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位于雪峰山脉青龙岭山脚下的青岩镇，它的历史就跟街道上泛着蓝光的青石板一样古老，一排排吊脚木楼鳞次栉比沿河靠山而建，绵延达一公里长。木楼下停泊着一叶叶敞蓬渔船，船上不时传来苗家汉子粗犷的歌声和木楼上姑娘们甜美的回应，整个小镇古朴古香透出神秘而庄重。小镇平时少有行人，只有在赶集的日子，四乡八寨的乡邻才拥挤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做讨价还价的交易。

这天中午，烈日耀眼。如火的骄阳下，两乘搭棚凉轿一悠一悠的闪进了青岩镇街东头的肖家大门，前面凉轿上坐着一个身穿少校军官服，二十五六岁左右，五官端正，英俊潇洒的青年，后面凉轿上坐着的正是风尘仆仆从日本赶回来的湘湘。

凉轿进了大院，轿夫放下竹轿 ，青年军官先从凉轿上下来，跑到后面，右手接过湘湘的皮箱，左手扶湘湘下轿。湘湘双脚一落地，撒开腿就往大厅里跑，边跑边喊：“爹、妈，我回来啦!湘湘回家啦!”

肖家主人—青岩镇镇长肖祖轩手握水烟袋，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一口一口地喷着烟雾。湘湘的母亲--肖老太太听到女儿的喊叫声，高兴得正想站起来迎出门去，肖老爷手一撩长袍，放下跷起的二郎腿，鼻子里“哼”了一声，肖老太太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下去。虽然女儿远渡重洋，四载未归，肖老爷却是一位极看重祖传家训的绅士，断不能因女儿沾了洋气就放纵她，免得她在长辈面前没有规矩不好调教，所以肖老爷保持着长辈的威严，端坐在椅子上丝纹不动。

肖湘湘撒欢儿跑进大厅：“爹，妈，我回来了!”

肖老爷把水烟袋重重一放，板起面孔道：“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像个女孩子家吗？”

湘湘被父亲迎头泼了一瓢冷水，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两手搓着衣角轻声道：“爹，妈，对不起，你们都好吧？我回来了!”

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白了肖老爷一眼道：“看你，湘湘不在你天天念叨，现在回来了，刚进屋你就凶她!”老太太说着一把湘湘紧紧搂在怀里，这深情的一拥，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了!湘湘感受着母亲的心跳，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妈，舅舅拍电报说你病危，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不像有病，你的病好了？”湘湘捧起母亲的脸打量着，仿佛要从母亲挂满了泪花花的老脸上找到答案。

肖老太太刚要说什么，青年军官大步流星走进客厅，他放下皮箱，上前向肖老爷敬了个军礼道：“表舅，表舅妈，仁义向二位老人家问好！姑父也向二老问好！”

“好，好！”肖老爷板起的脸顿时舒展起来，向湘湘道：“看你仁义表哥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又懂规矩，你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青年军官叫袁仁义，是湘湘舅舅李福汉的妻侄，湘湘叫他“表哥”。当“大和”号客轮还在茫茫大海上劈波斩浪的时候，关东军的铁蹄就已经踏上了沪沟桥，用大炮轰开了宛平城，李福汉奉命连夜开拔前线，他命令警卫营营长袁仁义赶往青岛接湘湘并护送她回家。

“是，爹爹!”湘湘把母亲扶回椅子坐下，嘴里应着，回头狠狠瞪了仁义一眼。

袁仁义不好意思道：“表舅，表妹还小嘛。”

“还小？二十一岁了还小，都是她舅舅宠坏她了。仁义呀，你姑父他们可好？”

袁仁义道：“姑父、姑母都很好，由于战事紧急，姑父已经率部开往前线。他就安排我去青岛接表妹，并让我护送表妹回来。”

肖老太对袁仁义道：“你姑父打电报来，说中日可能要开战了，我们急呀，真为湘湘担心，我夜夜求菩萨保佑湘湘，今天你们终于到家了，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护送表妹回家是我应该做的。”

感觉自己被冷落了的湘湘，不满地瞪了仁义一眼道：“看你说的，好象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似的。妈，我国都出过了，难道还找不到回家的路？”

肖老太道：“那不一样，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你舅舅说中日可能要打仗了，你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我哪里放心得下啊。所以才要你舅舅拍电报叫你回来。”

湘湘愣了一下，随即冲口喊道：“妈，你没有病？你们骗我回来？妈！这怎么可以啊，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啊，我这一回来，拿不到毕业证，不是白学了吗！”

肖老爷不满地哼了一声，沉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和你妈你舅都担心你，你别急，等打完仗再去读也不迟。”

