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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重生第五章 2021-10-20 18:47:58

第五章

重阳节这天清早,湘湘穿着母亲特意为她定做的五叠裙,套上银颈圈,戴上凤头银饰,跟着姐妹们出了门。临走,肖老太道:“你不再等等吗?说不定你表哥就来了呢。”袁仁义信誓旦旦说好要回来陪湘湘去歌场,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湘湘根本不在乎袁仁义来不来,她从门后拿起那把油纸伞道:“不等了,随他吧!”跑出门去了。门外的姐妹们一看见湘湘,纷纷赞叹道:“湘湘姐,你太漂亮了!你一露脸,山上的百花不敢开,天上的月亮也不敢出来。”

“湘湘姐,我们不和你去了,你都把我们比下去了,太没面子了!

 听着姐妹们夸张的恭维话,湘湘心里美滋滋的,一股暖流涌上来,在脸颊上化成两片迷人的红晕。她假装生气道:“好好,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免得你们没面子。”扭头往回走。

“你敢不去!”姐妹们一拥而上,抢过她的油纸伞,把她拉回来道:“你就是我们的面子,今年的歌仙非你莫属,哈哈哈!

“那歌王是谁啊?”

“今年没歌王,因为没人配得上歌仙!

姐妹们说着笑着,唱着跳着,一路欢歌笑语。其实湘湘去歌场并不是争什么歌仙,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需要什么东西去填,是什么东西呢?那东西在哪里呢?她茫然不知,似乎是身不由己的被姐妹们挟裹着往前走。

姐妹们如群星捧月,簇拥着湘湘往位于青龙岭山脚下的赛歌坪赶去。通往赛歌坪的条条山道上,银饰摇铃,歌声嘹亮。四乡八寨身穿节日盛装的姑娘、后生们,吹着芦笙、木叶,有的怀抱牛腿琴,载歌载舞,用歌声呼朋,吹木叶引伴,成群结伙的往赛歌坪汇集。还有挑着凉粉、甜酒、米粉、糍粑担子的山民,一伙一伙的涌向赛歌坪。

来到赛歌坪坳口,路边有一个六角凉亭。姐妹们问道:“湘湘姐,累了没?累了我们到凉亭里歇歇再走。”

“好,坐一会再走。”多年不走山路的湘湘感到腿肚子酸胀,额头发际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行人走进亭子坐下,后面赶来的后生小伙们看到亭子里的湘湘,都纷纷停下脚步围上来道:“这个妹妹是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你见过?人家天上下来的!

“玉皇大帝的七仙女,你能见过?”

“她是七仙女,我就是董永!”一个抱着牛腿琴的小伙子冲着湘湘唱道:“桐油开花四方白,问妹哪方来的客?你若一二开报我,我送你一双绣花鞋。”

湘湘正要开口对答,忽听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大喊:“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三骑快马奔了过来,围观的姑娘、小伙们慌忙往路两边躲避。湘湘猛地站起来道:“这个人是谁?敢骑马进歌场?”原来,照苗侗歌场的规矩,只有比赛对歌赢得了冠军的青年男子才有资格骑马绕歌场走一圈以示荣耀,而骑马入场则是歌场大忌,就是藐视众歌手,除非你真有本事把大家都比下去,否则就是触犯众怒,会被众人当场打死。从小在湘西长大的湘湘懂得这规矩,她暗自嘀咕这人敢骑马进歌场,如果不是胆大包天,就一定是傲视群雄的旷世奇才了!

一位姐妹道:“这个人年年来歌场唱歌,可是唱到一半就不见人影了。”

“人家是真龙见首不见尾。”

“什么真龙,我看是半桶水吧,唱到一半就开溜了。”

姐妹们议论着,三骑快马正是马俊山一行,他们目中无人的骄狂,挑起了湘湘的好胜心,一串贬损歌就溜出了她的嘴:“白衣哥哥你真狂,胆敢骑马进歌场,一会擂台见真章,踢你下台莫喊娘!

走在后面的马俊山闻歌勒马回头,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苦苦寻找一颗千百年珠宝的珠宝商,在寻找了千百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般,整个人如遭电击,脖子僵硬,两眼发直,愣愣地看着湘湘,嘀咕了一句:“阿青?”半晌才用白话(苗、侗男女歌场对话,有对偶句和押韵句、联句等)回道:“亭子里的妹妹莫威风,我看你是山中的竹笋腹中空,中看不中用!

湘湘也用白话回击道:“白马哥哥莫叫歪,我们姐妹上得山来下得海,等会把你踢下台,让你三年不敢来!

马俊山呆呆地看着湘湘半天说不出话来。同行的姐妹们见他那傻样,一齐站起来,异口同声损道:“哥哥你发什么呆,外面看你像杨文广,里面实际屎克郎,溜溜的马屎外面光,傻里傻气傻模样!哈哈哈!”姐妹们放肆地大笑着,马俊山想说什么。忽然,山脚下骤然响起了喧天的木鼓声,两个跟班催促道:“三爷,快走、快走,开场了!”他只好拔转马头,三人三骑一溜烟冲下坡去了。

坡脚的赛歌坪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山坡上的凉亭里、大树下、绿荫丛中、草坪上,青年男女们或站或坐,或三五成群,或十人一伙围成圆圈或在互相对歌,或用白话斗嘴。中心场坪上,各村寨的青年男女们吹着芦笙跳起了舞,雄浑的木鼓声,清脆、悠扬的木叶声,高亢的歌声此起彼伏,声震云霄。

