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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被國軍抓走了!(選自《風:中國1940s》第一章) 2023-12-23 19:44:05

這是長篇小說《風:中國1940s》的第一章。

'他們如風過無痕,彷佛這鮮活、美好、無奈、無情的人間從未來過。'

作品描寫了一九四零年代,在抗戰、內戰和韓戰的戰爭陰霾下,生活在中國豫皖邊界的,一群小人物迥異的個人命運。其中有稀里糊塗被抓了丁、懵懵懂懂被送上戰場的李春禾;他的妻弟,主動參軍抗日,成為優秀的軍人的任天笑,在朝鮮的美軍戰俘營里,不得不面對回國還是去台灣的艱難選擇。天笑的父親任清泉,一位備受尊敬的鄉紳,在亂世中努力盡到家國責任,竭力維持家庭的完整與做人的尊嚴,卻無法抵禦和平年代的殘暴。他的妹妹任天驕,一位有學識、追求自由的現代女性,卻不得不將愛情和婚姻抵押給時代強加給她的命運......

大時代巨變的覆巢之下,所有人的命運被改變。即使牆頭草,不選邊不站隊,依然無法自保、無處可逃,依然被裹挾、被捲入殘酷的歷史車輪。

這是一部寫給親人的,關於苦難的中國祭書。這裡,沒有惡人,只有厄運,以及對厄運和苦難的的反思。

作者將把最初兩年的版稅捐贈給湖南省龍越和平公益發展中心"尋找戰爭失蹤者"項目。


本書已在亞馬遜、B&N等各大網絡書店上市,點擊購買


第一章    風   起

 

       

       村口的狗,叫了。任天驕急急忙忙的腳步聲驚醒了[1] 

 

       “姐!出事了。”

       任天驕着急忙慌,腳下生風。她火急火燎地趕路,是因為姐姐家的天要塌了,而姐姐秦晉對此還一無所知。

       七月的黃泛平原,刺眼的大日頭像個巨大火球高懸在頭頂。烈日下,流鞍河水有氣無力地流淌,岸邊的白楊樹在西南風中颯颯作響。砂漿路的另一邊,田野里玉米葉子、紅薯尖兒、黃豆秧苗被烘烤得蜷縮着身軀。熱浪翻滾着,地平線在不遠處手舞足蹈。

       任天驕奔跑在坑窪不平的砂漿土路上,腳下是一馬平川、沃野千里的黃土地。從界首到八里辰並不遙遠,任天驕一路小跑,很快便看見那個開滿薔薇花的籬笆小院。她的姐姐就住在這裡,上個月剛做完月子。

       這是一座普通的農家院落,院子不大,拾掇得十分乾淨,剛剛灑過的水漬印在地面。坐北朝南的三間土坯房屋,巴掌厚的淺黃麥稈結塊成型牢牢趴在屋頂,雨水的痕跡殘留在一尺高的青磚地基上,紫紅色房門殘存着早已泛白的春聯。東西兩扇棗木窗戶,東窗外是一間泥巴和玉米杆糊成牆的廚房,西窗牆角處有一棵半大不小枝葉繁盛的白楊樹。

       “姐!出事了。”隔了很遠,任天驕焦急的聲音就從門縫裡擠了進來。

       秦晉正在裡屋哄孩子睡覺,聽見妹妹慌亂的聲音,放下懷裡的嬰孩,還沒等走到外屋,任天驕一頭闖了進來。

       “咋啦?看你慌裡慌張的。”秦晉壓低了聲音,語氣里露出些許責怨。

       “姐夫——被國軍抓走了!關在鄉公所呢。”任天驕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秦晉一個趔趄,右手的撥浪鼓“砰”地掉到了地上,左手及時扶住門框。任天驕慌忙攙扶住她,在門邊的楊木板凳上坐下來。

       “咋回事?”姐姐顧不上頭暈,眯着眼問道。

       “我也不清楚呀!”任天驕也急得直跺腳。

       “出啥事了?”不知何時,院子裡站了個人。

       “春禾哥被抓了。李叔,你快拿個主意!”任天驕顧不得禮節,命令似的。

       李夫子是清末秀才,平日裡讀過幾篇錦繡文章,雖然從未出過遠門,也算見過幾分文字世面,聽到兒子莫名被抓,心中仍不免有些慌亂。日本人占領着潁州、亳州,距離界首一步之遙,老百姓都忍氣吞聲過日子,沒事誰敢去招惹那些當兵的?他心底埋怨兒子不明事理,早上在家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被抓了壯丁?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清泉呢?讓他去問問。”

       “我爸昨天去沈丘了,還沒回呢!”

