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入77级,英雄 变“狗熊”的故事-- Atlanta 168 上纪念77级高考40 周年刊文中,我有三篇纪实文章《我那酸涩异样的77级真实回忆1,2,3》(作者:黎民百姓)让许多读者都纷纷留言抱不平-----如此命运攸关的77级高考,先撇开考前关键三个月我这个林场知青一天不落的艰辛上工劳作不谈,光谈那次报考过程就把人来回折腾得够呛!------明明报的主考体育兼理科,初考后却得到通知:获准参加省文科统考!最终又在江苏全省统考前5天,拿到手的准考证上显赫的印着四个大字“理科 统考”!! 我无力抗争,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反反复复中拋掉理科猛习文科,然后又用统考前的5天时间抛了文科重温数理化。这个真实来回倒腾的酸涩故事还没结束,还有续文,请往下看。 读者定有疑问,会说:该去找招生办评理,赶快纠证啊!。不错!我和母亲曾分别两次去找过他们,答复是:这决不能更改。至于为何出错? 答复是:无法查!第一次去过招生办后, 我妈专门到林场来对我说:没办法,你就快准备文科吧! 3周后第2次从那里出来,我妈说:这最后5天,你就把考理科当作一次练兵吧! 哎哟喂!文革中学时期的我,本来就既不是文科尖子,也更非理科学霸。为免下乡插队,我把中学5年的劲都使在拚命练甩铁饼上。想凭这一技之长从南京五台山体校挤进江苏省田径队,结果学习没学好,铁饼也没扔远,成了个二半料子,76年高中毕业后,只能到南京青龙山林场插队,当一名知青。接着命运又把我们送到闪着光芒的77年那个恢复高考千载难逢的机遇面前。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凡是有胆量的都敢于拚着老命往前冲!从考体育到备考文科再到实考理科,我被逼得样样都敢上去试上一把。这样说来,我总算在77年的千百万考生中有点儿异样了吧?最后据然试着练兵去考理科还真练成了“正式入伍”。 至今我对77年没考上自己盼望已久的体育这科,却 “有心种花不发,无心插柳成荫” 的考上了理科这样的结果一直耿耿于怀。诸位,如果你是考上了77级理科的,请先别对我这个滥竽充数的二半料子竟能和你们也平起平坐而不服气哟!且看后来发生的故事------。 78 年春,当我们这些所谓“姣姣者----77级的一代精英”们跨进高校大门,都听到一个响亮地口号:夺回被文革耽搁的10年!这可是中国千年史上少有的又一次群体追求知识的大回归!。我也夹在奋进的人流中,看着周围的老少同窗们,激动自豪地眼泪盈眶还阵阵全身热血沸腾!每日所睹的不再是瓜田和粪桶,锹铲和扁担,眼前只是课桌与黑板。我和众人一样,在心底暗自发誓:要头悬梁,锥刺股,学!学!学!夺回文革的损失!我第一学期开的课目:高等数学,无机化学,植物学,英语,政治哲学。 在77 级新生的几百人大课堂上,我立即发现自己怎么又成了异类?因为我还是文革时期中学生的那一套:没书包和笔记本,上课只有书和一只笔,用耳朵听头脑记,最多在书页边上划两笔也算作记录。别人都埋头笔记,课后还整理查对笔记。起初我还纳闷:知识应记在脑子里,记在纸上那不就多做了一道额外的功吗?直到班上学习委员(他是66年的老三届,和方玉在同一知青农场当会计)看我一人没有课堂笔记本,找到我一帮一谈心活动,要我借鉴本班那位上海老大姐的课堂笔记。看了那位上海大姐的各课笔记,真令我大开眼界,深受振撼又感羞慚。不敢相信她的笔记能如此的条理清晰和细微,甚至有的老师讲课内容很乱,但经过她的笔记都能归纳得清清楚楚! 相比我在书上胡乱划上两笔的记录真有天壤之别! 谈到这位上海老大姐,就忍不住多说几句。以前我没接触过上海人,看到她后我就常想:是不是她的性格特点就代表了大多数上海人的共性啊?因为我们南京人都比较爱面子(南京大萝卜 嘛),很少有像她这样的,她为了把事情办成,面子可一抹到底,甚至当众自掀家底也无妨!评助学金的那几天,在各种场合她逢人便诉苦:先下放到安徽最穷的淮北阜阳,后又投亲到无锡郊区插队九年。父亲虽是上海雪花膏厂大资本家,自娶了小老婆就很少再资助她。原本66年正准备高考的她,“成绩嘛是顶好得唻,至少也是复旦或清华的料。哎哟,谁晓得呀,来了《五 一六》文革的通知就没了高考喏!现在呀都老太婆喽!还单身呢!又得从头来学哦”。她的身世让别人听到后都觉得同情。但她还有一最显著的(上海人?)特点:她从不怕麻烦和被麻烦,办事的成功率极高。这也恰恰是很多人抱括我都难做到的。 我校77级新生400多人,每个班30 几个人。不同的系和专业在一起上大课是常事。我们的高等数学课就是四个系五个班150人在一个大教室里。当时新生之间都很陌生。谁也想不到的是:如果用现在的眼光回看,当年你座位旁边已藏龙卧虎,还全然不知!