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叔叔那裡得知,文顥差點連那個三流大學都進不了:文顥作為第一志願報考的Y大學來招生的工作人員,一看到文顥的高分就將材料搶去了,一直抓在手裡不捨得放,可又不敢承擔責任,遲遲不決……當他們請示過他們學校的領導,不能錄取文顥,最後又把材料送回來時,北大、清華以及所有重點大學的錄取工作都已經結束了;鄭叔叔挨學校遊說,再三聲明這個責任他們招生辦會承擔,最後才說服了那所外省的鋼鐵學院來招生的工作人員。
從鄭叔叔家出來,文雯心情很不好。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待我們?為什麼你考得這麼好,卻只能上這樣一個大學?”文雯忿忿不平地說。 “能讓我上大學就不錯了。沒有鄭叔叔幫忙,我連這個三流大學都去不了。現在國家要抓經濟,鋼鐵業很重要,說不定這冷門專業還更能出成績。”文顥安慰妹妹,“你還是要努力學習,說不定明年的情況會好一些。” “我不想你走!”如果哥哥是去好學校,文雯也會捨不得哥哥走,但那就會是不一樣的心情了。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家裡這個樣子我又怎麼放得下心走?!可不走怎麼辦?”文顥溫和地說,“你要快點長大!我走後,媽媽就要靠你照顧了。” “你放心!我已經長大了,我會照顧媽媽的。” “我知道。只是媽媽有病,你不能聽她的,幫她瞞着我不吃藥。” “可是……哥哥……你態度太兇了,逼着媽媽吃藥。我覺得媽媽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些藥都是麻木腦子的藥,吃多了腦子會木掉的!” 文顥的聲音一下子響起來:“我不凶,媽媽就不吃藥。你怎麼還是搞不清楚?!媽媽腦子有病,你腦子也不清楚!你怎麼能聽她的?!” 文雯怯怯地看着哥哥,說:“我聽你的,我……” “你不要一會兒聽這個,一會兒又聽……”文顥轉過頭來,月光下妹妹臉上深深的恐慮和無助,讓他的話斷在了中間:妹妹雖然從小嬌氣,任性,卻聽自己這個做哥哥的,自己在妹妹眼裡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可家裡出事後,自己變得寡言甚至暴躁,根本不管妹妹了;自己馬上就要走了,管不到妹妹了,家裡的事都要妹妹一個人去支撐了,可妹妹還只是一個小姑娘! 他突然心疼,聲音變得異常溫柔:“雯雯,是我不好!我再也不凶你了,再也不凶媽媽了!但這事你一定要聽我的!醫生不會亂開藥的。不吃藥病程拖久了,就難醫好了。我走後你一定要按時給媽媽吃藥,啊?” 文雯聽話地點頭…… 一向話少的文顥一路上和妹妹說了很多話……他有太多的話要囑咐。
文顥又變得沉默寡言,一個人準備着行裝……
秋天裡,文顥上路了。他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加上十幾個小時的汽車,才能到達那所鋼鐵學院。 他怕媽媽受刺激,沒讓媽媽送去火車站。送行的只有文雯和朱宏——文顥中學裡最好的朋友。朱宏七七年考上了Y大學。 這是一輛過路車,車廂里人滿為患,好些人沒有座位,過道里都塞滿了人。幸好文顥提早托人買到一張硬座票。 文顥和朱宏都不讓文雯上車,說太擠了。 文雯在站台上跟着車窗裡面的哥哥走…… 文顥終於擠到了他的座位前,朱宏幫文顥一起安置好行李後便往回擠,文顥從車窗里探出頭來…… 文雯想給哥哥一個笑臉,可想到此別以後,她和哥哥便將隔着迢迢千里路,不聽話的眼淚就出來了:“哥哥……照顧好自己!” “我沒事,我擔心的是媽媽!”哥哥眼裡亦似有淚光在閃,“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按時給媽媽吃藥!”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的!媽媽的病一定會好的!”文雯臉上掛着淚水擠出一個微笑,她想讓哥哥安心上路。 火車載着文顥走了……文顥第一次遠離家鄉,帶着不平、帶着眷戀、帶着牽掛上大學去了,家裡只留下患精神病的母親和他眼裡不諳世事的妹妹。
哥哥離家後,文雯更感孤獨……不管怎樣,哥哥能上大學讓文雯感到了一絲希望,儘管那希望是那樣渺茫——她知道自己考不了哥哥那樣的高分,可她所有的美夢就建築在它上面!那些美夢就像不可捉摸的浮雲,無定形地飄蕩在天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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