       “天笑也不知道?”

       “就是找不到我哥呀!”任天驕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界首鎮上徵兵,李夫子前兩天就知道。徵兵名額,按各保各甲人頭分派,保長甲長為了完成任務,挨村挨戶走訪摸底做工作,壓根兒就沒進李家的門。保甲們知道,李春禾是獨子,家裡唯一勞動力,不符合兵役條件,即使抓壯丁也攤不到兒子頭上。世道再亂,規矩總是要守的,一定是哪裡出了岔子。想到這裡,心裡才算有了底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別慌!咱這就去鄉公所要人。”

       李夫子囑咐兒媳在家照顧孩子,然後跟任天驕一起趕往界首。

 

       “狗日的!這什麼鬼地方嘛。”

       三天前,三個當兵的正走在潁河堤壩上,突然被一陣兒旋風捲起的塵土迎面橫掃而過。歐陽步被迷了眼,一邊揉眼睛,一邊操着四川口音跟兩個隨從抱怨。他第一次來界首,對黃泛平原的氣候特徵有些陌生。

       “連長,俺老家夏天就是這樣,旋風可邪了,來無影去無蹤,塵土飛揚煩死人。”後面的一個兵趕緊接話。

       大概是吃了土,歐陽步仰起頭,捲起舌頭朝空氣中使勁兒吐了吐。

       “老子早上剛洗的頭。”歐陽步替頭髮惋惜,接着又在身上一番拍打,“滿堂,一會兒你倆先去鄉公所等我。我去拜訪個高人。”

       “連長,您界首還有熟人?”滿堂一臉狐疑,見歐陽步不理他,有些失望,閉了嘴,沿着岔路口朝鄉公所而去。       

       界首,位於黃泛平原腹地——沈丘以東三十里,原是一個姓氏混雜,僅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落,因緊鄰潁河水路交通便捷,清末民初陸續有小商小販在此經商,便逐年興盛。至民國二十年,這裡已商賈雲集,藥鋪、當鋪、鐵匠鋪,布行、餐館、雜貨店,應有盡有,成了遠近聞名的商貿重鎮。

       如今的界首卻是另一番光景。大前年,黃河花園口決堤。去年蝗災,大批災民自西向東逃離家園,沿着潁河、流鞍河一路乞討陸續匯聚到此。集市上,到處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流離失所的災民,郊外砂漿路邊偶爾見到有人暴屍荒野。

       歐陽步不喜歡這裡,若不是軍務在身,他一刻也不願在此停留。作為一個四川人,深受“袍哥”文化影響,自然懂得“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來之前已做足功課。界首,是一個正在崛起的新興小鎮,地勢平坦、人口稠密,臨泉而居、水陸交通便利。任清泉,是隱居界首、最有名望的鄉紳。傳言說,他中原大戰時攫取到第一桶金,之後多年出任沈丘商會會長,在界首乃至沈丘“月亮都圍着他轉咧”。來此辦差,若得到此人相助,必將事半功倍。所以一進界首地界,歐陽步打發隨從先去鄉公所,自己獨自一人直奔任清泉家。

       白果樹,高聳入雲,迎風而立,仿佛鶴立雞群。樹下的四合院就是任清泉的家。歐陽步離開大路,沿着腳踩冒煙的彎曲小路,像個老朋友一樣朝任家大院快步走去。

       任清泉正在院內藤椅上閒臥,一身戎裝的歐陽步闖了進來。

       “請問,任會長在家嗎?”