“等打完仗？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啊！”湘湘跺着脚带着哭腔叫起来。

肖老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缓口气道：“我们是为了你好，你晓得不，你舅舅说中日可能要开战，你呆在日本很不安全，我们才打电报让你回家的。我和你妈就你一个独姑娘，难道我们不该关心你担心你？你没毕业又啥了？一个女孩子，学那么多干嘛，如果不是你舅舅，你连学堂门都别想进，放眼看看一个青岩镇，甚至整个湘西，哪个女孩子进得了学堂留过了洋？你也该知足了。”

袁仁义见湘湘急得脸色涨红，他在一旁插话道：“表舅，湘湘一时想不通也是情有可原。表妹，你别急，等打完仗再去读也不迟。”

女儿心事有谁知？湘湘最不舍的不是学业，而是心上人小野次郎，这时候潜意识告诉她，既然舅舅和家人联合把她骗回来了，就再也不可能回日本了，她和小野次郎只能天各一方，隔海相思了!湘湘两行清泪扑扑跌落。

见湘湘伤心，袁仁义劝道：“表妹不要难过，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再说去不成日本，就去武汉读也是一样啊，武汉医科也是全国一流。”

“武汉？武汉算个屁啊，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去!”

“放肆!”肖老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来老高。见父亲发怒，湘湘猛地意识到自己在长辈面前说脏话了，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低声道：“爹，对不起。”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吭声。

肖老太太忙站起来打圆场道：“老爷，你也少说两句吧。仁义他们走累了，让他们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咱们一家吃团圆饭。”肖老太太冲厨房喊道：“王妈，快给小姐，表少爷舀热水。来，妈带你去房间。”肖老太拉起湘湘的手出了大厅，穿过月亮门，来到湘湘的闺房前，肖老太太打开房门道：“房间妈妈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看还满意吧？”

湘湘扫了房间一眼，所有的摆设跟她在家时一模一样，梳妆台、书桌、茶几擦得一尘不染，窗明台净，薄软绿窗纱给人很暖和的感觉，床上新换的大红花被褥散发出洗过后太阳晒过的清水味。“你走后，妈多想你呀，妈一想你就进房间来替你擦桌子，椅子。”老太太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湘湘双手环抱母亲道：“妈，谢谢你。我也想你。”

“你真的想我？”老太太笑笑着望着女儿。

湘湘憧憬道：“嗯，在日本，有一位老太太，她就住在大学城旁边，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小野次郎，二儿子叫小野三郎，小儿子叫小野四郎，她对我可好了，就像你对我一样，看见她我就想起你……”湘湘陶醉似的说得没完没了，老太太似乎对什么三郎、四郎不感兴趣，打断湘湘的话道：“既然你也想我，我和你爹都老了，以后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湘湘道：“嗯，女儿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真的？你以后再也不离开妈了？你保证？”

湘湘一愣，忙改口道：“妈，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毕业后就回来陪着您，永远不离开，我保证!”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妹子，那书不读也罢。”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不读书了？”

这时，王妈右手提着一桶热水，左手提着一个大木盆进来。肖老太太道：“你先洗澡睡一觉，晚上妈再跟你好好聊。妈这就给你们准备晚饭去。”说罢老人慈祥地笑着，带上房门出去了。

湘湘倒水入盆，洗过澡后披衣而卧，脑子里回旋着母亲刚才吞吞吐吐的话，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起来。母亲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要终止她的学业吗？如果自己不能回日本，学业废弃了不说，那她和小野就是棒打的鸳鸯天各一方了!旅途的劳累很快战胜了困扰，一会儿湘湘沉沉入睡。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暗黑，外面响起了女佣王妈的大嗓门：“小姐，起来吃饭了!”

客厅的那张楠木八仙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还有湘湘最爱吃的香菇炖猪脚，溢香满屋。雪白的汽灯下，爹、妈、仁义表哥围桌而坐，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般的笑容，湘湘却面无表情的在桌边坐下，无精打采的端起碗筷。母亲辛辛苦苦操办的一桌美味佳肴提不起湘湘的半点食欲。肖老爷看女儿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悦道：“湘湘，这次回来见爹妈，你好像很不开心，是我们哪里对你不起了，还是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你这个洋学生了？”

湘湘一怔，停下筷子，看看爹，又望望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老妈心软，肖老太打圆场道：“老爷，你说什么呀，湘湘一路车呀船呀走了半个月，才睡了一觉，还没有恢复精神呢，你怎么这样说她。湘湘，来、来，吃菜，吃菜，四年没有吃家乡菜了，今天多吃点。”母亲说着不停地给湘湘挟菜。

