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晚上没睡好，林珊一直在想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孩子。

虽然知道这所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学校，生源主要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但在教室里第一次见到这些孩子们，林珊还是感到较之于以往她所熟悉的那些城里孩子，有一种强烈的反差。

兴许是开学第一天，孩子们都到得早，推开教室的门，孩子们正围成几团互相认识，叽叽喳喳，南腔北调，好似方言大比拼。“哈，语文老师该头痛了，这汉语拼音得重新教教。”林珊暗自幸灾乐祸。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才还喧闹的教室一下安静下来。林珊微笑着用目光睃巡一圈，全班三十多人，男多女少，大都肤色黧黑，眼光清亮，拘谨羞涩，不似城里孩子娇弱苍白，活泼外向。

“我叫林珊，教你们数学，同时也兼班主任。接下来的三年，你们会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她拿起点名册，叫了一个名字：“李二起。”

居然没人答应，她又叫了第二遍：“李二起，是哪位，请站起来好吗？”

半晌，一个瘦高个的男生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是我。”说完拍屁股便要坐下。

林珊微笑着，说：“李二起同学，你能走上讲台，用两分钟的时间简单谈谈你自己吗？比如你是哪里人，你的爸爸妈妈做过什么事最让你感动？你长大了最想做什么？”

李二起站在桌子旁，脑袋低垂着，不动也不吱声。林珊微笑着鼓励他，但他不看林珊，任她眼睛怎么放电也是白搭。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只白生生的，嫩藕一般的手臂高高举起：“老师，我来介绍自己。”应声望去，一个剪着短发，白白胖胖的女生从坐在中间的座位里挤了出来，撅着屁股往讲台上走去，也许是过于着忙，戴着的紫色边框眼镜从鼻梁上掉落到鼻尖上，她抬手去扶，结果一下反而把眼镜弄落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拾，花格短裙往上卷起，穿着黑色连裤袜的屁股露了出来，教室里哄堂大笑。林珊赶快弯下腰去，帮她拾起眼镜，给她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叫欢欢，张欢。……”女孩子站起身子，但情绪显然受了影响，有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你爸叫什么，你妈叫什么？你是哪里来的？”同学看着女孩子漂亮讲究的服饰，仿佛肉食动物嗅到异类血的腥味，一下子抛却了拘谨，大呼小叫起来。林珊做手势想要控制住局面，可是，突然兴奋起来的孩子们根本不理会她，有人哄笑着，有人“乒乒乓乓”拍打着桌子。

小女孩感受到敌意，更加结巴了：“我爸叫……，我妈叫……。”说不下去了，她突然捂住脸“呜呜”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