       任清泉久居鄉野,早已不理世事,對於交結新人,更無半點兒興致。他半躺在椅子上,抬起幾分惺忪的睡眼,眯着眼打量來者。這個人二十來歲,國字臉、高鼻梁、鬍鬚乾淨、皮膚黝黑,中等身材,肩寬體闊。

       “我叫歐陽步,從許昌過來。一路上聽聞您的大名,所以冒昧前來拜會!”歐陽步開門見山,滿口麻辣味兒。

       冷不丁闖進這麼一個軍人,任清泉多少有些意外。又見他禮貌、客氣,便坐起身,問道:“四川人?”

       “川東,合川的。您去過四川?”

       任清泉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擺着手說:“我倒是一直想去哦。重慶有兩個生意上的朋友,好多年沒有聯繫了。”

       四合院向來幽靜,人少客稀,歐陽步來訪平添了幾分熱鬧。任清泉見小伙子知書達理,也以禮相待,叫人泡上一壺信陽毛尖。不一會兒,尖尖瘦小的綠茶葉片兒,已在茶湯里浮沉。

       “歐陽長官大駕光臨,請問有何指教?”任清泉主動詢問。

       “哪兒有長官!在您面前,我是晚輩,川娃子一個嘛。”歐陽步微笑着說明來意,“冒昧打攪,實有一事相求。我這次奉命界首徵兵,時間緊任務重,偏偏趕上這流民遍地,不知如何既不擾民,又圓滿完成軍務,所以請任會長多多指教。”

       歐陽步刻意放低身段,贏得了任清泉的好感,直來直去的性格也甚合他口味,反正鄉下閒來無事,權當成人之美做件善事,便不再虛假客套,點頭允諾一定積極協助配合。

       得到任清泉承諾,歐陽步起身告辭。

       任清泉果不食言,頭兩天忙前忙後,招呼團丁到各村張貼告示,參加保長們徵兵動員大會,協助鄉公所分派招兵名額到各保各甲。平日裡,任清泉與這些保長們素有往來,大家鄉里鄉親也互知底細,因此招兵工作進展順利。但他很快察覺,今年的驢不拉磨,淨圍着磨盤瞎轉悠。保長們不僅沉默寡言,而且都各懷心事面露難色。

       盧溝橋事變以來,中國全面抗戰已經進入第五個年頭。花園口決堤,阻止了日軍西進,沈丘、界首卻被淹了個水漫金山。連年不僅收成減半,去年更鬧起蝗災,不少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當兵吃糧,固然能混口飯吃,但形勢已大不相同。東邊的潁州,北邊的亳州已經淪陷,界首兩面環敵已成抗日前沿,民間瘋傳小鬼子槍炮長了眼睛,國軍根本不是對手,誰願意讓自己家孩子往槍口上撞呢。

       昨天開始,任清泉已不見蹤影,堅持不到三天就變了臉。歐陽步對界首的不良印象又加深了一層。言出必行,向來只是傳說,窮鄉僻壤哪有一言九鼎的君子?他心裡煩躁,後悔自己錯看了人,一個人躲在鄉公所房間裡悶頭抽煙。                         

       滿堂和一個新兵蛋子守在鄉公所大門口,不准外人靠近。旁邊的灰牆上掛了一面青天白日旗,旗幟下方大紅標語寫着:家有壯丁,抗日出征,光宗耀祖,保國衛民。

       兩個人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站住!幹什麼的?”新兵凶神惡煞地叫道。

       “你們抓錯了人。我們要找裡面的李春禾。”李夫子氣喘吁吁,但腰杆挺直。

       “去去去!沒有你要找的人。”當兵的不耐煩。

       “鐵蛋!鐵蛋!我姐夫在裡面呢,你喊他出來!”院內最深處,一個團丁在一排房屋前晃動,任天驕沖他大喊。

       鐵蛋擺擺手,不敢搭話,既不靠近,也不喊人。

       歐陽步聽到吵鬧聲,從屋子裡出來。

       “滿堂,啥事兒鬧哄哄的?”

