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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大炕 |
| 我和从同一屯子走出的伙伴曾相互戏称是同一铺大炕滚过的兄弟,意味关系形同手足,非一般可比,可见大炕是连接情谊的纽带。大炕对于我并不陌生,在学生时代下乡劳动时即已领教过。我清楚地记得,那是郊区农村农民的一间堆积杂物的农舍,南面的炕是现腾下来的,供我们几个学生休息,而里屋的炕上停放着一口盛着粮食的棺材,黑黑的,煞是吓人。我们的炕是凉凉的,但我们却无从感知,因为心惊肉跳压倒了一切。然而这毕竟是短短的时日,一过去就淡然了。真正体验到睡大炕的滋味,还是来到这个小小屯子以后。
初到屯子,我们被安排住进刚刚腾出的位于屯落最前端的乡民住宅,一所一明两暗的干打垒,小伙子们住西间,姑娘们住东间。西间有南北两铺炕,炕上铺有炕席,颜色暗黄,显示陈旧有些年头了。南炕炕席倚灶台部分微微泛黑,似乎烟熏火燎过;北炕炕席有些凹凸状,仿佛很久没有镇压过。我的伙伴们大都知道炕头的好处,纷纷争抢,自认当仁不让。我倒是无此闲心,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争竞的呢!我懂得,炕头一般留给辈分最高或客人,而炕稍是除此之外人员使用的。刻意作为这个集体中最消极一员的我对此无可如何,最终选定北炕的最尾端,即一进里屋门右手第一位。
东北的火炕的能源来自灶坑的烧火,其热量通过烟道先抵达炕头,之后在炕洞里七折八拐到达南炕尾,然后经由南北炕之间的通道涌向北炕,再之后到达北炕尾端,最后经烟筒排往大气。睡在炕头的人一定火烧火燎,像烙饼一样地翻腾;而睡炕稍的人自然温度适中,当然这也要看天气的状况和用火的强度而增减。南炕距离灶台近,并且接受日光充足,因而温度要高于北炕,北炕相对于南炕属于阴面,距离灶台又远,烟气到达时早已损耗殆尽,因而几与凉炕同。具体我那位置,简直就是凉炕,不过我很坦然,不是有句话叫做“傻小子睡凉炕”吗,说的就是我!
我们这个集体共10多人,做10多人的饭菜得用多少柴草,那些柴火又产生多少热量可想而知!于是乎,有人不乐意睡炕头了,吵吵扒火地要挑换位置,又是一番龃龉、吵闹和冲撞,最后协议达成:轮流坐庄即隔段时间就依次递进地睡睡炕头,体验体验翻烙饼的滋味。不过,我不曾参与其间,宁愿固守我的一亩三分地。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如我那样甘愿享受清凉,纷纷要求加入南炕,这样南炕就面临人满为患的局面了。人多,每人的被褥摆放不下,只得一个压一个,每人只余窄窄的一条,睡觉翻身都要一起动作,一人口令,齐刷刷挪动,可真是古今奇观!这还不算啥,要命的是一旦起夜,回来时就没了位置,得扒拉半天才塞进夹缝,惹得邻里老大的不耐烦。还有更甚者,譬如精满自溢,却殃及池鱼,好不尴尬!
这种纷纷扰扰、热热闹闹的日子过了好一阵,直到我们的新房落成才总算结束。我们的新屋是四间大北房,尽管没有设置北炕,还是宽宽绰绰,因为人员早已开始流失,并且常驻人员就几个,足够在大炕上折腾。我已然名正言顺地“升”入南炕,当然想留北炕也不可能,压根就没有。在北炕的位置上,兄弟们把新炕席立起,形成一堵墙,用以抵御严寒。在南炕上摆放上乡民们常用的小炕桌,吃饭时大家团团围坐,一番狼吞虎咽,俨然成为一个家。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人员越来越少,最后是我成为这个集体的终结者。
在我独自驻留在四间大北房的那个冬季,外面狂风怒吼、飞雪漫天,极其寒冷;里面北墙前所竖起的炕席挂起尺把长的冰溜子,顶棚上秫秸杆叶子随风呼啸而哗哗作响,空荡荡的屋里一丝暖和气也没有。这都是由于我已经不再烧火做饭,灶坑、烟道非但不是暖气的提供者,反而成为抽气的管道。那时节,我在屯中吃东家,吃西家,到睡觉时方才返回。有时睡前很冷,便将一捆秫秸塞入灶坑点燃,之后到老乡家串门,其实是蹭暖。回来后,麻利地钻进出门前铺好的被窝,暖暖和和地进入梦乡。
拜大炕所赐,我熬过了那个冬天并得以顺利离开那个小屯。虽然离去,可是消磨我青春岁月的小屯已经成为我刻骨难忘的所在,成为我久远记忆里的重要一节。5年前我和当年的同伴回访那个小屯,再次躺倒在大炕之上,并且依然按照当年的排序,重温当年梦境。
时光已逝,空留记忆,愿成为珍视当今的力量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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