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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七《後台》第十四章 2021-02-03 19:56:54

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七《後台》             作者:弘魁

    金木水火土  命運我做主    我行我素我自知  苦亦甘來甘亦苦      人生一齣戲  唱唸做打舞    歌罷曲終人散  細品功過榮與辱


第十四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跟單位弄了個停職留薪,除了寫作有時也去應聘。九十年代初期,開廣告公司很火,因為是空手套白狼。那時大學裡還沒開廣告專業,從事廣告業務的人員很雜,有一大部分是從媒體過去的,所以我心裡還是有譜兒的。但是,這讓孫蓮青很驚詫和不解,她對同學說:我真佩服人家趙志剛,頭天面試第二天就上班,真是邪門兒了!好幾個公司都是這樣,只有他炒人家沒有人炒他!最初是在中建一局和港商合資的廣告公司,讓我搞文案也參與策劃和談判。說是談判,整天就是和客戶玩捉迷藏,不拿出創意不行,全拿出來也不行。其實客戶不是真想打廣告,他來廣告公司就是扎創意。成年人之間玩這個很可笑,都知道誰也不比誰傻,可是都在那兒忽悠對方。一家甘肅省的生物製劑廠有三種生物酶,一種可以提高啤酒產量,一種使牛仔布料不退色,還有一種使鞣製的皮革更軟滑。他們說五秒、十五秒和三十秒的片子都做,讓我們拿出劇本來。我們說別逗了,剛到哪一步就給你出本子,想什麼呢?若是一點兒都不亮出來,就顯得你沒誠意或沒實力。所以本子還是要搞的,部門經理讓我做好思想準備,我說沒問題。他們談了好幾天,最後把我也叫上,在五棵松一家賓館談到深夜十二點,也沒談出所以然,看來對方根本沒有誠意,我們只好放棄了。業務談不成大家都很焦慮,我記得五里店有一個可口可樂分公司,我和那裡取得聯繫,經理名叫熊健。女兒讀高中時背包壞了,哪裡都買不到能綁畫板的背包。我用舊牛仔褲給她做了一個背包,並且把這個背包的圖寄給北京青年報,他們給背包取了一個名字,連圖帶文發表了,題目是:背個臀包怎麼樣?女兒背到學校里大家瘋搶。於是我編寫了一個三十秒的廣告劇,一對青年男女準備去旅遊,採購了食品和飲料,卻找不到合適的背包。女青年眼珠一轉拿起一條牛仔褲,快鏡頭,轉眼之間做好一個背包,把食品裝進去,男青年背着走在前面。特寫鏡頭:一隻白皙纖秀女人的手,拉開牛仔褲的文明拉鏈,將手伸進去取出兩桶飲料。男青年喝了一口說可口,女青年笑着說可樂。熊健聽我講完說:哎呀,您這個創意特別好!和許多外國的廣告很像,外國是很注重性感的。您這個創意就突出了性感,尤其是一隻女人的手,伸進牛仔褲文明拉鏈,取出一個圓柱體,特別抓眼球。很好!真的非常好。但是,這個創意比較適應一種新飲料上市,這個廣告抓眼球,一下子就會被受眾記住。我們可口可樂是老產品,比較注重大型活動,比如足球甲級聯賽。你可以去找別的飲料公司談談,創意真的很不錯呢。

業務沒有談成,整天無所事事,公司里互相掐架,我喜歡琢磨事的人,討厭琢磨人的人,立馬換了一家。這家公司經營火車票背面的香煙廣告,這是壟斷性的,不知老闆通過什麼渠道弄到手。女老闆業務能力差,不認識煙廠的人。招了一個副經理姓楊,是中央樂團吹小號的,他認識許多地方上的人。閒聊時,他聽說我的大學同學是武漢市政府要員,讓我跟他去一趟武漢。我的同學是詹仲德,原在新華社湖北分社,不知為何到武漢市去了,見面才知道他想去有實權的大區。我覺得不太可能,一個平民子弟,那種位置不是他能去的。後來他果然沒去成,而且一步比一步慘,最後弄個黨工委書記退休,還不如在新華社湖北分社當社長退休,起碼是高級記者,待遇也不會低。聯繫了武漢香煙廠把業務談妥,我們又去黃石勁酒廠,廠長做東請客,飯後參觀博物館。女講解員問我們:諸位先生,知道為什麼在我們這裡,挖掘出一塊成形的銅錠嗎?我脫口而出:這裡原先是碼頭。女講解員驚訝地望着我問:這位先生您來過?我說沒有,這是第一次來。她又問我:那您怎麼知道這裡是碼頭?我說:古代運輸尤其是南方主要靠水運,在這麼荒僻的地方只發掘出一塊銅錠,我判斷這裡以前有一條河,這兒曾經是碼頭,裝船時掉下去一塊銅錠,當時打撈不到,後來河流改道銅錠就埋在這裡,最後考古被挖出來了。講解員困惑地搖搖頭說:事情的確跟您講的一模一樣!這裡就是碼頭,這塊銅錠就是裝船時掉下去的。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接待過您這樣的客人,真是知識淵博!您搞什麼工作?我說是記者。古代交通寧可挖運河也不修道路,因為水路運輸成本低。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河流是經常改道的。曾經這裡有一條河,這裡就是碼頭。後來河流改道了,碼頭自然就消失了。裝貨時掉一塊銅錠沉入河底,變成了如今展櫃裡的展品。古時講究舟車勞頓,船是排在車前邊的。楊副經理和勁酒廠長聽我講得頭頭是道,既驚訝也很佩服。楊副經理後來犯了一個傻,他和女經理有協議,廣告收入三七開,他只能拿三成。業務做了三十三單,女經理只拉回來一單,他拉回來三十二單,心裡不平衡,最後兩單他私刻公章,把款打到他的賬號上,女經理告了他,聽說判了十三年。

在長城國際廣告公司工作期間,和仇慶林成了好朋友,他幫我買了房子。一天他忽然來找我,說長富宮飯店欠他一筆錢,他想要回這筆錢。但是對方要他幫忙搞廣告詞,他認為我能接手,我倆去了長富宮。宣傳部劉部長是個中年女性,她說:這個廣告詞我們請北京電台的編輯和記者,搞了半年多也沒搞出來。我一看那厚厚的材料腦袋都大了,忙說:我不看這些東西,看完得多長時間。我只聽您想讓受眾知道什麼?你們想對外界表達什麼?劉部長說:我們主要是三塊。一是優質的客房服務,二是餐飲,中餐、西餐和日餐,三是我們還有高級商務文秘。我說這東西不宜太長,最多百八十字足矣。她說我們也是這個意思。到家我寫了四十分鐘,然後打電話給她唸一遍。她聽完說:對啦對啦!就是這個路子!我再跟您詳細說一下,不用大動。我把稿子又順了一遍,她高興地說:好啦!OK!趙老師真厲害!其他兩個就按這個寫。後來,她果然還清欠仇慶林的錢。這廣告多次在《旅遊》等雜誌上刊登,我只找到兩本,一個刊登的是餐飲,一個是商務文秘。小仇給了我三千塊錢稿費,每段算上標點符號二百字,一個字五塊錢。