       “你們抓錯了人。我兒子是獨生子,不是壯丁!”沒等滿堂開口,李夫子已急不可耐。

       歐陽步最煩別人信口雌黃。招不到兵,靠胡亂抓壯丁送到部隊濫竽充數,是最令人不齒的行為,他斷然不會做這等下三爛的事。歐陽步窩着火,眼睛瞪得像個鈴鐺,上下打量來人。只見這人四十多歲,臉上白淨,微濕的粗棉布對襟汗褂下,一條灰色大短褲,小口布鞋上沾滿灰塵,昂着頭正義凜然的樣子像極了四川的教書先生。

       “他叫什麼名字?”歐陽步語氣里透出幾分不耐煩。

       “李春禾!”任天驕搶先一步答道。

       歐陽步想起來了。天近晌午時,一個臉圓、白淨、憨憨的後生湊到徵兵台前,問當兵是不是可領四塊大洋。得到肯定答覆後,他表示要當兵。

       滿堂攔住他,問家裡幾個勞力?獨苗,咱部隊可是不要的。

       後生說,家裡弟兄倆,還有一個姐姐。他按下手印,領了大洋,轉身就要離去。

       滿堂攔住去路問道:“哪兒去?”。

       “我把錢送回家再過來。”後生怯怯地答。

       滿堂長槍一橫道:“簽了字,就是國軍了。進去待着,哪裡也不能去!”

       李春禾剛要爭辯,新兵蛋子已高舉槍托。他只好放棄,極不情願走到那排房屋的最裡間,走進那個黑暗之門。

       “他已是國軍了,任何人都甭想帶他離開!”歐陽步說着,叫滿堂進去把那四塊大洋拿過來。

       “他是獨生子,是家裡唯一勞動力,這不符合政策呀。”李夫子一聽,口氣矮了半截兒,還想做最後的辯解。

       “他自己說家裡兄弟二人,簽了字我們才收他。還沒當兵呢,就敢欺騙長官,膽子不小呀!”滿堂站在一旁,幫長官解圍。

       聽滿堂這麼一說,兩人頓時沒了主張。政策,向來是有權人給沒錢人制定的,沒權沒錢只能接受遵守,根本沒有爭辯反抗的權利。繼續爭辯已於事無補,萬一人沒出來,以後春禾在部隊咋混呢。歐陽步見兩人啞了口,轉身往所里走。

       “我爸,我爸是任清泉。長官大哥,能不能通融通融?”任天驕慌忙搬出救命稻草。

       歐陽步正為任清泉莫名消失、言而無信煩躁呢。聽到名字,歐陽步停下腳步,扭頭撇了一眼任家大小姐,不耐煩地說:

       “讓任會長親自來吧。”

       說完,向院內走去。任天驕和李夫子面面相覷。木已成舟,仿佛一切早已註定。

 

       一隻綠頭蒼蠅在房間裡飛來飛去,從房梁飛到窗台,又七拐八拐飛到歐陽步面前。歐陽步眼疾手快,手指輕彈送了它一程。好好一個下午,被任清泉三個字攪成一團亂麻,原本煩躁的內心,更加窩火。

       “滿堂!”歐陽步沖門外大喊。

       “到!”滿堂已立在門口,扯着嗓子問,“什麼事,連長?”

       “你倆在這裡守着,任何人不准離開。我鎮上轉轉。”

       歐陽步出了鄉公所,抬腿來到人間。

       已是日落三竿,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人煙稀少。賣瓜果蔬菜的都已打道回府,街道兩旁胡亂丟棄着爛瓜殘葉,幾隻綠頭蒼蠅在上面飛。賣米花糰子的挑着擔子擦肩而過,叫喊聲穿過長長的街巷,空氣中頓時飄過一絲甜味兒。賣洋布的已收攤,早早關了鋪面。副食店半敞着門,裡面黑咕隆咚的。油條鋪的油鍋倒扣在灶台上,人早已不見蹤影。豬肉鋪倒是還在,油膩案板上擺着幾片碎肉。

       肉鋪旁邊是一家清真滷菜店,店老闆馬英年看見有人過來,老遠就打招呼:

       “剛出鍋的滷牛肉。長官,割二斤回去下酒?”