当时大家只是平等的同窗学友,谁也无预见几十年后的眼力看出将来各自命运的差距。也正在此时,我却第一个飞出鸟群成了全校众目睽睽分子。但我既非龙也非虎,只不过是一个先英雄后“狗熊”的人罢了,决不能和后来的那些个所谓龙虎相比! 入学刚2个月,1978年的5月15----20日,文革后的江苏省第一届大学生运动会在南京航空学院的田径场上举行。我这个考过体育甩铁饼又考了理科数理化的二半料子这次终于有了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那块江山如此多娇的用武之地。文革刚结束时的江苏省共有26所大专院校,我是代表江苏农学院(现在的南京农业大学)参赛。读者们,不管你们对掷铁饼有无兴趣,然而在此,我得为这一生最辉煌的战绩同时也是这一辈子至今都爱不释手的掷铁饼多讲几句。据考证:源自希腊的古代奥林匹克竞技就有一项男子裸体掷铁饼的比赛(女子都不允许观看和参加),那墫掷铁饼者的裸体石雕像被保存至今就是最有力的鉴证。我入掷铁饼这行(文革中学的5年体校专项)最初并非出于我自己的选择,而是教练错估我的身材发展造成的。原以为能长成身高马大,可我的身材就定在了高1米70,重70公斤,直到过了60岁也没大变化。以往铁饼比赛中,投掷运动员一上场都先窥视其他参赛人的块头大小来判断其优劣。所以我总是因个头最小,就被第一眼排除在构成威胁的竞争行列中。这届省大学生的铁饼比赛更是如此,每校都有2名参赛者。点名报到后,50多人按高矮排了两排,我又成了末尾的那一位,可悲呀!第一轮试掷后,那位无锡轻工学院身材最魁武高大,肌肉爆满的老哥走到我面前弯腰低头打量我一翻,还自言自语怀疑地嘟囔:“嘿!农学院的人也有专门练铁饼的啊?”我直言不违回他:“插场知青前,就在南京五台山体校练了5年的甩铁饼哦!” 周围人听了后都换了眼神。我心里有底,因为铁饼比的不光是力量或肌肉发达健美,而是要至少5年磨一剑才得来的出手速度,爆发力,以及结奏协调的旋转技术。 当预赛每人三次投掷后,就再无人把我看成末尾的了。进入决赛最后一轮,我是8人中最后一位投,终于可彻底放开手脚猛甩了一下,只见我的小旗又往前插,已领先第二名近2米远了。比赛结束后,大喇叭广播成绩报告:男子甲组(非体育系)铁饼第一名, 江苏农学院的XXX,成绩33米66。我听了后兴奋得在全场观众面前飞奔还连翻两个跟头!第二天,体育系科男子(乙组)铁饼也比完了,第一名36米多,而我的成绩在全省体育系里也可排第三。要想对我这铁饼成绩有个大概衡量,我就再来几句:78年时江苏省大学生男子铁饼记录是文革前64年南京体育学院的投掷高材生李超(他78年正是国家田径队的副指导)创造的38米多。当时的中国国家队男子铁饼记录是23年还未破(1955 年就由孙久远保持)的53米。而同年奥运记录则是65米,美国的。 一周的比赛结束后,回到学校,我兴奋骄傲得都忘了自己入77级进校是学什么的了,把自己当成体育系的了。校大食堂门口和教务公告栏里都贴出红喜报,云:省大运会圆满结束。我院77级新生XXX 一人获得男子铅球第三名(总分4分)和铁饼第一名(总分7分)使我校以总分11分的成绩在全省26所高校中,名列第13。这红喜报一贴出来,可以想象我立即成了全校网红,400多名77级新生加上600多名还在校的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谁都把我当成了老熟人。走在去食堂,教室和厕所的路上不时被迎面来的一群群男男女女把我围住握手赞扬祝贺和感谢,听见还有人高喊:“全靠你一人为我们二哥二姐争光哦!不然我们农学院就零分在全省垫底更被人看扁啰!”在他们眼中我严然成了大英雄和救世(校)主。沉浸在这种被美好光环抱裹的感觉中其实就预示着“猪怕壮”要跟着来了。 果然在我毫无预感的正陶醉在“英雄救校”的光环中时,那令人讨厌跟踪而来的“猪怕壮”就莫然跳了出来。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全校开大会,77级新生班级都列队在会场外准备入场。我站在前排,左右两边各为两个外系班和我班并列,也恰好是与我们同上高数大课的班级。------很多年后,当我回忆起那天我变“狗熊”的尴嘎时刻,才想到30 年后被南农大誉为所谓“政坛龙虎”的 那俩位同学也正站在左右两边的班级里。不知如今这俩位记忆中是否还有一丁点儿我当时那“狗熊”的窘状。左边那位是植保系的,当时给人的映像是一位来自苏北农村再朴素不过的大男孩,脚上无袜,空套一双解放鞋,裤腿吊着罩不住踝,眼光平淡,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很好相处之人,他名叫仇和。