“妈，够了、够了，我又不是猪，拈那么多菜给我。”母亲拈进湘湘碗里的菜，沾了湘湘碗里的饭粒，她不好把菜退回锅里，站起来，把母亲拈过来的菜一古脑儿拔进袁仁义前面的菜碗里：“表哥，你帮我吃。”

袁仁义笑呵呵道：“好、好，我吃，我是大肚皮二哥。”

湘湘板起脸，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

“猪八戒啊，能睡又能吃。”

湘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肖老太爷举起酒杯向袁仁义示意了一下，呷了一口酒，似乎是有意无意的把话题转到袁仁义身上：“仁义呀，你这次回来还回部队去吗？你姑父有什么安排？”

仁义把举到嘴边的酒杯又轻轻放下道：“姑父临走时交代我，要我这次回来后就不回部队了。他让我带一封信给湘西警备司令李肇中将军。请他安排我当沅水县保安团团长一职，姑父要我留守后方，保境安民。还有一个任务就、就是要我完、完婚……”仁义说到这里，偷偷瞟了湘湘一眼，见湘湘表情木然，有一筷没一筷的把饭粒子拈进嘴里，嘴唇在机械地嚼动着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袁仁义这才松了一口气。

肖老爷道：“你姑父深谋远虑，让你回来经营地方，再说了，你是袁家的独苗独根，他怎么舍得让你上前线啊。他让你回家完婚生子，了却他的心愿，也是你姑妈的愿望啊。”

袁仁义毕恭毕敬道：“国破家安在？好男儿理当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仁义只是姑命难违，只得回乡。只是我才疏学浅，恐怕辜负了姑父、姑妈的希望，还望表舅多多指教。至于完婚嘛，可遇不可求，一切看缘份吧。”说着又瞟了湘湘一眼。

肖老爷哈哈大笑起来道：“贤侄你知书知礼，又年轻上进，只要肯学习，就一定能完成你姑父交给的任务。至于婚姻嘛，就包在我身上。来、来，喝酒！”肖老爷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袁仁义也举起杯子一口闷干，两人借酒助兴谈笑风生，从国际形势谈到国内局势，从国家大事谈到个人前途，古往今来一气乱聊。几杯老酒下肚，肖老爷满面通红道：“贤侄呀，我老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表妹了。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心肝呀，她的事办妥了，我死也闭眼睛了。”

“表舅你放心，表妹可是留过洋的大学生，见过世面，又有学问，不用你操心。”

肖老爷摇摇头道：“你不用夸她，我见过的野猪比你们见的人多。她究竟如何还能逃得过我这双老眼？这次回来，我看她都不是以前的她了。”

“不会吧表舅，是您多心了。”袁仁义挟了一块猪蹄子递给肖老爷道：“表舅，来，吃菜吃菜。”

“好，好!”肖老爷接过袁仁义递过来的菜，又道：“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袁仁义脸上也是红光喷薄，豪气干云道：“放心表舅，照顾好表妹，天经地义!”

心事重重的湘湘，并不注意表哥和爹爹说什么，这时候忽听仁义说“照顾好表妹，天经地义”，她放下碗，冲袁仁义瞪眼道“你们说什么？”

袁仁义尴尬道：“没什么。”

肖老爷给袁仁义解围道：“快吃你的饭，管我们爷俩聊什么!”

“我吃饱了!”湘湘睹气地放下碗筷，站起来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肖老爷放下酒杯问道。

“闷得很，我去外面歇凉。”

“坐下!”肖老爷吼了一声，湘湘只得乖乖重新落坐，肖老爷望着撅着嘴，一脸委屈的女儿，教训她道：“你看你，你妈、我、你表哥都还在这里，你碗一丢就要往外跑，一点规矩都不懂，书读哪儿去了？一回来就给爹妈脸色看，是我们欠你的，还是亏了你？”肖老爷越讲越气，把筷子重重一放，喊道：“王妈，收拾桌子!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肖老爷一发火，全家老少谁都不敢吱声，老人不吃了，晚辈只得放下碗筷。王妈上来收拾桌子，肖老爷提起那个粗大的水烟袋，看着袁仁义道：“仁义，你先回房间休息，我有话和湘湘讲!”