 我年輕時決定不走仕途,但是我幹什麼好呢?好多時候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孫蓮青說你當律師去吧,能把死人說活了。她又說你能當老師,別人說不明白的話,到你這兒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她還說你開個古玩店吧,把咱家那點兒破爛都賣了,你愛買什麼我不管。她也說過你當裁縫肯定不錯,當個外科醫生做手術,一定也是技術最好的。但是,二弟說我整天倒騰古玩不務正業。其實我是喜愛工藝美術,我們對國家的文物政策不滿,認為國家應當鼓勵藏寶於民,因為國家沒有能力保存那麼多文物。而且什麼是文物,什麼是古董,什麼是古玩,沒有一個清楚的界限,這對於文物保護十分不利。到一九九三年,大伙兒都知道老東西值錢,開始有人做假,碰見贗品很令人討厭。二弟說我不務正業,他的意思是只有我上了大學,應該做比收集古玩更有意義的事。我想起一件真人真事,想把它寫成電視連續劇,於是我就開始寫作。我有語言天賦,知青在山西工作生活幾十年,多少人都不會說當地方言,我卻能說而且說得很地道。我去天津能說天津話,到西安能說西安話,和河南人一起能講河南話。上海話武漢話成都話我都能聽懂。長江以北都行,廣東福建那邊就差點兒事,因為不是一個語系。

《母夢》的故事發生在臨汾河西劉村。有一個婦女,紅軍東渡時,她男人和兩個小伙子參軍走了。不久她產下一個死胎,隨後婆婆產下小叔子大出血死了。她就把小叔子奶大,種地養雞、紡線織布,供小叔子上學念書。解放後參軍的三個人都回來了,那倆人把老婆接出去享福,他男人卻娶了首長的女兒不要她了。她把小叔子供到大學畢業,小叔子投奔親哥哥,哥哥給他安排了工作。後來這女人嫁給一個死了老婆的漢子,還帶着一群孩子。她把女兒一個個嫁出去,她給兒子一個個蓋房成家。文革期間前夫被打成走資派,遣送原籍勞動改造,她還伺候他半年,後來人家官復原職又走了。再後來兩口子都老了,才說享幾天清福她卻得癌症死了!出殯是小叔子打幡,因為小叔子吃她奶長大,從小管她叫媽。給我講故事的是宜平生,他說就是他們村的真人真事。平生說:出殯的時候你是沒見哪,那小叔子哭得呀簡直不能看!沒法兒看!真正是死去活來!她那些女兒呀娃呀,都哭得軟癱成泥啦!宜平生說:這個女人出殯,我們村在城裡工作的人都請假回去送她。世界上難找這麼好的女人!這麼好的母親!她這輩子沒有自己生養的親娃!我被這個故事感動了,在農村插五年隊,農村生活我很熟悉,想起來歷歷在目,所以編寫這個劇本沒費什麼力氣。但是,幹什麼都有一個圈子,你如果擠不進去,再好的作品也甭想成功。航天系統有個女人姓劉,跟演藝圈有熟人,她把劇本要過去,看了之後對我說,能找人投資拍成電視劇,問我同意不同意,我同意了。沒過幾天,小劉把本子拿回來說幾個導演都看了,故事情節很感人,不屬於那種可拍可不拍的。小劉說我一邊看一邊哭,哭了好幾場。她說大伙兒商量女主角是斯琴高娃------我說:不行!斯琴高娃太胖、太富態了------小劉說:斯琴高娃演農村婦女是頂尖兒的!非她不可。我解釋說:這個女人受一輩子罪,吃一輩子苦,是個苦命人。一定要找清瘦一些的演員,斯琴高娃不像受苦受難的女人,最好讓我跟導演談談我的想法。小劉撇一下嘴說:導演憑什麼見你呀!痛快點兒,稿費六萬你拍不拍?我覺得好像揭不開鍋要賣孩子一樣,搖頭不拍。小劉說:你要知道你趕上了好時機,明年世婦會要在中國召開,這是一個婦女題材,故事又很感人,你不要錯過機會。我依舊搖搖頭,那種無聊的爛電視劇看了很多,把我的本子也糟蹋成那個樣子,我堅決不同意。小劉很不理解,不到六萬字的初稿,只是一個故事的框架,還沒形成成熟的劇本,出資方就給六萬塊錢,可說是一個字一塊錢的天價!一九九三年在這樣的天價面前,我居然無動於衷,她想不明白。

我去北影找趙子岳,他把我介紹到電視劇編輯部,後來的故事和《叫板》裡胡大英那段情節一樣,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讀《叫板》,這裡就不再贅述了。我在情急之中能想出不退收條,倒打收條的辦法,應該說是很少見的。我覺得不能給人做壞事的機會,時常揭露壞人壞事,懲惡揚善不分親疏,這應該是一個文學工作者的社會責任和良心。這就是我在寫第一本書時下的決心,不管社會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改初衷,耐得清貧和寂寞,守住良心的底線,不為金錢所惑,不被世俗所迷,一心一意寫自己的書,走自己的路。我寫《男夢》是在山西生活二十一年的收穫,我寫《女夢》是有感於人世間滄海桑田的真情。我寫作時常常一邊哭一邊寫,寫成一本書我就大病一場,很長時間緩不過來,我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不適合寫作。但是,我偏偏在語言文字上有着很好的修養和天賦。讓我感到欣慰的是,無論多大的作家,他們的作品都能在地攤上買到,我的書不會出現在地攤上。凡是買我書的人,都會把書認真讀完好好珍藏。我的書不是酒後茶餘的玩物,是真正可以稱之為作品的書。這也是我不走仕途,不做生意,不隨波逐流,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寫書的原則。我和老婆完全不是一種人,她比較實際,工作帶來的方便她儘量用盡用足。生活上她有別人沒有,她就很滿意;別人有她沒有,她就不開心。只要物質上能滿足,她沒有更高的追求。看韓劇她可以連看五集,和她的姐妹互相傳看光盤,喋喋不休地議論劇中人物。我和她不一樣,我的腦子總在想事,想好事也想壞事,想好人也想壞人。好像長不大的小學生看完電影,總要思考和議論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好人怎樣了壞人又怎樣了。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走仕途,孫蓮青能把我送進監獄!她一直做有權的工作,習慣到處拿到處要。如果我當了官,她會打着我的旗號肆無忌憚地拿卡要,我不能讓她把我毀了!可是,一個男人沒有社會地位沒有金錢,在家裡是很難抬頭的!甚至說話都沒有分量。

