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無知，學會包容

       小時候，光着腳丫在田地上走，腳上除了有時被些瓦片或玻璃劃上一道道傷口外，腳趾之間好像一直都很光滑，從來沒有長過腳氣。

       上大學後，開始穿襪子和皮鞋了，腳底開始出現脫皮現象，嚴重時腳趾之間甚至會出現裂口，象要斷開了似的，這就有了腳氣了。每次醫生都會開同一種藥，開始用時效果很不錯。後來，由於不斷用藥，不斷反覆，藥效越來越差。神奇的是，每年夏天，在我回農村光着腳丫下田割谷插秧干一個假期後，腳氣總是奇重般的消失了。那時我不知道是家鄉的什麼神秘的東西治好了我的腳氣，但它確實讓我對家鄉的爛泥巴多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後來，我有幸來到美國，在哈佛醫學院一個不錯的實驗室從事免疫學研究，知道了一個健康的人腸道里生活着大約10^14個、上千種不同種類的細菌。這些細菌不僅幫助我們消化食物，還可以通過生存競爭抑制其他病原微生物的生長。      

       根據最近的研究進展，這些細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功能。它們讓腸道成為了一個教育人體免疫功能的重要教育基地，將部分T細胞轉化為可以抑制免疫反應的調節T細胞，從而讓人體在對抗病原微生物的感染時，避免對自身的臟器進行破壞和攻擊，即產生自身免疫疾病，如大腸炎、糖尿病、風濕性關節炎等。耶魯大學著名俄裔美籍免疫學家熱斯輪·默子妥夫(Ruslan Medzhitov)在《細胞》期刊上發表的一篇很棒的文章《在同無知作鬥爭中學會包容》*是對這一現象很棒的描述。

       在大腸炎的病人中，某些細菌種類會增加而另外一些細菌種類會下降，總體來說腸道細菌的種類會大幅減少。大腸炎病人的腸道中存在的細菌更容易引起誘導人體的T細胞分化為促進炎症發生的Th1和Th17，而在大腸炎病人腸道中消失的細菌類群更多傾向於誘導抑制免疫反應的調節T細胞如Treg或Tr1產生，這兩種完全相反方向的功能有機地統一起來既保證了人體在對抗外來病原微生物（病菌或病毒）時，不至於自損八百地永久破壞自身的功能。可見腸道細菌種類的多樣性是保持人體正常生理功能的一個重要因素。其實這種由於細菌多樣性維持的平衡在宏觀的水平早就為人類所熟悉，早在1962年，發表《寂靜的春天》後，人類就已經意識到由於大量的使用農藥對生態系統的破壞。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前面提到在農村種田的日子裡腳氣好轉的原因是為什麼，但家鄉的泥土裡存在某些微生物並抑制腳底真菌生長的可能性無法排除，我們也許可以從那兒的泥土中分離出一種治療腳氣的新式藥物呢！

       這些我親身體驗過的生物多樣性對人體正常生理機能的重要性，讓我聯想到了思想多樣性在維護社會中的意義。也讓我從另外一個方面體會到了為什麼中國會發生象文化大革命那樣的人間悲劇。

       雖然大多數中國人自認為很包容，雖然中國自稱擁有五十六個不同的民族，但因為漢族人口占到了總人口的九十以上，正常情況下，仍何少數民族的聲音都可能被淹沒在漢族的望洋大海中被忽視。或者就算是少數民族在歷史上能取得統治地位，漢族這種巨大的人口壓力會迫使他們放棄自己的特色來迎合漢族。而自從漢族罷黜百家、獨尊以崇拜權力和偶像為特徵的儒家思想以來，中國社會漢族的多樣性思想之間的相互拮抗作用就消失了。當一個強大的力量出現時，社會就完全失去了免疫力，於是一代一代應運而生的＂偉人＂領導的卻是一個永遠羸弱不堪的帝國，一群精神上沒有免疫力的病人。

*Philippe J.Sansonetti and Ruslan Medzhitov. Learning Tolerance while Fighting Ignorance. Cell.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