袁仁义知趣地起身告辞：“表舅，舅妈，我先休息了。”

仁义带上门走了，湘湘怯怯地起身上前，接过肖老爷手里的香火头，蹲下去为爹爹点上烟，握着小拳头轻轻捶肖老爷的腿道：“爹，对不起，您别发火，都是我不好，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肖老爷喷出一口呛人的烟雾，朝老太太一努嘴，示意她说话。

肖老太太这才缓缓开口道：“湘湘，自从你跟舅舅到省城读书到现在，我们是聚少离多。我和你爹，是男是女就你一根独苗，你就是我们的心肝宝贝，说实话，我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如果不是你舅舅怂着，我们哪里舍得你离开家啊!”老太太撩起衣角，擦拭着眼睛，声音哽咽起来。

湘湘低下头，柔声道：“妈，我晓得，我也想你们哪。”

“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我们哪里放心啊，我和你爹都老了，你爹快奔七十了，我们再也不想让你漂流在外了，湘湘，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个归宿了，所以，你这次回来，除了打仗我们要你回来以外，还有就是给你订婚。”

 “订婚？跟谁订婚？”肖湘湘抬眼望着母亲。

母亲道：“你看仁义表哥不错吧，文武全备，年轻轻的就当了营长，跟着你舅舅前途无量呀。”

肖湘湘霍地站起来，尖声道：“原来你们骗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订婚？不，我不同意！”

肖老太爷眼一瞪，吼道：“坐下!由你作主了？”

肖湘湘坐下，不服气道：“爹，我自己的婚姻我还不能作主？如今妇女解放，婚姻自由。”

肖老太爷抖手把水烟袋往桌子上一敲，吼道：“你少来!读几年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在我这里，就不能解放!不能自由!”

肖湘湘气得眼泪水涌了出来：“爹，你这是霸道!”

肖老太爷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历来如此，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你一个女孩家还想翻天不成？”老太爷放缓了口气道：“再说了，你是我们的独女，难道父母还会害了你不成？你仁义表哥有什么不好？哪里比你差一等矮半节了？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不想让你嫁得天远地远的想见一面都难。这个媒还是你舅舅做的，他还会害你？”

肖湘湘一愣，随即坚决道：“爹，管他谁做的媒，我就不嫁他!”

“你不嫁他要嫁谁？”

肖湘湘压低了声音：“爹，我在日本已经有了男朋友。”

“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日本人。”

肖祖轩一听，顿时红脸变黑，吼道：“不行!你一个堂堂的中国人，怎么可以去跟一个侵略我国的日本人相好，这不是把我肖家祖宗的脸往茅坑里扔吗？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爹!日本人也有好人坏人，小野次郎是一个好人!”

肖老太爷怒不可遏，把桌子一拍，吼道：“管他好人坏人，我就不准你嫁日本人!如果你要跟日本人相好，立马滚出我肖家，我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你滚!滚!”肖老太爷吼声如雷，激动得浑身乱抖，颤巍巍地站起来，忽然双手抓胸，摇摇晃晃地又斜倒在椅子上。

湘湘急忙上前扶住父亲哭道：“爹，您怎么啦，您别吓我，我不嫁日本人了，我不嫁了!”湘湘哭着，慌忙跑到大厅供桌的抽屉里拿出她从日本带来的救心药，倒两颗进父亲嘴里，一边帮父亲揉着胸口。袁仁义也闻声跑了进来：“表舅，您怎么啦？您没事吧？”

肖老太爷悠悠醒转，喘着粗气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我、我要休息一会。”

“爹，我扶您进房间休息。”

袁仁义和湘湘一左一右扶老太爷进卧房休息，老爷子朝袁仁义摆摆手，袁仁义退了出来。湘湘坐在父亲床边，握着肖老爷的手哭道：“阿爹，您别生气，我不去日本了，您好好睡觉，孩子对不起您，您别生气啊。”湘湘泪流满面地哀求着，不知道是为父亲伤心呢还是为自己难过。

肖老爷喘了几口气，平静道：“湘湘呀，爹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有几年活？爹实在是不想让你离开了。难道故土情，父母恩还比不上那一个日本人？再说了，各处一国，相隔万里，这现实吗？除非你能狠心丢下父母亲，抛下生你养你的故土，如果人活到那份上，又还算是人吗？”

湘湘流着泪拼命点头：“爹，孩子知错了，湘湘听阿爹的话，不去日本了，我不去了!”

肖老爷喃喃道：“知错就好，知错就好”慢慢闭上了双眼。见阿爹发出均匀的鼻息声，沉沉睡去了，湘湘才放心地轻轻带上房门出来。扭头见袁仁义的房间还亮着灯，她气呼呼地推门闯了进去，杏眼圆睁瞪着袁仁义。

袁仁义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从桌子下拉出一根椅子道：“舅老爷睡了？表妹请坐，我们有话好说。”

肖湘湘爆出粗口道：“好个屁!我告诉你，你就死了那条心，我决不嫁给你!决不!”喊着，一脚把椅子踢翻，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