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总统专机满载着包括总统卡钦斯基在内的97名乘员不幸在俄罗斯境内的斯摩棱斯克全部罹难的新闻让整个世界为之瞠目，良久无语。总统卡钦斯基本是要去出席“卡廷大屠杀”70周年纪念活动的，结果大家都知道，连波兰政府各部门主要领导、东正教大主教、安全局首脑、军方高层乃至卡廷惨案幸存者都全部一锅端了！

  如果把上个世纪发生在斯摩棱斯克境内的卡廷森林屠杀看作是地下的消灭，那么这一次发生在斯摩棱斯克上空的总统专机爆炸则可看作是天上的消灭。波兰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跟俄罗斯这个叫斯摩棱斯克的地方较上了劲！而且两次灭杀的悲剧都与俄国这两个字不失时机地纠结在一起。

  这天上的消灭，按照天朝国的习惯结尾表述，通常是这样的：“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但地下的消灭却早已不用调查了。尽管斯大林时期的苏联直到戈尔巴乔夫之前的领导人都曾矢口否认过。就像那年春夏之交后神秘消失于政坛的袁木同志矢口否认过的一样。

  然而，历史真相毕竟不是一个可以任凭大人们打扮的小女孩。2007年，“卡廷惨案”终于被波兰根据史实还原真相，拍成电影。

这部取材于真实史料的影片，描述的是二战时波兰那一代人的悲剧。1939年9月1日，德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突袭波兰西部，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该国西部的主要据点。半个月后，在墨迹未干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指导”下，苏联军队乘机从东线出兵占领了波兰大片国土，轻松地俘获了波兰东部地区23万名军警、官员和各类波兰人。不过苏德两国企图瓜分波兰的蜜月只是“权宜之计”，后来苏联很快就被德军在1941年6月大举入侵的炮火击得粉碎。这两个密谋瓜分波兰的大国打得昏天黑地……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德国人不经意间揭开了卡廷事件的隐秘面纱。

1943年春，德国作战工兵师为修复斯摩棱斯克及其附近遭到炸毁的铁路、公路以及其他工程，把强行招募来的罗、捷、匈、波、荷、法等国的劳工，驱赶到卡廷森林里干活。4月13日，几名劳工在掘地的时候，挖到一大片埋着许多军官、士兵和其他人的坟冢和壕沟。

 德军发现这些官兵身上的军服既不是苏军制服，也不是德军制服，而是波兰军服。经过法医鉴定，这些被埋官兵的后脑处大多带有弹孔。

 德国随即组织了一个“国际委员会”进行调查，他们向国际社会公布的结论是：上万名波兰人在1940年的春天被集体屠杀。苏联红军是始作俑者。苏联的反应怒不可遏，迅速作出官方回应，指责德国嫁祸于人。

 此事最终成为悬案。这件事也一直是苏联和波兰两国关系中的禁忌。

 随着原苏联的解体，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苏联对“卡廷事件”的态度开始缓和。

 1990年4月，时任波兰总统的雅鲁泽尔斯基访苏，苏方的官方通讯社塔斯社才首次承认，卡廷事件是“斯大林主义的严重罪行”，并向波兰递交了一份档案。但涉及屠杀事件中最秘密的部分却没有在当时公开。

 直到1992年10月，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才派特使、国家档案馆馆长鲁道尔夫·皮霍亚前往波兰首都华沙，向时任波兰总统瓦文萨递交了所有秘密档案的副本。这时“卡廷事件”才真正大白于天下。由此，隐藏了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卡廷事件真相遂大白于天下。原来，秘密枪杀成千上万名波军战俘的人，并不是苏联一口咬定的德国法西斯，而是苏联自己。

 波兰报刊也称赞叶利钦做出的“悔罪的姿态”，“其伟大可同1970年12月德国总理勃兰特在华沙犹太人起义英雄纪念碑前的跪拜请罪相提并论”。

 在1992年10月14日举行的转交仪式上，叶利钦将这卷密档第一卷副本转交给波兰总统瓦文萨。当瓦文萨手捧密档之时，不禁语音嘶哑地说：“我感到全身颤抖”。

 然而令我更深“颤抖”的是，影片中最后那段长达五分钟的血腥镜头。

  一车车满载波兰军官的囚车被运送到卡廷森林的深处，紧接着，打开车门，一个个俘虏被逐一拎下车来，然后被一左一右两个苏联士兵迅速架到早已填满同伴尸首的大土坑前，这时，刽子手把手枪顶在受害者的后脑勺近距离地射杀，一个接着一个，瞬间血溅前额。在残杀过程中，每一个刽子手似乎都没有丝毫犹豫不决的表现。简直就像一架高速运转中的杀人机器一样，机械性地“处理”着待宰的牲口。那么恐怖、那么真实、那么简单！杀人场景血腥得令人窒息，震撼得让我木然无语，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顿然凝固。