       終於有人搭話。歐陽步走近了些,離着櫃檯三尺遠,停下腳步問:

       “生意啷個樣?”

       “唉!一時半會兒餓不死。這年頭,能混個肚子圓就燒高香了。”馬英年一邊答應着,一邊把白手巾搭在肩上。

       “被你一說還真饞了。好多錢一斤咧?”

       “價錢好說,要多少?”一看來了生意,馬英年滿臉堆笑。

       歐陽步想了想,說:“我前頭轉轉,一會兒轉回來再稱。”

       說完,自顧西去。青石板高低不平,有的光潔油滑,有的粗糙碎爛。巷子兩旁的人家幾乎都關着門,一條老狗橫臥在柳蔭下吐着紅紅的長舌頭。

       出來透透氣,歐陽步發覺界首不再那麼討厭,相反它有一種寧靜安詳、一馬平川的美。微風襲來,剛才的悶熱一掃而空。斜陽,在小巷的盡頭探出頭,將他的身影拉得瘦長,變換着鋪打在青石板、斑駁牆壁或樹幹樹枝上。

       歐陽步漫無目的地前行,不知不覺中眼前出現一灣寬闊的湖水。經過一片淺灘草地,幾撮蘆葦正是翠綠,扎在水邊,幾隻野鴨在蘆葦叢邊嬉戲耍玩,不遠處岸邊一條無人輕舟小槳隨風蕩漾。一道殘陽,錦緞般鋪在水中。歐陽步撿了一塊青草地坐下,幾隻蚱蜢蹦跳逃竄,青草的香氣撲鼻而來。這是他熟悉和喜歡的大自然氣息。他順勢躺下來,頓時感到身心鬆軟,微閉雙眼。此刻,藍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連長!”不知躺了多久,滿堂站在陽光里。

       歐陽步被他吵醒,明顯不耐煩,斜眼看着他。

       “團部緊急通知,要各連排立刻歸隊。”

       “啥子事嘛?”

       “不知道,電話沒說。”

       你瓜兮兮的寶器!麻麻咋咋滴。歐陽步心裡罵着,起身直奔鄉公所而去。

 

       任天驕回到家時,天色已晚。

       奶奶在院子裡摘豇豆,石桌上還有剛採摘回來的青茄子和西紅柿。孫女垂頭喪氣的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咋了?一天到晚見不到個鬼影子。”

       奶奶憋了一肚子火。中午,老人家做好飯菜,左等不見孫子,右等不見孫女,眼睜睜看着一桌子美味變涼、變剩,日薄西山。

       “春禾哥出事了。”任天驕有氣無力,在石凳上坐下來,把今天的倒霉事從頭到尾跟奶奶報告一遍。

       “天笑呢?你爸不在,找你哥一起想辦法呀!”直到這時,奶奶才知道錯怪了孫女,又跟着一起干着急。

       “都找遍了,到處找不到他呀!”

       任天驕哭喪着臉,無精打采地回了西廂房。她躺在床上,怎麼也想不明白,李春禾為何進了鄉公所。他若真的當了兵,結婚一年的姐姐以及剛剛滿月的孩子,今後將面臨怎樣的生活?夜幕降臨,房間裡越來越暗,房頂角落裡一隻蜘蛛正在辛勤畫圓結網,網線越變越大,逐漸、逐漸消失在黑夜裡。

       黃泛平原的風,停了,夏蟲也安靜了。廚房的燈光鋪在院子裡,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院牆外,那棵千年的白果樹直插雲霄,像一隻張開的佛手托起滿天的星辰。奶奶做好了飯菜,等待孫女醒來。

       西廂房的燈,終於亮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任天驕手裡捏着一封信,衝出屋子,大聲叫喊。

       “我哥!我哥,也當兵去了!”


作者阿武,新移民,野生作家,圈外投資人。七十年代,生長於豫皖邊界。後來,讀了中文,誤入商海,先後浪跡合肥、上海、重慶、福州,以及居住十餘年的武漢。二零一九年,移居西雅圖。稀罕他:thewind1940@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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