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中,林珊回到了五年前她刚当上老师的那个夏天。
刚谈恋爱的她,和傅刚一起参加西部自驾游。车行至青海增丹县,她高原反应严重,头痛欲裂,不得已只好在县城找了个客栈住下。到了傍晚,傅刚陪着林珊到街上溜达。高原天空湛兰,晚霞如火,空气仍然炽热,街道两旁的榆树叶惨绿中带着淡褐,好似要被烤焦似的,只是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榆树叶发出清脆的声响,才感到些许清凉。在这时,林珊的脑门才不别别作跳,会舒服了一点。
这样依着傅刚的手臂,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到客栈才发现钱包失踪了,里面现金倒不多,但证件都在其中,林珊急出一身汗。
傅刚陪她出去找,刚出客栈大门,就见到两个皮肤黝黑脸蛋通红的男孩子在巷道拐弯处探头探脑,林珊一下记起在溜达的那些街巷上有好些个这样的孩子在追赶打闹。
“莫非是他们?”虽然强烈地自责,但林珊脑子里仍蹦出这念头。
她给傅刚使个眼色,笑眯眯地上前招呼道:“小朋友,你们好,你们知道哪里有饭馆吗?”
两个小家伙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她,突然,一个孩子劈头扔了个东西向她打来,飞快跑了。她脑袋一偏,东西掉落地上,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她失落的钱包。
小孩一跑,傅刚已起动,毕竟大人腿长,很快,傅刚已抓揪住了一个小孩,提着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到林珊面前。
“钱呢?快还来,要不找你家大人去,要不送派出所去!”傅刚打开钱包,见只有证件却没有钱了,气势汹汹地喝问道。
孩子吓得眨着眼,却倔强地闭着嘴,一言不发。
“为什么偷盗,小小年纪不学好,想不劳而获吗?”傅刚看他在那里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快要气疯了。
林珊看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打了“110”叫来警察。
警察一来就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生气也不恼,直接就问那男孩:“包里有多少钱?”
“800多。”
“在哪?”
男孩不情愿地解开裤子,钱在裤头前边缝的一个小口袋里。
警察掏出钱还给傅刚:“对不起,这些个孩子偷钱是大大错了,但他们是为了给他们的老师治病,请原谅他们吧。”
警察转回去对男孩说:“谁出的这个馊主意,太不懂事了,真是给咱增丹人丢脸。”
小男孩哇地一声大哭:“你把钱还了,哪来的钱呀,我们的老师要死掉了,我们马上就没有老师了!”
傅刚气愤未消,又添了尴尬,红着脸把钱递给林珊。林珊接过钱,从中抽出两张百元大钞,蹲下身子,交到小男孩手中:“这是我们捐给老师治病的,你们老师不会死的。不要哭了,老师如果真的死了,我来教你们。”
这句话就这样冲口而出,当时谁也没有在意。只是一个星期后他们从雪山脚下的寺庙里观光后再返回增丹时,在县城看见好长一列出殡队伍,站在街边驻脚的路人哀痛地说,是一位在这里执教40多年的汉族老师死了。林珊脸刷地白了,她想起她说的话。
当然,远在万里之外的林珊不可能真的来到增丹教书,谁也没有把这句话当真,但林珊却时常回忆起自己说的这句话,每每想起这是句注定兑不了现的空头许诺,就心里不舒服很久。
一次,林珊实在憋不住,和同样是教师的妈妈说起这事。一辈子都是理想主义的妈妈笑了:“你说这句话时,看似无心,实则有意,这可能是你从小就看着你的父辈们都这样做的吧。你其实也可以兑现你的许诺呀,不一定到增丹,就是内地,也有很多条件不好的地方,因为留不住老师,那里的孩子没有人教,只有在那里,可以真正体会到当老师的价值和快乐。你趁着年轻,去这些地方当老师锻炼几年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要傅刚愿意。只要不影响你们的感情,妈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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