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海华山医院传染科主任张文宏医生,因对抗新冠肺炎的焖死论,而蜚声海内外。刚巧东方电视的36°7医疗节目,去年十一月请了张医生到场。他带来了一个病人,是中国有记录的第二个布氏锥虫病患者。前一个患者不治身亡。病人有非洲工作史,间歇性高热,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急剧下降,心动过速,剧烈头痛,嗜睡昏睡,淋巴结肿大,肾功能损害。张医生不知道病因,于是要求做血常规、血清学项目、外周血/脑脊液/骨髓染色显微镜检查、ELISA、PCR、SEQUENCING,诊断结果排除疟疾、病毒性出血热、伤寒、回归热、脑膜炎和梅毒,是布氏锥虫病。中国CDC接到报告后,立即通知世界卫生组织,然后WHO从日内瓦免费航空快递特效药到华山医院,全程化了71小时,西医治愈治得明明白白。
36°7节目以前清一色请来国医大师们。他们都有一个闻名的中医祖先,不必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凭一个祖传秘方,名振江湖。我猜如果他们碰到这个病人,所有公开先进的化验手段、卫生机构、化学合成药,是不会考虑的。望闻问切后,诊断阴虚火旺,治疗养阴补血,给以六味地黄丸。可惜这个不是自愈性疾病,于是感叹病疾已由腠理转脏腑,虽司命无奈何也!中医治病死得糊里糊涂。
世界各国都有传统医学,西方随着文艺复兴,思想解放,科技进步,科学昌明,尤其是工业革命后物理、化学、解剖、生物医学、计算机等学科的突飞猛进,传统医学不再是巫术、玄学,而转换成分工细致、跨学科结合的现代医学。CT、核磁共振、基因检测,帮助了人类五官无法达成的诊断。借助于光导纤维和电脑成像技术,显微外科机器人做得比外科医生还好。抗生素不说,靶向药物将疗效又提高一个台阶。干细胞引起的再生医学,会进一步延长寿命、提高生命质量。
遗憾的是中华民族由于皇权限制,古代无法实施解剖,又思想束缚,无原则在古训中找答案,限制了科技发展的创造力。近代闭关锁国,内忧外患,与工业革命失之交臂,麻脸康熙不仅拒绝了火枪火炮自鸣钟,还封死了天花疫苗雏形。上世纪,为了提升民族自尊 心,将历史上从两河流域传来的农业、畜牧、冶金、交通运输,甚至不成气候的造纸、印刷、火药、指南汤匙、地震仪,都断言自己的发明。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经济到了崩溃地步,技术乏善可陈,于是放出了亩产万斤,钢超英美的卫星。中医为了政治正确,推出了针刺麻醉。六四前一年,我与胸外裘德谋主任、麻醉科周红医生,代表上海出席湖北荆州的全国针麻会议。裘老的针麻心肺手术,是周恩来展示给尼克松的国宝。为了探究针麻的确切实效,王卜雄老师曾将针减到臂臑一穴,胸腔一样打开了。以后我对数百例针麻股骨颈固定术、胃切除手术和甲状腺囊肿切除术的临床和生化观察,发表在国内期刊。事实是只要做皮丘麻醉切开,氯丙嗪静滴,手术谁都可以做下来。但今天世界上哪国哪家医院还在使用针麻?因为药麻可以完全做到无痛麻醉,平滑肌松弛,生理心理恢复更好。时代在进步,要与时俱进,并且要有纠错机制,有趣的是西医已经淘汰了胃溃疡手术和甲状腺囊肿切除术。中医不能还停留在皇帝内经时代。
翻出陈年芝麻,是怕吃瓜群众误以为作者,不懂祖国医学博大精深,妄自菲薄中医。我少年开始翻读中医手册,同林彪一样迷信有效个案。一位邻居音乐老师带我用瓦片烘培蟾皮,收集人中白、人中黄等中药,给膝流注(结核)患者清理空洞。我的医史还是毛泽东的御医、卫生部长傅连璋的公子教的,但是没有学到思辨质疑哲学。我自制的麻沸散(曼陀罗籽酒), 导致同学被医院误诊为青春期精神分裂症,始明白草药致命毒性。曾师从名医,仙风道骨的周光英老师,对血小板减少病人辩证施治,予生大黄治疗口干、舌红、便秘一派实证,结果可想而知是无效的。西医认为血小板减少是因为:先天遗传、骨髓再生障碍、维生素和叶酸缺乏、药物/化学/放疗造成、免疫性、非免疫性、脾功能障碍、血液透析等等原因,而对证治疗。