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妈,我爸是谁? 作者:辛可 因为XX主义接班人的问题,大炮与青年近卫军檫枪走火。回合不多,大炮略占上风。这倒不是老榴弹炮火力更猛,而是他不小心泄露天机,语焉不详的领导起了关键作用。至于有没有续集,好事者可拭目以待。 大炮也好,近卫军也罢,与草民相比,个个又红又专,是标配的XX主义接班人。之所以檫枪走火,只是大家要不要接班如何接班而已。虽然很热闹,可在我看来,这似乎更像是调情,充满着唐吉可德式的红色浪漫。因为大家在争论伪概念,所谓的XX主义接班人,其实就是个悖论。 在我或者我们穿着开裆裤时,也有幸被钦定为类似的接班人。在出身论横行的时代里,这几乎是国人能共享的为数不多的福利。我为此牛逼了很多年——就算一无是处,毕竟老子是XX主义接班人。可随着年月的增长,自豪感每况愈下,直到发现自己这样想非但很蠢,甚至二得不可思议。 遵照唯物论,既为接班人,则必须有班可接,或者说我们要接的班是现实存在的,否则就陷入唯心论的泥潭。比如要接我爸爸的班,至少他应该有个营生让我去接。如此等等。可领导说了,XX主义是遥远的将来时。既然这玩意还没影呢,何班可接,这让人情何以堪? 毋庸置疑,XX主义过去和现在都没有切实存在过,却一代接着一代,出现了几十亿接班人,这可不可笑?如果它有一天真实现了,至少能看见点影子,再培养接班人也不迟啊。为了这么玄而又玄的一件事,争得面红耳赤,丢不丢人? 活在这个奇葩的时代,类似的悖论还有很多。比如我们从小被告知,除了亲妈,还有另一个永远伟大正确的妈。尽管这多少有些不堪,但别无选择,也只好姑妄由之。唯一让我困惑的是,既然她是我妈,那我爸是谁?无论如何,我也算高级哺乳类动物,不可能跟虱子、黄瓜一样,是单性繁殖的吧? 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很多年。每次唱起那些妈啊妈的赞歌,豪情固然万丈,如打了鸡血,但心里多少有些委屈,觉着自己像个私生子。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谁跟我伟大正确的妈好上了,才弄出了我。特别是想起无数人都跟我一样,有私生子的嫌疑,真有点不寒而栗,至少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 后来,我读了点书,特别是读了毛先生的文章,他大概说过,斯大林就是大家的爹,总算找到了一些我爸的线索。可否这样理解,如果她是我妈的话,那领导就是我爸。在中国的典籍里,也能找到类似的论据,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所谓的以孝治国,除了规劝我们要孝顺亲生父母,关键是要孝顺领导——更重要的爹和妈。所谓“爹亲娘亲不如毛亲”,就是这个道理。 能搞清楚自己的爹,我当时确实哭了。两个爹、两个妈,多好啊,如果再有两个老婆,XX主义不就提前实现了。还没高兴太久,我便发现一切非我所愿,他跟我亲爹未必是一回事。有些时候,他除了糊弄我和我妈,让我时刻准备着孝顺他,还胁迫我妈,一起收拾我!可我倒霉时,他经常跟我妈一样心狠,不管我的死活。呜呼,世上有这样的爹妈吗?难道我们都是后娘养的? 他们说,能生在斯时斯地,我是有福的,因为在他们的庇护下,我生来就拥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在这里我是当仁不让的主人。想起这件事我就激动地睡不着觉,天啦,我何德何能,走了如此的狗屎运! 我确实做好了当家作主的一切准备,就怕辜负了他们的恩情,辜负了这伟大的时代。但生活教育了我,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似乎有点异样。 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而是微不足道。在自己家里,我的权利就是辛苦劳作,然后尽其所有孝顺他们。有些时候,他们花天酒地,我三餐堪忧,即便如此,我还要啃着窝窝头歌颂他们的仁德。 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我经常没有说话的自由,尽管这是作为人天赋的权利。有时候说几句真话,就被我爸伙同我妈莫名其妙地狂揍。好吧,我不说了,就当自己是个哑巴。这也不行,照样被收拾,因为在他们看来,不歌颂等同不孝顺,甚或心里憋着坏。 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有些人锦衣玉食,住着金粉雕饰的大房子,出入有奴才伺候。作为主人,他们的儿子,很多时候我却吃不起住不起病不起死不起。实在忍不住时,我也会抱怨几句,结果不言而喻。即便给自己搭个狗窝,也会被强拆,理由是影响了他们的面子,影响他们的面子就是不孝顺。 尽管如此,我时刻都要装出非常幸福的样子。或者说,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很多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把一切交给他们,只负责装得很幸福。他们也不时提醒我,作为家的主人,我不但要孝顺,还要做好为XX主义接班的准备。 按他们的意思,这是分给或留给我的唯一财产。有时候我想,能不能把这高大上的玩意留给别人,把房子票子或妹子分我点,让我也过几天庸俗的生活。当然了,如果我提出要求,得到的只能是被修理。他们会勃然大怒:小子,不要混了吗,老子能留给你只有这个,嫌少滚里边去!我这是嫌少吗,根本就是空气嘛! 这就是我的生活,光屁股在零下100度的水泥路上裸奔,还要保持幸福的迷人的笑容。但这不算最悲催,最悲催的是我被告知,或者说命令,必须时刻准备着。这确实让我压力很大。诸位想想,一个人从生至死,无论白日黑夜,都要时刻准备着,完全处于紧张状态。这日子怎么过,放松点不好吗? 我必须时刻准备着为有些人奉献所有,做最彻底的孝子贤孙。我必须时刻准备着被有些人修理,并保持类似受虐狂的幸福状态。甚至要时刻准备着,为有些人牺牲或献身。所谓献身,至少包括一项重要义务,就是时刻准备着让有些人睡。这听起来有点乱伦,但有些人非寻常造物,可以不受公共道德的制约。 即便是读点书,也是时刻准备着为各种崛起云云。有时候我想,我能不能为自己读点书呢,先把自己弄得像个人,再为各种崛起做点什么?这显然是异想天开,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把自己变成螺丝钉。很多人跟我一样,因此失去读书的兴趣,成了随波逐流的混混。 换言之,中国人的一生,就这么悲催。总要时刻准备着,时刻保持紧张或恐惧状态。就算动机是好的,这样搞来搞去,只会让每个人充满焦虑,即便无坚不摧的他们也不例外。所不同者,有些人时刻准备着抢 钱,有些人时刻准备着被抢,并在被抢后保持幸福的样子。 也只有在如此荒诞的时代,大家会为一些伪概念吵吵闹闹,甚或斗得你死我活。就算有大炮和近卫军的续集,大概也玩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呜呼,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却被某种特殊的力量诅咒,在去正常化的道路上裸奔。演戏的人,看戏的人,谁又真正穿着衣服呢? 2015-10-20
辛可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