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赵二起的家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赵二起的爸爸赵贵柱脸朝墙壁侧卧在棚屋一角的小床上,在生闷气。
自从两年前工地出事故砸断了他的腿后,他就一直在怨恨的情绪中煎熬。他恨搭脚手架的钢材质量太次,手指粗的六根钢条说断就断,把他从两层楼高的半空中抛落地面,让他精壮如牛的身体成了残废;他恨老板心狠吝啬,出事后只是想到回避责任,没有出钱全力救治;他也恨医院只是见钱眼开,无钱眼闭,尽管他百般哀求,仍然不肯给他做断肢再植手术,只简单地一截了事;当然,最让他怨恨的事,以前千恩万爱的老婆对他慢慢冷淡,对他的呻吟不再敏感,对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想到此,他挣扎着挪动开枕头,翻出一个大布袋,那里面有他的全部赔偿金。如今,他的依靠只是这个了。
数着数着,他“嗷”的一声,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大声叫了起来:“我这钱,怎么少掉了两千,谁拿的?是谁?”他吼叫着,困难地挪动到床边,想去拿拐杖。
“叫什么叫,这个屋里只有三口人,不是你拿,就是我拿,值得那么要死要活的吗。钱能给你吃,给你喝,你那么爱钱,就和你的钱过日子去,别在这里碍我们娘儿俩的眼。”老婆杜芬隔着一道拉开的布帘,在屋子中间一张小方桌上揉面,见他嚷嚷,便不客气地呵斥他。
“我就知道,你这个贱婆娘看你男人不中用了,就嫌弃我碍了你的眼。告诉你,别想我和你离婚,我就是要在你面前晃悠,让你趁不了心,想男人也只有偷。”
“当着孩子你竟这样说,就不怕烂舌头吗?”杜芬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的赵二起,恨得咬牙切齿。
“烂舌头?舌头烂掉才好呢,腿都断了,省得留着舌头吃闲饭讨人嫌!”赵贵柱斜眼瞟着老婆,阴阳怪气地说。
杜芬看着他佝偻的身子,心中突然一动,一种苦涩的怜悯悄然而生,声音不由得放低了:“没人多嫌你,是你自己心中不消停,你消停些,大家日子都好过了。”
“我不消停?!你消停了吗?”赵贵柱突然又想起了钱,心中一阵烦躁,声音又陡地恶狠狠起来:“你到底把钱搞哪里去了,我限你五天之内还回来,如不还回来的话,莫怪我不客气!”
杜芬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钱用了,我用什么来还?你不客气,我看你能把我煎了吃了!你死捂着你那点赔偿金,一个子儿也不掏不出来,你平常吃的喝的,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杜芬的这种轻蔑的口气剌激了赵贵柱,一股无名火窜到他的脑门,她絮絮叼叼的声音忽远忽近,像一团驱赶不走的苍蝇,他大叫一声:“死婆娘,去死吧”,突然举起拐杖向杜芬砸来。
还好,拐杖被布帘绊住,在离杜芬一尺来远的地方掉落地上,但反弹的时候还是擦伤了杜芬的脚踝。杜芬呆呆地看着拐杖,眼泪突然大滴大滴地就落了下来,半晌,她撕扯下围腰,往桌上轻轻一放,不知是在对自己说呢还是在对屋子里其它两个男人说:“这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说完便拉开门走出去了。
赵二起在屋子一个角落里低头帮忙择豆角,一直没做声,见他妈妈跑了,蹭的一下站起来,握着拳头向他爹走去,赵贵柱仰面倒在床上,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地喝问:
“你要干什么?”
赵二起好似被这喝问惊醒,收回拳头,恶狠狠地瞪视着他爸,也转身跑出房门追他妈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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