開冰箱,我瞥了一眼,裡面居然不是空蕩蕩的,“不過我只有soda水。”他笑笑,歉意地說。 “好啊。”我接過,打開,喝了一口,冰冷,抬頭看他,看到他正看着我,趕緊避開眼神,不知道說什麼好,是他先找到的話題,問我中午吃披薩介意嗎,我說好啊,然後找了個整理東西的理由去樓上。 邊往上走邊在想自己真是沒有用,一路上想好了很多祝福未來的話要跟他說,見了面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連瀟灑都裝不出來了。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正在拆冰凍的披薩盒子,全神貫注的,微微弓起的背,弧度很美,我的體內升起了一陣衝動,想跑過去從後面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感受他溫暖的體溫,就像以前一樣……,突然間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停下了手中的活,往樓梯口的方向抬起頭來,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倉促地回過身上樓。 房間裡瀰漫着他的味道,被子掀起了一半,我忍不住用手去觸摸,他的體溫還在。我伏下身,想把臉貼上去,但是不敢,怕被他看到認為我變態,就強迫自己離開。 洗手間裡洗澡的水氣還沒有散盡,我用手在鏡子上抹了一把,露出了一張萎靡不振的臉。怎麼能讓他看到我的這副樣子,而且還是最後一次?我趕緊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拿起剃鬚刀,仔細地刮乾淨鬍子,然後拿起須後水,剛想倒出來,想起我們都有一年多沒有來這裡了,這須後水早就過期了,就放了回去。眼角瞥到台子邊上他的洗漱包里有一瓶相同牌子不同包裝的須後水,拿起來聞了聞,香味不錯,就用了些。 打開水池下面的櫥門,發現都是我們共用的東西,沒有什麼可以拿走的,就又回到了睡房,壁櫥里有一些我的內衣褲,我拿了起來,發現自己忘了帶行李箱,就下樓去地下室看看有沒有空的紙箱子。 披薩已經進了烘箱,他靠在水池邊上,望着樓梯的方向,我有點舉步艱難的樣子,但是還是硬着頭皮往下走。 “怎麼了?”他輕聲地問道。 “忘了帶行李箱了。”我回答道。 “哦。”他應了一聲之後就沒有再說話,我能感覺到他依然看着我。 “我和你一起下去吧。”當我跨下地下室的第一步樓梯的時候,他突然間說。 我“嗯” 一聲,停下了腳步,算是在等他,他馬上就跟了下來。地下室很亂,堆的都是他裝修時的工具和多餘的材料,這是屬於他的“地盤”,我很少幫他整理。 “要把這裡理乾淨還是挺費勁的。”他自言自語道。 “我會幫你的。”我說道。 “謝謝,你總是非常helpful。”他說,我轉過身去看了看他,看到他正微笑着看着我,我也報以一個微笑。 “我以前要是能夠聽你的話,東西用完放回原處的話,這裡也不至於這麼亂。”他說,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由於這個壞毛病,你走後我老是找不到東西,後來按你說的去做,家裡就整潔多了。”他繼續說着,我就邊聽着,邊整理着他的工具。 “這裡沒有空紙箱,我們先吃中飯吧,下午去鎮上的超市看看,總應該會找到一兩個的。”他說,我確實肚子也餓了,就跟着他上樓。 他把盤子放在我的面前,回到對面他的位置上坐好,又想起了什麼,站起來走到冰箱前問我要喝什麼,我說你不就只有soda water嗎?他笑了,我也笑了。 “趁熱吃吧,你不用等我的。”他邊走回桌子邊對我說,我象以往那樣等他坐定了之後才拿起一塊披薩吃起來。 “你剛才偷用了我的須後水。”他突然間說道,我剛喝了一口soda water,差點嗆着。 “喜歡的話,我送你一瓶,生日已經過了,那就聖誕節吧。” 我愣住了,是我在做夢還是時光真的能夠倒流?四五年前,他說過同樣的話,那個時候我們還處於朦朧階段,莉莉和Renee來訪,我寄宿於他家裡,早上起來偷用了他的須後水,被他發現,他就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知道時光不會倒流,我也不是在做夢,但是這個巧合確實讓我震驚。我看着他,雙眼肯定是呆滯的,他也看着我,那深邃的雙眸,象是時光的通道,我在通道里逐漸地消失……。 如果時光真的能夠倒流,我一定……我做着白日夢,直到他提醒我披薩再不吃就要涼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那個時候說過的話,應該早忘了,都過去四五年了,而且他也忘了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幾口把已經沒有了熱度的pizza吞了下去,然後說我去鎮上的超市找紙箱子,他想說什麼,咽了回去,舉手示意我去吧。 我走出房門,眼淚飛快地掉了下來。我躲進車裡,狠狠地在腿上扭了一把,疼痛減輕了心裡的難受。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那就不應該趁他在的時候來。 我盲目地開着車,旁邊的村鎮忽閃而過,到我意識到的時候,連自己在哪裡都不清楚了。車裡沒有省地圖,想打電話給他,又怕他笑話,掉了車頭往回開,開了很久沒有見到一條熟悉的路,我失望了,把車停在路邊,等候着過路的好心人停下車來給我指路。 等到的是他的電話,焦急地問我怎麼這麼久還沒有回來,我就硬着頭皮說我迷了路,他笑了起來,確實很好笑。過了沒有多久,他的車便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你沒事吧?”他下了車趴在我的車窗口問我,我搖搖頭。 “沒事就跟我回家吧。”他說,我點點頭。 我跟着他回到家,他過來幫我拿箱子,我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沒有去鎮上。我說我再去一趟,他笑了,憐愛地拍了拍我的頭讓我先進去再說。 “離開我之後,你有沒有覺得我對你來說很重要?”他問我。 “我一直認為你很重要。”我低聲怯怯地說道。我不敢大聲地說出來,並不是不肯定,只是我以前的一些所作所為實在是不能自圓其說。 “我也一直認為你很重要。”他很認真地說,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心酸,心痛,後悔,憎恨,歡喜,茫然……各式各樣的感覺就像潮水般地向我湧來,我卻無處可逃,驚慌之際,感覺到自己被他抱住了,很緊,很用力,很溫暖。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聽到他反覆地在我的耳邊說着。 我想說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想讓他原諒我,想對他說我很愛他,永遠地愛他,可是我除了像個女人似地抽泣,什麼都說不了做不了。 “好了,別哭了,我的衣服都被你的眼淚浸濕了。”他拍了拍我的後背笑道,我破涕為笑,在他的肩頭蹭了蹭鼻子,算是一個回答。 “陪我去後院的鞦韆上坐一會兒吧,也許是今生的最後一次了。”他扳過我的肩膀說道,我點了點頭,眼淚又涌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