自從我在航天報受到打擊排斥以後,父母對我產生反感,老三也想不通,老四甚至當我的面說:也不是共產黨把他怎麼了?就把共產黨恨成這樣!我知道他對我有意見,他想利用我的人脈我不讓他用,比如李保群。老四說:大哥,李保群可是有用的人,你得跟他聯絡聯絡。我知道他是無賴小人,不願意為他去麻煩李保群,我看不上他的為人處世!我在航天部順利的時候,他跑到機場上去接我。後來我不得志了,母親轟我們走,他打電話到勞動局罵蓮青一個多小時!閒時我和母親念叨姥姥的事,他竟然說:放着親媽不孝順,整天拿姥姥說事,這不他媽扯臊嗎!沒想到牙膏廠傳出倒閉的消息,節日聚會梁燕對蓮青說:大嫂,我們廠子特別不景氣吔,您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倆人在一個廠子,這可怎麼好?大嫂,你能不能幫我調到豐臺區,隨便什麼單位都行,都比我們廠子強。老四陪着笑臉給蓮青倒茶,一聲不吭。蓮青打個電話把梁燕調到豐臺區外貿局。老四也想調動,他打聽到大寶的副廠長叫史博奇,是蓮青的中學同學。天天晚上給我們打電話,甜蜜蜜地問寒問暖,我問他有事嗎?他卻說沒事,我說我還不知道你!有什麼事兒你就直截了當說。他說想往大寶調,得知史博奇是大嫂的同學,想讓大嫂給說一說。 蓮青不高興地說:這個小毅子真不是東西!老太太轟我們走,跟你有什麼關係?我什麼時候得罪你啦?你老婆的工作還是我給安排的。紅魁你是沒見呢,那天他足足罵我一個多鐘頭,連解釋都不讓我解釋,他活該落到這個下場!我說:本來老太太就不待見咱們,你有條件能幫卻不幫,往後你在老太太眼裡就不是香餑餑了!蓮青想了一下厲害關係,每次我和她鬧離婚,母親都給她幫腔壓制我,就撥通史博奇的電話,正好史博奇也有求於蓮青,當下倆人互相承諾了。過了一段時間史博奇打電話問蓮青,你小叔子上班了你知道嗎?孫蓮青說不知道哇。史博奇說不可能吧?他都上班一個多月啦,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孫蓮青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啦?史博奇說我就是想問問,我那事兒辦得怎麼樣了?蓮青說市里還沒批下來呢,批下來我馬上告訴你。撂下電話蓮青生氣地說:你瞅瞅你這個弟弟,這是什麼東西!調動工作上了班,連告訴一聲都不告訴,有他這麼辦事兒的嗎?史博奇還以為我不給他辦,想跟他要好處費哪!老四怎麼這麼混蛋!這麼缺德!我也很生氣給母親打電話說:媽,您這個老兒子做事太缺德啦!他讓我們給他說情辦調動,上班一個多月都不告訴我們。本來這是互相的,我們求人家給老四辦調動,人家也有求我們辦的事。他上班了不告訴我們,把我們捂到黑窟窿里了,人家還以為我們要好處費呢。怎麼着?過河就拆橋呀?這種事就一回,但願大寶別倒閉,大寶再倒閉就沒有下回啦!母親陰陽怪氣地說:是嗎?還有這麼檔子事哪?牙膏廠倒閉我怎麼不知道呀?他要是真的那麼辦,那可真是他不對,我叫他給你們賠禮道歉去。老四接母親的班去牙膏廠,母親在牙膏廠退休,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沒必要深究只說了倆字:不必,掛上電話。第二天下班,老四提一籃子水果來我家,嬉皮笑臉地瞎說八道,我們倆不願意搭理他,坐了一會兒他就走了。後來果不其然,大寶又讓美國強生吞併,只要技術工人,幹部一個不要。老四又急了,讓我去找李保群,我沒答應。不知道他是怎麼鬧的,後來美國強生接納了他,沒準兒他利用我和李保群的關係,或是打着李保群的旗號。有一次我給李保群打電話,他接電話冷冰冰地問有事兒嗎?我說沒事兒。李保群一聲不言語了,我覺得話音兒不對頭,不想說話似的,我就沒說什麼。但是保群不是那種打官腔的人呀?今天這是怎麼啦?我百思不得其解,思來想去一定是老四搗了鬼!這件事到現在我也鬧不清,他肯定做了對不住李保群的事。我為有這麼一個弟弟感到羞恥,不好意思給李保群打電話了。