我来美多年对国内的事孤陋寡闻,2008年回国跟团旅游,才听到车上人们议论江苏副省长仇和去了昆明市当第一书记,刚上台就有新举措还引起官场与民间不小的骚动,褒贬不一,( 可最近又听说他虎落平阳),此不再追叙。而右边那位农经系的来自苏北县城,一头秀发油亮微卷,裤缝笔直,尖皮鞋,两眼有神。在新生入校军训的第一天晚上他用小提琴演奏的《金色的炉台旁》和 《 新疆之春》让我对他后来4年的全部的映像只是:一名 受过专门训练的提琴手,仅此而已。他名叫王荣,据说毕业后青云直上,到哪儿都当第一把手: 从省教委主任,省农科院书记,无锡市委书记,苏州市书记,又被中央任命为堔圳市第一书记。我只知 其官位不晓其政绩。 闲话少说,就谈我们正列队准备入场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我先听到队伍中有人小声议论说;“哎,看,这次负责我们77级招生的全校领队就是那个正走过来的黄书记,听说他从朝鲜战场回来后按了一条假腿”。 “哦! 就是那个 ‘黄瘸子’啊?,前几天他到农学系几个新生宿舍窜门子, 我的老乡告诉我,他和杨根思同乡同时入伍一起打上甘岭的,------同志们,-----向我开炮!轰!轰!哈,哈。” 只见迎面跛脚走来一位满脸丘八气的中年人,身后跟着几个校领导式的人物,到了队伍前,他用苏北口音大声问道:”那个铁饼冠军呢?人在哪儿?我来看看!” 同学中有人指向我。于是他走到我面前从上到下的打量我一翻,立刻显出好像我令他失望的神情。此时在他眼中,我的形象恐怕既非吕布,也非关羽,而 是个和省铁饼冠军一点都不沾边的最普通的人。哎呦!太糟糕了!但他紧接着说出口的前几句话倒没有令我失望,我还窃喜昵。他用宏亮的苏北口音对我也更是对周围的所有人说到:“体育教研室的老师向我汇报过啦,你这次为我们聋瞎厌(苏北音:农学院)立了头功! 你这就叫着 啊----那个什么啊----单刀赴会,给它来了个拦腰截,26 个高校我们聋瞎厌拿了个第13名 ,虽然当个头不容易,那也不要去做尾巴嘛!嗯,还不错!” 。 好事就到此了,坏事登场,-----接着这位黄书记一个无声的动作持续了几秒,让周围所有人都懵掉了,弄不懂他到底要讲什么。只见他伸出三个手指在空中抖着,在我面前晃着,许久才说出话来:“你是在全校录取的最后三分钟,最后的那个名额,由我来敲板决定录取的!还有一个南京军区干部家的女孩哦,有几个老师都想要她呢! 大家争来争去,让我定夺。我一 看材料,咦-------你这个小伙子是个体育人才,还是南大的高知家庭,也不错嘛!就录取吧。没想到你一来,就真让我这一炮给放响了!你没给我丢脸哦!”。说完他离开我们的队列走进会场, 风儿把他嘴边的一句话又吹回队伍中: “ 嗐!真可惜喽! 南京军区那个女孩没有录取来哦!”。 此时附近几个外系班的同学们也都踮脚伸脖子看了这出戏剧性的首长作的小报告。我也在这一秒才醒悟到:原来不仅我的报考过程如此酸涩,就来连我毫不知情的录取过程也那么命悬一线吊在悬崖边啊?是最后三分钟的最后一名!诸位,看到这里,每位考取77级理科的同伴们应该满足了,我敢保:你们不会是全校最后被录取的那名哟!。 我接着几天都试图尽量躲开那些还继续前来握手祝贺的人。那句俗谚怎么说的-------屋漏偏逢连阴雨,我就再跟个下联吧“要当狗熊当到底”。又过几天,在藏龙卧虎的大课堂里,高数课正上着,我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那个当x 趋向于无穷大或趋向零时,y 如何变化的微积分题目,被那位老学究讲得乏味之极,---------我就只想着铁饼比赛如何辉煌-------。不知怎搞的,平时很少提问的这位高度近视的老学究,今天也突然心血来潮,他先在几个班级名单上看来看去,然后摘下两副重叠的眼镜问道:“ xxx ,今天来了吧?” 同学都转过头来看我。我猛地站立,头晕目眩,脸红心跳。老学究和蔼的对我说“请你来解答这个问题,我也正好认认人噢”。我这还是入学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大课堂上被题问。我拚命去看黑板上那个眼花撩乱的公式,但怎么也不入脑子。终于鼓起勇气像英雄人物绝不出卖革命同志那样回答出三个响亮的字:不知道! 哎呀! 这一来,你不得不承认,我在大家的眼中正应验了另一句俗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此,我向搞体育的又学理科的77级同学们敬一个“非常抱歉”的礼!我在大庭广众即关键时刻没能挺身而出证明那句俗谚是错的,真是狗熊到底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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