湘湘一进场,犹如山谷里亭亭玉立的百合花吸住了众多小伙子的目光,她高出姐妹们一头,超群的气质和美丽的脸庞,引来无数小伙子争相与她对歌,湘湘和姐妹们互相配合应答如流,听歌的和对歌的围在她们周围挤得水泄不通,每当一段对白或一轮对唱刚落腔,叫好声就轰然而起。湘湘和她的姐妹们打败了一轮又一轮前来挑战的男女歌手。这时,人圈外忽然响起一个蛮狠的声音:“闪开!闪开!哪家的妹崽这么厉害,让老子来会会她!”围观的人群裂开一条缝,一个矮矮胖胖的青年男子挤了进来,他白胖胖的圆脸上嵌着几颗显眼的麻子,小眼睛,短下巴,滚圆的肩上立着一只绿头八哥,身后紧跟着两个随从,三个人背上斜挎着汉阳造,手里摇着花拆扇,斜眼偏头一副十足的流氓样。这人名叫严纪纲,是距离青岩镇三十公里严家寨寨主严登科的儿子。严纪纲不学无术,以斗鸡走狗为乐,因出门肩扛八哥,人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八哥”。八哥仗着老子是一方财主,财大气粗,横行乡里,经常带着几个家丁,背着汉阳造欺男霸女。今天是赶歌节,八哥也凑热闹来了。他一见湘湘,骨头都酥了:我的奶奶吔,这不是传说中的下凡仙女吗?他一摇花拆扇就凑了上来,胖脸上的笑容显得很暧昧,他打量着湘湘,拉近乎道:“哟哟哟,请问姐姐哪里人哟,叫什么名字?是第一次来歌场吧?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湘湘客气回道:“歌场不要问姓名,不要问是哪一村,四面八方张王李赵一齐来,大家一起上歌台。”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种人!”八哥开口唱道:“妹妹长得赛天仙,哥家金银堆成山,你若愿意嫁给我,荣华富贵享不完。”

“妹妹真是好人才,别人来求哥也来,妹若愿意跟哥走,莲花移步上金阶。”

湘湘恶心得啐了一口,开口唱道:“你娘教你少礼数,养子不乖如养猪,劝你快快去拜师,手提金银去读书。”

湘湘的回怼太软,姐妹们不依了,她们互相丢了一个眼色,齐声唱道:“远远看你像根凳(意讥讽人矮),近来看你满脸横,你家爹娘真背运,劝你回到娘肚皮里打个滚。滚!!!

八哥被讥讽得七窍生烟,跳脚大骂道:“操你们妈,敢嘲笑本少爷,在沅水县老子怕过谁!

围观的男女纷纷指责八哥:“这家伙太没教养了,怎么可以骂人!

“有本事你就唱歌,唱赢了人家就算你狠!

有几个后生更是气愤,吼道:“打死他!没教养的东西!”磨拳擦掌的想上去揍八哥。八哥见势不好,脸上的横肉抖动着,从背上摘下步枪,拉开枪拴指向人群道:“哪个有种就上来,老子一枪崩了他!

几个义愤填膺的后生止步不前,人群里也没人敢吭声了。八哥正得意。忽然,人群外吼起一个野气十足的歌声:“初进歌场打一望,人山人海闹洋洋,张三来看花世界,李四来看花朝阳,麻子疯狗也来了,疯狗也来逛歌场。”

湘湘回头一看,唱歌讥讽八哥的正是骑马进场的白衣汉!他头戴白色宽沿帽,手里也摇着一把花拆扇,风度翩翩,萧洒从容,两眼柔情万种地注视着湘湘,脸上挂着微笑,嘴里继续以歌讥讽八哥:“从来不见鸡阿尿,今日得见猪过桥,肥猪过桥哼两声,正撞着老子手里的杀猪刀!

众人看着八哥,开心大笑,几个姑娘更是笑得双手捧腹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你、你、你……”八哥被奚落得面红耳赤,手指白衣人吼道,“你、你是什么人?报上名号来,敢嘲笑你严大爷!你是找死!

白衣人转脸向八哥,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含情脉脉的两眼瞬间变成寒光利剪射向八哥,八哥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后退了几步。马俊山冷哼一声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马俊山马三爷就是我!

“他、他是土匪,他是土匪!快抓土匪啊!抓土匪!”一听到“马俊山”三个字,八哥就像《西游记》里的那条蜈蚣精忽然听到了雄鸡叫,吓得连连后退着躲进人群里,慌乱中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枪响,场上顿时大乱,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因歌场时常对歌起争斗,所以场外有乡绅请来维持秩序的保安团团丁,他们听到枪声,纷纷朝这边扑过来。马俊山掏出盒子炮,对两名手下道:“陈彪、二狗,你们去给我打听打听唱歌的那个姑娘是哪家的妹崽,打听到了,马上回山向我报告!”说完朝天放了两枪,趁乱消失在人群中……

湘湘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姐妹们跑上来拉起她道:“快跑!回家去!

湘湘很不甘心地说:“就这样散场了?”

姐妹们急喊道:“湘湘姐,快跑!晚了就要倒霉了。刚才那人是青龙岭的土匪老大马俊山!被他盯上了你不死也要脱层皮,快走、快走!

姐妹们死拉硬拽的拖着湘湘回家,湘湘挟裹在骚乱的人流里撤出歌场,她频频回头张望,心里纳闷:土匪马俊山?看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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