 一次在母親那兒聚會,老三拿出一個黃色手串遞給我,我問是什麼東西,他說是金絲蜜蠟。我問多少錢,他說四千。我感覺黏黏澀澀的,說不喜歡還給了他。老三不高興地說:你兄弟現在賣手串,怎麼着哥兒幾個也得一人戴一串呀。大哥你要知道,千年琥珀萬年蜜蠟,這種金絲蜜蠟就更難找了。我這兒好心好意給你淘換來了,你還不領情,換上別人我還不給呢!我看他不高興說給我吧,給他點了四千塊錢。沒想到我戴上之後朋友看見說:大哥,您的資歷算得上收藏家級的人物了,您怎麼還戴這種玩意兒呀?我問怎麼啦?他說這是塑料!您在哪兒買的?您說,我幫您退去,您打眼啦!我說是從我弟弟手裡買的,不會是假的。朋友了一口說:這是他媽什麼兄弟呀?拿着塑料珠子騙哥哥,這不是混蛋嗎?我跟您說,下回見面砸倒他臉上!我保證他連屁都不敢放!不信您用打火機燒一下試試,準保一股子臭塑料味兒。這是多年認識的朋友,我相信他的話,更何況老三的所作所為已經讓我對他不信任了。下回見面就說不喜歡,摔在他臉上的事我可做不出來。老三把這串收起來,但是他不還給我錢,從包里又掏出一串紅珠子,說這串是老南紅,現在可時興了,你就戴這串吧。我看顆顆珠子都是破裂的,沒有一顆是好的,我說太難看了我不喜歡。老三說:這你就不懂了,無裂不保山,保山南紅最大特點就是有裂紋,沒有裂紋就不是保山南紅!我問:你手上戴的是哪兒的?怎麼就沒有裂紋呢?他得意洋洋地說:我淘換這串沒有裂紋的珠子,可費老大勁啦!我折騰了一年多才配全這串珠子,當然也是保山南紅了。你知道這串珠子現在值多少錢嗎?有人已經給我出三萬啦!那我也不能出手,實在太難得了!我說多花點兒錢也願意要好的,不願意要破的。老三說:大哥你先戴着!容兄弟我慢慢給你踅摸,你別着急,硬塞給了我。他說他是從一個甘南藏族人手裡收來的,每禮拜天早晨四點他去潘家園等這個人。我明白了,這串珠子一定是他賣不出去才給我的,好的他不會給我。給我要多少錢合適?要多了名聲不好聽,賺得少他能樂意嗎?自從改革開放提出向錢看,人們就瘋了一樣,一家人也互相坑!為了金錢六親不認,多缺德的事都幹得出來!中國人從來沒有這麼壞過!什麼都不信就信發財,誰都不認就認金錢!這種人眼下太多了,中國的前途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寫《人生舞台》這部書,素材都是從央視道德觀察經濟與法中獲得的,許多都是真人真事。基於對現實的不齒和對未來的擔憂,我才動筆寫這部書。人們的生活水平不知提高了多少!但是,道德淪喪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單位組織去青海旅遊,可以帶家屬,吃住單位管,車票自己出,蓮青跟我去了,一路玩兒得很開心。到了塔爾寺,我發現紅珊瑚想買一點兒,同事見我懂讓我幫他們挑。好不容易把同事的事辦完,我想挑些珠子配一條手串,剛挑四粒蓮青就不讓挑了,她說行啦行啦買點兒得了,買那麼多有什麼用?我說想配一條手串,這裡才幾十塊錢一克,比北京便宜多了。她說你的手串夠多了,別買啦。說完轉身走了。因為錢在她身上,我只好跟着她走了。到家我問她去青海帶了多少錢,她說八千。我說:你帶那麼多錢卻死活不叫我買,那你帶錢幹嘛?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北京比青海貴得多,你不讓我買是什麼意思?蓮青有一個特點,不是跟你反着說,就是乾脆不說話。她轉身去廚房做飯去了,把我撂在客廳獨自生悶氣。王小郎曾經對我說:小趙哥,你說你這麼聰明的人,為啥不在臨汾蓋房子?當初要是蓋了房子,到現在一走,不算房子,光四分地的院子就能賣十三萬,加上房子至少拿走二十萬,有這二十萬你回北京幹什麼不好?我說:我備下了四間房的木料,但是我跟縣裡不認識人。她是臨汾縣的人,但是她不支持我。我把木料堆得院子裡沒法走路了,她才說找了一塊地基,離城十五里,沒水又沒電。你說叫我怎麼蓋?只好把那麼好的木料讓給旁人。後來我才弄明白,她說離城十五里沒水又沒電,是她編的瞎話!因為臨汾是地級市,不要說十五里,五十里一百里都有水有電!她的目的就是阻止我蓋房!如果我把房子蓋好,回北京時賣二十萬,我就在後海買個四合院,那得是多麼愜意呀!但是,她從來沒有跟我同心同德的時候,買銀元她死活不同意買。我把文曲星請到家裡,她打一個月架逼我送走;要是被別人收藏了,我只能說沒有緣分,怕是送到解州電解銅廠化成銅水了。我把它請到家卻沒保護好它!一想起這件事我就心疼!真正的心疼!簡直就是犯罪!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倆結婚感覺象倒插門一樣,什麼事都是她說了算。我知道她愛我,她也知道我不愛她。但是,她就不想想我為什麼不愛她!我的感覺是她愛錢勝過愛我。倆人掙的錢必須她掌握,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大事小事都是她說了算。有時我說你就按我說的辦,你不是總說我不對嗎?你給我一次犯錯的機會,不也能證明你正確嗎?她連聽都不聽。後來我才明白,她愛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所以我着急生氣的時候,她跟沒事人一樣;我瘦下來幾十斤肉,最後只有九十三斤時,她看着也很順眼。我問她:難道你看不出你男人瘦成木乃伊啦!她居然說:胡說呢!哪兒瘦呀?我看挺好的。其實你什麼毛病也沒有,就是不好好吃飯睡覺。我說我就是讓你氣的!你這樣的老娘們兒天下少有!後來我的話被印證了,那是到北京以後。有一次,她們姐兒仨回天津姥姥家,我們仨擔兒挑也一起去。酒席上,蓮青六舅的長子楊樹峰對我說:二姐夫,你可不是一般老爺們兒。我問怎麼啦?楊樹峰說:一般老爺們兒降不住我二姐!嘿!我們大伙兒都沒想到,她叫你給降住了!二姐夫,你怎麼降住二表姐的?我說:我能有什麼法兒?氣急了就抽她一頓。表弟楊樹雨梗着脖子說:你這可不對啊!你打了我們老楊家外甥女,還敢跟老楊家人說!你太欺負人啦!楊樹峰對楊樹雨說:你拉倒吧啊!二表姐這樣的老娘們不打怎麼弄?你說怎麼弄?其他表弟都笑了。蓮青的表弟表妹都說二表姐脾氣不好,小時候從北京來了,我們都怕她都哄着她,誰也不敢惹二表姐生氣。有一次她跟表弟們玩惱了,女孩兒畢竟打不過男孩兒,她吃了一點兒虧,一氣之下把姥姥四間北房的窗戶紙都撕了!

我們社區有個做服裝生意的浙江人,名叫葉小龍,在我們院裡租房子,下班總愛找我聊天,還請我去他家喝酒,他媳婦脾氣特別好,不笑不說話,總是笑眯眯的。我就誇他找了個好脾氣的媳婦,他說的話太爽快了!他說要女人做什麼?就要她脾氣好!脾氣不好不能要!這真是至理名言!別看出自一個沒文化的農民。為什麼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因為女人但凡有點兒能耐,就張狂得着不下。有一天葉小龍來問我:大哥,臨弘路上賣房子,五千三一米貴不貴?我說不貴,肯定要漲價的。他說可惜知道晚啦,只剩下頂層。我說頂層價格也不貴,有電梯你怕什麼?先買下以後再調整。你在服裝城上班,走着去都不遠。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啦。他說:大哥你幫我看一下好嗎?我們去了一看當下就拍板買了。他那房子在十號線地鐵上,現在一平米六萬也打不住了。他四弟也在我們社區租房,四弟妹對我說:大哥做事有偏向,幫助二哥買房卻不幫我們。我告訴她,那是她二哥自己找的房子,不是我給他找的,這才解釋清楚。

我們買了經濟適用房,蓮青最要好的姐妹淑芳也買了,他門買紅木家具請我參謀。我們去香河家具市場,挑好家具後我在市場閒逛,看見一家賣海南黃花梨的廠商,一副中堂才八萬,一個大條幾,一張八仙桌和一對太師椅。條幾心子是獨板,八仙桌心是雙拼,這在中堂里十分難得。我把蓮青叫過來說把這套買了吧,真的很便宜。她不同意嫌太貴。我說你不懂,海南黃花梨確實不貴,以後再也買不到的。她堅決不買,我說不買今天就不走!她看見有一對繡墩,問價三千塊錢,馬上交了錢,讓我裝在後備箱裡回北京。後來,海南黃花梨的價格瘋漲,手串論克賣,那副中堂現在八百萬也買不到了。她從來不認錯,不管怎樣傷害人,她也不肯道歉,說句回頭話比要她的命都難!買的那對繡鐓,現在給三十萬我也不會賣的。我家的紅木家具都是漲價後買的。什麼事情都是我說在前,她堅決不同意。但是一樣的話,外人說她就聽就照辦。這叫什麼夫妻?外人放個屁她當聖旨,我的苦口婆心她從不當回事,張口閉口人家說人家說,氣得我說:去!跟人家過去!她立馬就不吭聲。整天為這些瑣事吵嘴生氣,我真不想跟她過了。還有一個特點,是我總結出來的。她不能往家裡拿一點兒東西,只要拿回東西來,那天我倆准得吵一架。你要是收拾了屋子,她就會嫌地板擦得不乾淨;你要是地板擦乾淨了,她又說東西放的不是地兒。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吵。有時氣得我罵她:你這是憑藉職權拿卡要來的,說嚴重點兒就是受賄!你跟我耍什麼威風?別以為你給家裡立功了,你憑藉職權拿這點兒破東西,叫我哪隻眼珠瞧得起你!有一次氣瘋了我,我打開衣櫃把那些企業送的、她去企業要的,去服裝城白拿的,各種長短大衣,用剪刀在後背剪個口子,刺啦一聲撕到領子,我一邊撕一邊說:我叫你欺負人!我讓你嘗嘗被欺負的滋味兒!她只會嗚嗚地哭。即便用這種極端的辦法,也只能管用十天半個月,事過之後她仍然我行我素,如同狗改不了吃屎一樣!

