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平安夜雜談
巴黎 陳湃
今晚是聖誕節的平安夜。法國人都有家中吃聖誕大餐,市面靜如止水,真有一片祥和的平安氣氛。在靜寂環境中,不期然使我想起認識平安夜這個詞的過程。
我出生在柬埔寨農村。稍長,到省城柴楨市詩書,才算走出封閉。在我住的附近有個大教堂,常聽到鐘聲。教徒多是越南人,華僑與柬埔寨人很少去,我也沒有進入過教堂,只知有聖誕節,沒聽過有平安夜這個詞。
1960年我回國升學後,一切封鎖,在那個特殊年代,真有點“一入侯門深似海”的味兒,儘管我能看到普通老百姓不能看的《參考消息》,但對外面世界仍知之甚少,連1969年美國阿波羅號太空人上了月球,也是1973年到香港後才知道,更遑論耶穌基督的平安夜了。
我第一次聽到“平安夜”這個詞,是在1973年聖誕節前一天的24號。當時我在九龍秀茂坪我老表譚權順的“順興珠寶金行”工作。那天下午,有一位同事輕描淡寫地說:“今晚是平安夜了”,此語一出,也無人回應。我聽後心中有些好笑,認為他太天真,香港這個魚龍混雜的社會,哪有平安之夜?當時我不知聖誕節中還有個平安夜,以為他只是信口開河。現在想起來真可笑、可悲!難怪香港人叫初到貴境的大陸同胞是“阿燦”了。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大陸人反過來叫香港人是“港燦”了。
當時,香港是英國殖民地,英國在香港統治了幾十年,教會與教會學校很多,認英國作父的順民亦有些,對聖誕節當然很重視。每年聖誕節前,香港中環一帶張燈結彩,聖誕老人高掛,高大的聖誕樹雪白,氣氛熱烈。至於平安夜如何過,我沒有印象,反正不關我的事。
香港同胞絕大多數人仍保留中華傳統,家鄉習俗,不太關心教會的節日,入教的人也不多,而且還有些抗拒情緒。當時就讀於教會聖文德小學名校的我兒,成績很好,但他最怕的就是聖經課,經常藉故逃走;有人把聖誕歌詞改成:“河邊有隻羊,河邊有隻象,河邊有隻馬騮仔,好似你咁樣。”的兒歌,還有人改為“耶穌教世人?耶穌嗢我笨,耶穌欠我三千紋,走番去英倫。”藉此來諷刺港英當局刮同胞的錢運回英國老家。香港報紙多把“聖誕”寫成“耶誕”。教徒稱“聖”,同胞稱“耶”,我認為很符合實情。
乎教者,多是導人從善。我對教會也很尊重,內子是醫生,本着“救死扶傷,為民除病”精神。她也為教會義務出診,與眾教徒保持良好關係。教會三番四次地請我們入教,我都婉拒了,因為我不肯把家中的“陳門堂上歷代祖先神位”除下,做個不認宗不認祖的忤逆兒,須知清朝《朱伯廬治家格言》中有云:“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啊!
香港同胞重視的是中國的傳統春節:除夕晚上游花街,春節放假三天,到黃大仙、車公廟祈福,走訪拜年,恭喜發財,喜氣盈門。當時我對平安夜沒有感覺,給我帶來歡樂的只有春節!
來巴黎定居後,我才真正關注平安夜與聖誕節。法國雖然早已政教分離,但耶穌升天,耶穌復活等教會的節日,仍保留在公眾假期中,照例放假一天,大皆歡喜。所以我常言:“耶穌不是個個信,教會節日人人享”。
法國人對聖誕節很重視,每年的聖誕燈飾,在節前一個多月就滿街高掛,火樹銀花,光彩奪目,一直延到新年過後的一月中、下旬才除下來。自抵巴黎後,每年的平安夜或前一兩天,我都開車與家人到香舍麗榭大道看燈飾,去巴黎鐵塔看新裝,樂此不疲。
平安夜是聖誕節中的重中之重,法國人都躲在家中吃聖誕大餐。外面的酒樓餐館無人問津,多停止營業,我在凡爾市的“金荷酒家”亦然。可是有一年平安夜,我在百無聊賴中開門營業,竟然其門若市,座無虛席。來捧場的多是“無家可歸”的男女青年,或到此出差的遠方客人。自從嘗到平安夜能“財源廣進”後,我對平安夜有了好感,以後年年平安夜都開門營業,與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共度平安夜。
十多廿年前,未有網絡,酒家要用手寫卡片寄給熟客,祝他們“聖誕快樂,新年進步!”一寫就是幾天,寫到手有點腫,寫到對聖誕節有點怕。但“好心得好報”,接到聖誕卡者多來面謝,並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在此用餐。從這點上,法國人似乎比我們中國人更有人情味。
近年網絡盛行,每年聖誕節前,中國友人的賀語如雪片飛來,他們以為我們在外國,平安夜、聖誕節是我們的節日,殊不知這個節日與我們無關。華人無論走到哪裡,都堅守中國傳統,習俗,過的仍然是春節。
平安夜法國人都躲在家中吃聖誕大餐,聖誕節那天也足不出戶,市面一片靜寂。但中國人有樣學樣,些些不學得過了頭,在酒樓舞廳過平安夜,一片狂歡,陣陣喧譁,熱鬧非凡,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洋人聽後一定瞠目結舌,但天上的耶穌知道後,定然欣喜地說:“孺子可教也”!故特寫了一首打油詩:
西方聖誕全市靜,赤縣無神舉國歡。
上帝欣夸孺可教,洋人驚嘆青勝藍。
現在我退出商場,轉耕硯田。雖然石田年年顆粒無收,已失去才、財,但材還不肯離開我,它也是人類公敵,我們唯一能抗拒它的只是平安。因此,祝大家:
平安夜,夜安平。日日平安慶昇平,年年安平度此生!
2014年12月24日作於巴黎
2014年12月27日修改(206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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