  从解密的档案得知，大规模屠杀的理由竟然是：苏联政府认为波兰战俘是一个大包袱，遂决定一次性处理掉波兰战俘中的军官。但这些军官甚至不是战俘，其中大部分是预备役人员，许多人根本就没和苏军交过火。

  毫无疑问，卡廷大屠杀是二战期间最为恶劣的战争罪行之一。但是，这桩罪行却被掩盖了半个世纪，更成为波兰民族近代史上最惨痛的一种历史记忆。

  人类，应该说是这个星球上最残忍的动物。影片仿佛不仅仅要把这样一个惨痛的历史事实重新讲给人们听，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揭示人性的残酷和冷血。

  解密的历史档案已经证实，这是一起由斯大林亲自下令，由前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克格勃”的前身）实施，共有21587名波兰陆军后备役军人被秘密处决而导致的世纪罪案。在这部影片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斯大林——这个所谓波兰人民的“救星”其实与希特勒毫无二致。斯大林自己在本国发动的四次残酷、血腥的“大清洗”就曾使总数约2200万无辜的苏联人死于非命。用他的继任者赫鲁晓夫的话来说——

  原来"我们伟大的父亲和领袖"，竟是一个双手沾满自己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独裁者和暴君。

  掩饰真相，似乎是这个地球上一切独裁者赖以为继的求生法宝。但再严密的信息封锁也有“百密一疏”是时候，电影《卡廷惨案》展示的最重要的铁证是一个军官在被押往卡廷森林的囚车上，他没有像其他同伴那样轻信苏联人的哄骗，而是带着怀疑的眼光一边机警地观察着车外的闪过的任何迹象，一边悄悄地把沿途的景物和经过的时间一一记录在那本后来被发掘出来的、浸着血迹的日记残页上。正是那本从尸堆里偶然发现的染血纸片，才让当时竭力掩饰的苏联政府明白，再掩饰下去只会更加让红色帝国的脸面在世人面前无地自容。于是，不得不在血的铁证面前俯首称臣，彻底失去了抵赖之力。

  谎言无论如何粉饰，都不会使真相尘封于永久。

  俄国著名作家索尔仁尼琴从另一个侧面告诉了我们大多数人的生存态度，那便是“容忍谎言就等于自动强化暴政。”

  谁能回答“我们为什么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

 大概正是因为我们被动地容忍“极少数人”的作恶，所以大多数人才不得不生活在这样一个罪恶的世界罢。

  不仅因为我们生活着的这个时代，是“一个有罪恶，却无罪感意识；有悲剧，却无悲剧意识的时代。”而且因为“世界上总是有那种以暴力占领公权力而压制公民自由以满足自己极度的支配欲表现欲享受欲的狂人；总是有那种被动茫然不知自己是自由人而‘百分之百’拥护极权者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高喊誓死保卫祖国却实际上保卫奴役自己的制度的那些人。”

  影片中有一组镜头让生活在中国的我也似曾相识。苏军占领下的一位波兰教师出于恐惧心理，在面对一位勇敢的学生在毕业登记表上填写屠杀真相时，竟然完全不敢回应，甚至违心地坚持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搪塞那位直面真相的学生。因为当时在苏联占领军的白色恐怖下，大多数波兰人不得已选择了顺从。这一点也与我们现在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的选择不期而遇。

  作为容易忘却伤痛的中国人如我辈凡夫俗子，伤痛之处不光是在于肉体上的灭杀，更令人绝望的是对记忆和精神的灭杀。尤其是当受害者在侥幸逃过一劫后，在精神上仍不得不忍受谎言或奴役的蹂躏之时，许多人便会不自觉地戴着无形的镣铐和屠夫痛苦而无言地共舞。

  但愿卡廷惨案能让我们再一次认清如前苏联那样的极权体制的残忍和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