那年我實在忍受不了了,女兒讀大學三年級,不管女兒同意不同意,這次我要堅決離婚。那時沒條件分居,我每天在家寫作。晚上做點兒飯自己吃,吃完上街遛彎,一直遛到九點半,進門洗一洗躺下睡覺,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堅持了四個月。那天她垂頭喪氣地對我說:我去醫院檢查了,乳房上長了一個瘤子,要是惡性的,我死了你愛找誰找誰吧。我說我知道,你有一口氣也不會放過我,你不是愛我只是霸占我!她做手術我去簽字,在醫院見到她姐姐妹妹,我叫一聲大姐她沒理我。只要一天沒離婚我都叫你大姐,我叫你是我的涵養,你不答應是你的水平。切片是良性大家都放心了。她住院我在家裡想:還沒有離婚,她就整出個疙瘩來,真離婚她活得了嗎?如果她死了女兒還不恨死我?我為了女兒才維持這個家,如果女兒不理解我恨我,那我離婚圖什麼?即便找到稱心如意的伴侶,每每想起前妻跟我離婚鬱悶而死,女兒也沒了,後半生我能快活嗎?我得了抑鬱症深知其苦,何必把她也弄成抑鬱症呢?咳,算了吧,寧可她負我,我絕不負她,只當這就是緣分!是上輩子缺德的結果!其實我倆一直沒有離婚,主要原因第一是,我生在一個父母不和的家庭里,深知這種家庭的孩子可憐;第二個原因是沒有遇一個讓我動心的女人。

但是,四十歲那年去長沙參加筆會,我認識了一位杭州女性,長得秀美大方,說話幽默風趣,性格活潑開朗;跳舞時只要她一進場子,那年興蹦迪,大家立刻給她騰出一塊空地,她就撒歡地蹦,全場喝彩叫好。她和我一樣心靈手巧,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飯後我倆出去散步,她東折一支花西采一支葉,用我們喝的酒鬼酒瓶子插花,插得古靈精怪十分耐看,很有味道。此時,我才知道我愛什麼樣的女人!而且我剛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我愛的女人!只是我一直沒有去找。在那短短的十幾天裡,我總愛找她聊,和她在一起什麼話都說得來,別的女性開玩笑說我很傻,我知道戀愛中的人是很傻的。但是人家是有夫之婦,還有個心尖兒一樣的寶貝女兒,他們是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不該去打攪人家,而且我也根本打攪不了!閒聊時她對我說,參加工作後發現所有男人對她都不懷好意,她就不搭理他們,年齡比她大的不理,一般大的也不理,只搭理比她年齡小的異性。她哈哈大笑着說:萬萬沒想到,我被一個小的算計了!她先生比她小三歲,婆家弟兄三個,她先生是老三,大嫂二嫂都比她小。我去杭州在她家裡,見她接電話時特別嗲:不要嘛,我就不!你活該!你願意!你愛來不來。你別討厭了啊!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要聽,你少廢話,我願意不理你了。掛上電話,她讓我猜打電話的人是誰,我猜不出,她說是她公公。我驚訝地說:呦,怎麼跟你公公還這個樣子呀?她說:你看不見那邊他是什麼樣子呢!那個老東西可有意思哪!只要給我打電話他就酸得沒骨頭啦!嗲聲嗲氣肉麻地狠!我不掛電話他就嘮叨起來沒完,唉,沒有一點辦法。三個媳婦數我年齡大,可是公公婆婆最喜歡我。她給我看相冊介紹她的親人,父母早年離異各自組建家庭,她和妹妹來到一個無兒女的老幹部家,因為年齡太大隻好稱爺爺奶奶。後來妹妹患直腸癌走了,她坦然地說她和妹妹得的一種病,已經手術十年了。我真看不出她竟然是個癌症患者!她特別達觀,文革時她和妹妹還小,在省委大院裡被一群男孩子捆在電杆上用彈弓打,妹妹大哭,她不僅不哭還要鼓勵妹妹。她給我看她和女兒的照片,說:女兒生下來就穿我做的衣裳,晚飯後我帶女兒在西湖邊散步,總有女人追上來問,阿姨,你家小妹穿的衣服真漂亮!在哪裡買的?我就驕傲地告訴她們,你們買不到的,這是我自己設計自己做的。是啊,這樣的人誰不喜歡?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愛?這輩子讓我動心的就這麼一個女人!她是我的真心所愛!我把照片給同學李長泰看,他說志剛你好眼力!這種女人在南方叫銅鐵頭!男人都喜歡的!我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假如有的話早已名花有主,男人是瞎子是傻子?象武小慰說的那樣:她可是我們全村男生想都不敢想的。這話其實有問題!男人遇見心儀的女人,總會不顧一切去搶,搶不到是搶不到,怎麼可能不敢想呢?不是常說做夢娶媳婦嗎?不敢想的女人絕對有問題!