所谓辩证施治,针对的是体征表象。中药改变不了内在病因,有时诱发更多病因。比如小儿癫痫、脑性发作或惊厥,现代医学已经证明缘于阵发性脑神经细胞机能障碍,原因有脑寄生虫、脑部肿瘤、脑部感染、感冒、中毒性痢疾、肺炎、流行性腮腺炎、代谢和内分泌异常、外伤等。中医认为抽搐似风动,宜重镇祛风,用朱砂、雄黄等药。小儿服药后,嗜睡、意识模糊、四肢无力,不再作闹,看视达到了安神效果,其实是汞中毒产生的中枢神经抑制,产生心衰、休克或神经中枢麻痹甚至死亡。没有毒理研究的医患双方,死人都不知如何死的。我也设计了电视、报章上闻名的气功大师,用意念抬起瘫痪病人患肢的实验,结果当然失败。我比第二军医大学副校长曹雪涛早一年,发表了气功治疗C57豚鼠S180肉瘤的生化和形态观察,与对照组无明显差异。
中医读遍“灵枢”“素问”“金匮”,按照阴阳五行、气血营卫、脏腑虚实、奇经八脉、子午流注,可以自圆其说看百病。当时古人认识水平有限,不可能在细胞分子水平发现真正的病因,所以只好在传统中医理论的基础上主观臆测,比如以形补形,夜明砂(蝙蝠屎)可以治目翳。又如对流行病的原因,是张仲景的伤寒,还是吴又可的温疫,一千年来没有一致的观点,原因在于谁也不掌握事实依据。没有人能拿出细菌、支原体、病毒致病原,更不可能将冠状病毒分成α型和β型了。十个中医可以给出十个脉象、十个诊断、十个不同的处方。清末王清任试图修改前人的谬误,被后人评价“医林改错,越改越错“。中医总是试图抑制表象,知道没有能力寻找病因,只能编造一个无法证实的风、湿、寒、热、邪来胡乱解释。这缘于中医历来对人体和疾病的朴素认识,只知“标”,不知“本”,中医只能治标不治本。坊间中医调理治本是毫无依据的。据说神农尝百草,辩药性毒性,科学告诉我们,这项任务靠味蕾是无法完成的。不知何为黄连寒,如何清今冠毒热?众说周知的“本草纲目”,与美国微生物协会年鉴相比,简直是一部笑话加童话。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长、中医科学院院长黄璐琦院士介绍,中药在抗新冠肺炎中,减缓了病人紧张情绪。那不是安慰剂是什么!鄂州中医院院长、十大名医许德甫医生自己被NCP夺走了生命。国家卫计委要求90%新冠肺炎病人用中药治疗,这完全违反客观规律、违背科学研究的基本规范、背离现代医学的基本原则。人不是实验老鼠。不说长期来许多中成药里掺入西药,肺炎方子里的细辛草、威灵仙、木防己、关木通含马兜铃酸,导致不可逆肾衰竭、肝癌。有些中药含汞等重金属、真菌和细菌污染,或神经毒性,不得不先做动物试验啊。
今年秋季浙江小学五年级开始上中医课啦,内容包括神农本草、李时珍本草纲目、针灸、按摩等。请问这门是科学课,还是传统文化课?如果不把中医政治化,东邻日本对待“汉医”,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传统医学被现代手段的现代医学替代,全盘西医化,不是犹抱琵芭半遮面的中西医结合。而草药、按摩、火罐、刮痧、气功、算命、风水和针灸,退还为民俗文化中的雕虫小技,博茶余饭后消遣。反之,中医院校、中医院、中医药、中医生占去了已经在国家预算中少得可怜的医疗资源,既与西医系统有迭床架屋之嫌,又不去拥抱现代医学的诊断、医疗手段,中医理论基础无法适应二十一世纪的循证医学,只能作为替代医学流传民间。这个任务由利益集团发起,或政府主导,看来是不可能的。民国蒋公曾经尝试,但同他的新国民运动一样,无疾而终。必须启蒙民众关于中医的真相,要求政府增加与外交预算相当的卫生投入,建立便利的家庭全科医生制度、三级医院推荐和预约制度、免费全民医疗保健制度,人人享受evidence based medicine。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中医,唱响了这个时代的挽歌,谁愿意与它一起陪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