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漢J 來自加拿大,金髮藍眼,個子高挑,有着我們這裡難得一見的好體形。他第一次在我們辦公室出現的時候穿着正裝,乾淨整潔,手裡提着公文包,神情嚴肅,讓人誤以為是外面公司來開會的大老闆,言辭間不免有些拘謹。接下來幾天他卻依然在周圍出沒,這才知原來是新來的工程師,負責地下管道設計和審核。之前早聽說他們一組要搬過來和我們合併,只是他的形象實在和污水沾不上邊 ,一時沒想到就是同事。
由於項目上有一些交集,我們慢慢熟絡起來。過了一陣子,他拿了一個橋基的設計給我看,就是一個簡單的人行橋,他做成了一個無比厚實的大水泥墩子,美其名曰參照加州的設計方案作的。天曉得加州的抗震設計怎麼被搬到了佛州來抗颶風,我玩笑說最好把他的名字刻上去,即使有一天我們整個城市被颶風摧毀了他的橋墩也會屹立在那裡,沒準將來還可以做他的monument。他不以為然回敬我說,想想看,到時your bridge has gone with the wind, mine is still there。我摸摸胸口假裝怕怕,口裡卻說幸好我的橋們現在還好好的立着。這次對話的直接後果是,每到颶風來臨,我的小心臟都會抖兩抖,畢竟人家的橋墩是浪費了十倍的水泥和鋼筋打造來的。
隨着項目交往的增多, J那嚴肅外表下的大嘴特質也如冰山一角,漸漸浮現出來。有一天,他居然跟一女同事抱怨她的鞋跟,說願意出一百塊買那咚咚的腳步聲消失。那位可愛的老太太居然真就脫了鞋在走廊里來回,也不管還穿着齊膝的短裙和透明絲襪這樣走來走去是否怪異。其實這事要怪只能怪我們發神經的大頭兒,好好的地毯非給換成了硬膠 ,走起來咚咚作響,一步步好像踩在心窩上,人人都不習慣。小頭兒倒乘機練就了憑腳步聲判斷身份的好耳朵,一次都沒有錯過。
J有一些奇怪的言論,不但於主流不合, 還讓我這個局外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比如康州的小學槍擊案後,媒體都在譴責槍支泛濫,他卻宣揚持槍率不夠,應該人人發一把槍,理由是大家都有槍,壞人就不敢橫行了。 我說你不會讓小學生帶槍上課吧,他說有什麼不可以,人人都有權利拿槍自衛。問題是走火了咋辦?正義可管不了走火的事情,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了。我目瞪口呆,心裡升起一股涼意, 頓覺此人不可近之。萬一哪天他被解僱了,會不會也拿把槍跑回辦公室撒野,為了“正義”?然而他除了這些奇怪的言論,平時舉止很和善,願意資源共享,我們合作起來並無間隙。
單身漢J最不能理解的是我們這些已婚族,為什麼要弄些個孩子出來,用你的錢,住你的房子,給你製造一堆麻煩,老了還把你送給養老院?我駭笑,說的也是啊,可為什麼我們還甘之如飴。在付出的同時,不也收穫了愛?面對我的反問,他搖搖頭表示不值,像他這樣來去無牽掛才是快樂逍遙。愛對於他是一件奢侈的事。他隻身在這裡,父母已經過世,兄弟姐妹都在加拿大很少來往,如今自住一個安靜的老年社區,沒有孩子吵鬧,晚上8點就能睡着,周末可以去海灘曬太陽喝啤酒看美女,自覺生活無比愜意。我於是不再反駁,每個人對生活的要求不一樣,也許這就是他想要的。我那時不知道其實他有固定女友。
他的女友是馬來西亞人,拖着一個成年了卻無所事事的兒子,沒有學歷天天在家打遊戲。我開玩笑問他什麼時候結婚,他說沒打算,她太老了。我八卦心不死,追問有多老,他說已經過40了,要娶妻也得找個20多歲年輕漂亮的,最好還是Virgin,不過他這麼老大概是沒希望了. 他說得一臉坦然,我愣得以為自己聽錯了,最後只得送他一句,活該一輩子接不了婚。他無所謂,說好不容易才從前女友的魔掌下逃出來,那個女人企圖把他變成奴役,逼他修水管,割草,做清潔,又不是他的房子,憑什麼?趕緊換一個,可這個又逼他穿她送的衣服,又不是他喜歡的那款,憑什麼?他想好了,還是一個人自由快樂,什麼都由自己掌控,信用卡駕照都和鑰匙穿一塊,游泳貼身帶着不會丟,手機永遠不離身,出門永遠帶雨傘,生活萬無一失為什麼還要結婚?他說將來退休後最想去東南亞海灘看美女,中國的海南也不錯。可惜,那裡的房租他已經付不起了。
J 今年53歲,其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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