蓮青也不是沒有優點,第一她過日子。除非是企業請客她自己捨不得下館子,這一點比我母親強,母親嘴饞她不饞。第二,什麼東西都往家裡摟,我們用的幾個瓷盤子,是當年住在縣政府時,她去食堂打菜端回來的;用了多年的菜刀也是向食堂借的,有借無還;看見有用的東西就往家拿,什麼東西都捨不得扔。第三她不胡花錢,有一點兒就存上,什麼時候用錢她總能拿出來。第四打她從來不還手,這也是我的歪理,再怎樣也不應該打人。但是,許多時候你不打她,就過不去那一天!我承認婚後我的脾氣壞多了,壞透了!但是她家也沒人說她脾氣好!她跟她媽一樣,無論在家裡怎樣挨打,絕對不跟外人說,屬於宋丹丹說的沒事找抽型的人。她姐姐對我說:我媽呀,這輩子吃虧就吃在這張嘴上!這真是娶媳婦看丈母娘,有什麼媽就有什麼閨女!蓮青最大的毛病是把錢看得太重。結婚四十年,家裡的錢必須她控制,但是她又沒有眼光,一九九三年勞動局去雲南和深圳,局長花一千五買個A貨鐲子,她花六百買個B貨,鑑定後氣得她從來不戴。她花四千三買了一台WCD,洋貨不讀盜版盤,當廢品賣了。九十年代初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如果是我,買不起滿綠就買半綠的翡翠鐲子,現在不值五十萬也值三十萬!電視上吹噓一種能塑造體形的床墊,兩千多塊錢,實際就是一層孔洞非常大的泡沫塑料,人上去就直接躺到床板上,一點兒彈性都沒有。讓我扔了,沒用要它幹嘛?看見同學買吸塵器,她也花兩千多買一個。一般的吸塵器都是小車形的,手裡握住塑料管,機器在後邊拖着。她買的是整機連在一起的,用的時候要提着整個機器,拖過來推過去。那機器有十來斤,用起來特別費力氣,我從來不用。她賭氣用了幾回也嫌累,扔到陽台上成了廢品。臨汾縣委黨校的同學寧芝到北京,說趙公口開一家玩具批發市場,她去買店鋪勸蓮青也買。我不同意,我說這種商品單一的市場,怕是火不起來。我建議在南三環買一套二手房租出去,每月能收一筆可觀的房租。但是蓮青堅決要買,我打電話問女兒,趙馨也主張買,我沒辦法只好依着她買,花了二十五萬,到現在一分錢也沒見着!她說只當是這筆錢丟了,你不是也要買嗎?你不是也去了嗎?我說不是我要買,我沒辦法跟着你去的。她說那也一樣!我說如果聽我的話,買一套二手房,這些年收不少房租,轉讓至少二三百萬。二十五萬變成二三百萬,這是多少倍?以後要收不動產稅,商鋪比住宅高得多,這個商鋪十年一分錢沒掙,四十年產權還得交三十年稅。

趙馨回國後在北京一家台灣老闆開的禮品公司當設計師。公司有四個設計師,趙馨設計六個產品四個投產。那三個人設計的方案都被老闆否決了,那三人排擠趙馨。趙馨看到上海智威湯遜廣告公司招聘,對我說:爸,我不想跟這三個人鬥氣了,智威湯遜是四A級企業,一個人有四A級企業工作的經歷,以後再去哪裡都是平趟,你讓我去上海吧。剛從英國回來多年不在身邊,我捨不得讓她去上海。但是我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只好答應了她。沒想到,這是我人生中犯的第二個嚴重錯誤!孩子不能長期離開父母!原本讓她回北京學畫畫就錯了,這次又同意她去上海更是錯上加錯!但是如果我不同意,恐怕她也不聽,因為她已經長大了。趙馨在智威湯遜不懂得公司規矩,老闆給她一個活兒,她一小時做完就交工。惹得同事不高興,他們說趙馨,你怎麼可以這樣?這種活兒我們是要做一星期的!你半天就交工讓我們怎麼辦?趙馨看他們沒事就扎堆聊天,上午喝咖啡聊一個鐘頭,下午喝咖啡又聊一個鐘頭。趙馨聽不懂上海話,覺得這樣太無聊,於是動起了開店的腦筋。她跟蓮青要了六萬塊錢,三萬交房租三萬進貨,第一家店在永嘉路開張了。在英國留學期間,她給自己取個英文名字,叫SEWEN,這家小店取名叫SAOT。小店很火,每天晚上小小的空間擠不動。有個小姑娘對趙馨說:姐姐,今天是你開店第七天。女兒愣住了,仔細一想果然是第七天,問小姑娘是怎麼知道的。小姑娘說我每天都來看,你的貨我都喜歡,老可愛呦!可惜我沒有那麼多錢。公司里沒有活兒,趙馨的心思都用在小店裡。後來,她又轉到迪斯尼駐上海總部當設計師,月薪漲到一萬八千五。期間趙馨幾次辭職,因為她又開分店忙不過來。老闆對趙馨說:你可以一三五來,其他時間隨你工資照付。這時有個東北女孩來找趙馨,名字叫趙爽。她一度是趙馨的學生。那是趙馨留學未走的時候,老師張磊辦了一個補習班,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特別多,張磊忙不過來叫趙馨幫忙,給趙馨分了四個孩子,趙爽是其中之一。趙馨教了她幾個月,後來趙馨去伯明翰讀研,趙爽考上了魯藝。沒想到這個趙爽竟然是一條毒蛇!趙馨在常熟路租房子,趙爽跟趙馨住在一起,她想去迪斯尼,趙馨只好把她帶去。老闆看了趙爽的作品說:你不能跟趙馨比,她的工資一萬多,你只能是六千,而且是全職。這也是看趙馨的面子留下你。以後倆人一起上班,趙馨忙自己店的時候,周六周日趙爽也去幫忙。後來趙馨的生意越做越大,三家變成五家,五家變成八家,八家變成十二家,最後開了二十家店。在趙馨的生意越做越大的時候她去公司辭職,老闆對趙馨說:你可以不來上班,有事情我在電話里告訴你,做好傳給我就行,工資還是一萬八千五。趙爽一直是六千,當趙馨開到八家店的時候,倆人同時辭職專門干自己的買賣。

趙馨做起這個買賣真是不容易!知子莫若父,趙馨做事從來不惜力。她旁邊有一家賣古舊家具的,老闆是寧波人年齡比我大。他對我說:你是怎樣培養出這樣的姑娘?小姑娘來上海灘闖世界太不容易啦!趙馨真是能幹得很哩!真能吃苦!干成這個樣子太不簡單啦!開始時趙馨親自去義烏進貨,即便是暑天她也不肯僱人代勞。她叫一輛三輪車,把貨物裝在車上,自己坐在貨物堆上,頂着四十多度的高溫和烈日。實在熱的不行,趙馨看見賣冰激凌的拍拍蹬三輪的師傅,叫聲大哥停一下,跳下三輪買兩個冰激凌,一個給蹬三輪的師傅,一個自己拿着啃,所以趙馨認識不少蹬三輪的。有時候她和同學在街上走,對面過來一個蹬三輪的,老遠就喊:趙馨,趙馨。同學納悶地問:你怎麼還認識這種人?趙馨說這種人怎麼啦?還不是憑力氣掙錢,沒有什麼不光彩,他給我拉過貨,所以我們認識。我的女兒和我一樣,從來不會瞧不起人,也不會傷害人。但是,和我不一樣的地方是,她連防人的心都沒有!我這把年紀,當然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趙馨拿趙爽當親妹妹,趙爽卻懷着狼子野心!這事也怪我。那次我去上海看女兒,晚上趙馨一人回來不見趙爽,我問怎麼回事。趙馨說:又跟我耍脾氣呢,動不動就耍大小姐脾氣,真讓人受不了,一個人走了。我說:這可不行!她是一個小女孩兒,萬一出點兒事,你怎麼和她父母交代?趕緊去找她,找不到她你也別回來!我對女兒的嚴格要求,促使女兒對趙爽一忍再忍一讓再讓,最後促成了趙爽雇打手搶奪公司,毆打趙馨和姑爺單力。原本他們沒有公司,只是一家一家地開店,每個店都有店長。趙馨負責產品和商標的研發設計、生產銷售以及售後服務,趙爽只管財務和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趙爽多麼有心計!因為趙爽的父親趙成峰是遼寧省岫巖縣財政局長、兼國資局副局長,還當過藥監局局長。趙馨傻乎乎地對我說:趙爽可孝順了,每天晚上都要給家裡打電話。事後證明,她是向父母請示匯報怎樣對付趙馨。

如實地講,趙馨風生水起有些飄飄然。比如開第一家店的時候,留學歸來開店,小店很有特色生意很火,電視台、報社和一些期刊雜誌都來採訪趙馨。有一次回北京,趙馨給我看了一些期刊雜誌,上面報道她的店有特色。我提醒她不要驕傲,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們聚少離多,多年不在她身邊,奶奶把她慣得根本聽不進去。趙馨說:我的事你少管,你那一套行不通!也難怪,趙爽的爸爸是拍馬屁走仕途,他一個勁兒給趙馨吹順耳風,一口一個大姐大,不要說趙馨是個只知道念書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不一定能頂得住。名義上是趙馨的店,但是趙爽管財務和人事。因為一單生意必須成立公司,對方不和個體戶打交道。於是,她倆到嘉興縣註冊公司。人家問股份如何分配,趙爽趕緊說一人一半,結果執照上的股份就是一人百分之五十!事後很長時間趙馨才告訴我,當時我就急了,趕緊吩咐蓮青去上海,此時趙馨完全不聽我的話了。我說:你跟她倆一人要百分之十的股份,趙馨的買賣做到這麼大,是從第一家店開始的,第一家店的資金是咱們出的,趙爽沒有理由不給,你告訴趙馨讓她配合你。孫蓮青到上海跟她倆一說,趙爽堅決不同意對趙馨說:你媽怎麼那麼財迷!趙馨就拉倒了,蓮青隨即也拉倒了,這麼嚴肅的事她就白跑一趟。春節趙馨回北京我對她說:股份這樣是不行的。哪怕你是百分之五十一,她是百分之四十九,你也有控股權。趙馨說:不怕我是法人。我說:傻孩子,法人沒用!出了事你頂缸!法人就是責任,股份制是大股東說了算。趙馨拉下臉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懂得什麼?你又不會做買賣!天哪!這可怎麼辦?我想如果趙爽一家有良心,不至於把趙馨怎麼樣。如果她家沒良心或者居心叵測,那可怎麼辦?而且她倆將來都要成家,再摻和兩個男人越發不好辦!為今之計只有打和牌,趙成峰打電話邀請我去岫巖,打了N多次我也沒想去過,但是現在必須去了,去建立和培養感情。到了緊要關頭,希望她家人能顧及一些情面。我想出一個主意,趙爽長得白白淨淨,個頭兒雖然不高,還算漂亮,我想把袁其恩的兒子給趙爽介紹,他們成為一家人,即使分手也不至於鬧掰,於是,我們倆和袁其恩夫婦一起去了岫巖。

到岫巖以後,趙成峰這一通熱情招待!接風宴席叫了他在岫巖縣的哥們兒,一個是患肝癌的檢察院劉檢察長,趙成峰悄悄告訴我,岫巖縣黑社會就是劉檢的小舅子,資產一個多億。另一個弟兄是岫巖縣城老字號、中藥店益元堂的老闆老周。趙成峰得意洋洋地說,地方太小比不了北京,在這個小地盤上沒有他們擺不平的事!仨人輪番向我敬酒,趙成峰一口一個搭個,趙爽的媽媽谷秀萍一口一個搭姐,比見了爹媽都親!鬧得我們真不好意思,上頓下頓山珍海味,喝好酒抽好煙,開着車拉我們去遊玩。我雖然不收藏玉,但是我知道岫巖產玉。在上海見到趙爽我問:你家是哪兒的?她說是遼寧岫巖。我說:哦,是出岫玉的地方。趙爽驚喜地叫起來:哎呀,叔叔你真棒!我多少次對人家講我家是岫巖,好多人都不知道。更沒有人馬上說是出產岫玉的地方!您真是知識淵博!怪不得趙馨姐那麼優秀!原來有您這樣的老爸!恰巧趙爽有個同學結婚,趙馨和趙爽從上海趕來參加婚禮。趙成峰兩口子陪着我們到海城去吃海鮮,抽空為我講解岫玉知識,告訴我買岫玉一定叫他陪着,免得上當受騙,他知道我喜歡收藏。我們抽空去荷花市場逛了一圈,我買了一塊河磨玉觀音,蓮青買了一個彌勒佛,袁其恩也買了一點兒東西,只有我的那塊貴,花了一萬。晚飯前我拿出來給趙成峰看,他先嗔怪我為什麼不叫他,肯定買貴或者買假了。但是,當他接過去仔細看時驚喜地說:搭個你真會買呀!這可是個好東西!老周說荷花市場有塊好河磨,肯定就是這塊!搭個你真有眼光!去了就抓來啦,你真聰明呀!我那麼簡單一說,你立刻就心領神會啦!怪不得趙馨那麼能幹!都是繼承了你的優秀基因!還有搭姐的精明幹練呀!仔細看完之後他說:東西是好東西,絕對沒錯兒!就是有點兒貴,要是我們八千就拿下了。不過你們是外地人輕易不來,見了好東西就應該下手。不用多,再過兩年你再來,這個價錢你就買不到啦。搭個,我真佩服你的決策能力呀!男人里你是最讓我佩服的!試想,趙馨在這樣的人面前,在一片恭維和讚美中能不暈菜嗎?她是個書呆子,趙成峰兩口子去上海多次,早把趙馨拍迷糊了。我特意讓袁其恩兩口子好好觀察一下趙爽,並且把我的意思說了,他倆同意讓兒子明明跟趙爽接觸。回到北京後我讓明明去上海見趙爽,但是趙爽嫌明明皮膚黑。明明一米八五的身材,高高大大,雖然不算漂亮,條件也算中等偏上。後來我才明白,他倆根本不是一路人!袁其恩一家都是忠厚老實人,趙爽全家是官場上的混混,她姥爺是岫巖縣的老幹部。

趙成峰帶我們參觀老周的家,這真是天高皇帝遠!老周的院子占地幾十畝,外圍是菜園、果園、花卉園林和養魚池,中間是一座三合宅院,兩層樓,紅柱綠窗,雕梁畫棟,還有小橋流水。在大門口看到一顆植物開白花,果實象小刺蝟,趙成峰問我:搭個這是什麼東西?我說是曼陀羅,還說下邊那顆小的是車前,旁邊那顆是蒼耳。老周佩服地說:趙大哥真是知識淵博!除了我們干藥材的,幾乎沒有人認識曼陀羅,想不到趙大哥竟然認識這些藥材!我說這東西有毒,古代好像用它做麻醉用。老周沖我豎起大拇指連連讚嘆:趙大哥你真是了不得!一般人根本認不得,即便是專門搞中藥的,也沒有多少人認識,因為它不是常用藥。我悄悄問趙成峰:你怎麼不弄一個這樣的院子。他說:前邊這塊地就是給我的,但是我沒要。因為我的身份跟老周不一樣,人家是私營老闆怎麼搞也沒事。我好歹是政府官員,弄這個太招搖!但是我也有!不是吹,我的寶貝能跟你老哥有一拼!我專門收藏河磨玉,都藏在冷庫里,要不餵兩條大狗幹嘛?哪天有空兒給老哥鑑賞鑑賞。但是到我們走的那天,他也沒給我看他的河磨玉。財政局長、國資局長、藥監局長,都是有實權的職位,他的河磨玉次不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對趙馨講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一心一意撲在她的事業上。我沒辦法只好催蓮青去勸女兒,母親出面比較好說。蓮青也到處給她找,我倆跑到天壇的父母相親會,給趙馨物色男朋友。讓我更着急的是,那裡卻是女多男少;而且女孩兒的條件都好,條件差的男孩兒父母反倒牛逼哄哄。難道我女兒真成了剩女?我不服氣,一面找一面給趙馨做工作,我問她,你是怎麼想的?是獨身還是丁克?甚至我都問到是不是同性戀?你願意怎樣爸爸都能理解都能接受,但是你一定跟爸爸說實話。她說不但要結婚,至少要生三個孩子。我說那你就要抓緊時間,光陰過得太快不能再耽誤了!我五十五歲還沒有一根白頭髮,但是當趙馨二十八歲時,我的白髮一下子就出來了。不是自己帶大的孩子總是逆反,好說歹說全不行!我給她發微信說:咱家門前有個農貿市場,早晨那些葉菜水靈靈兩塊錢一斤,中午是一塊五一斤,下午就是一塊錢一堆,晚上賣不出去就倒垃圾了。你一定抓住自己的好時光把終身大事搞定。話雖然說得直白,也許不太好聽,但這總是作父親能說出口的話。她不敢明着對我講,給蓮青發的微信居然說:把自己的女兒比作沒人要的爛菜幫子,天下有這樣的爸爸嗎?你女兒沒人要難道你就光榮啦?我從來不看蓮青的手機,那天她在廚房做飯,手機在我面前一閃一閃的,我有些好奇就打開了,看見趙馨的話把我氣壞了。我想,不管她了隨她去吧,人長大了翅膀硬了,用不着父親了。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女兒怎麼跟老四一樣啊?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孩子,怎麼都是勢利眼?細想起來一點兒也不奇怪,母親就是這樣的人,是一個純粹的商人!記得有一次,我在古玩市場上買了一個銅佛,因為那時人們的思想不開放,我不敢往家裡拿,賺了幾十塊錢就賣了。到家對母親說了,母親得意地說:我兒子真行!買死人賣死人!我沒聽明白問:什麼叫買死人賣死人?母親解釋說:就是你買了人家的東西,那人回家就後悔得上吊;你賣給的那個人拿到家就氣得跳井!我說的是你會做買賣,精明!我說您拉倒吧,我可不是那種人!我不敢拿回家,怕您不高興,也怕鄰居知道我倒騰古玩。老四調動工作,事情辦成不告訴我們。趙馨也不是上高中時的孩子了,她覺得用不着我了。錢是她媽管着,爸爸沒用。有一次回北京她和我頂嘴,我說:你高興回來就回來,不高興回來就不回來,但是你不能每次回來都和我頂嘴,因為這是我的家。她說了一輩子我都忘不了的話:你還好意思說這是你的家!你才掙多少錢?我說:你怎麼越長越大越混蛋?她回嘴說:你才是混蛋!你是大混蛋老混蛋!混蛋王八蛋!氣得我打了她一巴掌,她竟然躺到地上一邊吐舌頭一邊翻白眼,蓮青趕忙跪在她身邊哭着說:欣欣哪,你這是怎麼啦?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媽就活不了啦!我看她母女倆在我眼前眼雙簧,氣得我說:看看是誰活夠了!拿起從安定醫院取的藥,一股腦倒進嘴裡,一次吃了八十七片阿米替林。蓮青趕緊掐我的脖子,但是我已經咽下去了。她連忙叫喊:趙馨別鬧啦!你爸爸喝藥啦!趙馨趕緊蹦起來給120打電話。救護車到了醫生問怎麼回事?那時剛住進建欣苑,我如果不上車鬧起來,鄰居知道就會給趙馨造成很壞的影響,她今後還怎麼見人?我只好忍氣吞聲上了車。阿米替林不比普通安眠藥,它的勁很大,雖然很快洗了胃,但我也是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趙馨險一險要了我的命!講實話應該是她們娘兒倆。交朋友也讓人很不松心,給她介紹的男朋友,她在外邊見一面就吹,連父母看一眼都不讓,這孩子太不聽話了!這就是長期不和孩子在一起的後果!天下的父母一定要接受這個教訓!這個錯誤是我犯的!第一,不該在她五歲時送回北京,第二是她從英國留學回來,不該同意她去上海。還有就是蓮青的因素,趙馨認為她媽掙了錢。蓮青退休之後搞兼職,確實掙了一些錢,她不說我也不問。但是,看見她往家裡拿錢我心裡很不安。我問她辦補交養老保險怎麼收費?她說一個人兩千。我問:必須是你們代辦才行嗎?她說勞動局不對個人。我說你可要好自為之,千萬不要做出格的事,要是被抓進去我沒辦法保護你。她說:你少操點兒心吧,我自己知道!有一天她氣呼呼地回到家,進門就罵:這他媽老混蛋,真他媽討厭!我問怎麼了?她說:沒見過這麼混蛋的人!你這兒好心好意給他辦了提前病退,他到單位胡說八道,鬧得其他人跑到法院,把我們勞動局給告啦!我明白了,工人進廠是成批的,誰幹什麼工種是瞞不了人的。他沒幹過有毒有害工種,你給他弄虛作假,能瞞得了同時進廠的工人嗎?偽造檔案的事情敗露了,我問:你們局長沒問你嗎?她說他們白告!我們局長給壓下去了,牽扯到三個科長呢。我說:你好好想想吧!別掙錢不要命!她說:我不幹了還不行嗎?我太了解她了!當初我那麼好的條件,死活不走仕途就是因為她!我看見郭璞怎樣倒霉,害怕孫蓮青也把我整慘了!說起來我這人真是很英明!那時我才多大?才二十多歲!我就那麼明白!那麼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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