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出來了。
文雯他們X中學再次位居全省高考升學率第一，尖子班幾乎是全班都上了錄取線。
文雯的高考砸在語文和政治上；英語雖然也考得不怎麼樣，但畢竟是十分才算一分，影響不大；好在數理化考得不錯，所以她的總分還是過了重點大學的錄取線。
七九級的化學卷子特難，不過文雯他們學校化學很強——那年的省化學競賽第一、第二、第四名都出在文雯他們班上，所以文雯和她同學都考得還可以。
儘管文雯高考沒有考出應有的水平，爸爸、媽媽卻已感到欣慰：這樣難的路，女兒小小年紀走過來了！

接下來填志願。
家裡不同意文雯去外地讀書：一則怕她畢業分不回來；二則如果她走了，家裡就只剩下媽媽一個人了。
聽說章卓想去北大，文雯心裡便也有去北京讀書的念頭，她當然希望能離章卓近一點……但她不能，她不能只顧自己，她放心不下媽媽！
志願表上可以填十個志願：五個重點大學，五個普通大學。可文雯其實並沒有什麼選擇：本省唯一的重點大學—— Y大學——的錄取線高出重點線一截，像她這樣考分在這兩線中間的學生，要想留在本地讀書，就只有放棄重點大學。
有時侯，沒什麼選擇並不是件壞事，至少可以讓一些事情簡化。文雯選擇了本地的X大學的數學系，原因簡單有二：一， X大學雖是個普通大學，其實卻相當不錯，尤其是數學系，我國最著名的數學家之一陳建功先生曾任教於X大學數學系多年；二，她外公和媽媽都畢業於這個系，她覺得應該承續此行，家裡也是這個意思。
文雯只在照片中見過外公。
外公早在二十年代中期畢業於X大學數學系的前身——之江大學數理系。之江大學是中國解放前十四所教會大學之一。外公當年是拿全額獎學金讀大學的。
外公畢生從事教育，在教育界頗有建樹，與馬敘倫、郁達夫、豐子愷等曾是至交。
可惜，外公英年早逝。他是自殺的，沒有人知道他自殺的真正原因，留下一個難解之謎！
斗轉星移，世事變遷，國難家劫，家道中落。留下來的外公編寫的書、收藏的書、收藏的字畫，以及馬敘倫、郁達夫、豐子愷等名人題贈於外公的字、畫，現在都已所剩無幾。
每次看着一張張照片中挺拔、儒雅的外公，文雯的心就會一陣陣作痛！是什麼樣的挫折，什麼樣的打擊，什麼樣的委屈，什麼樣的傷心，會讓才華橫溢又正當年的外公選擇死？外公在她心目中是偶像，更是謎！她步尋外公後塵，是希望有一天能解開那個關於外公的謎！

王老師看着文雯交上去的志願表，說：“你這樣填，等於放棄了所有重點大學。你肯定嗎？”
文雯點頭。
王老師又說：“你如果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嗯。”
很多同學交了志願表，就離開學校回家了。
文雯沒有離開，不是為了給自己更多時間確定自己的志願，而是為了……等待章卓！這也許是她見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們將各奔前程。想到以後的日子裡不再有他陽光的笑容、溫柔的眼神伴隨，她感到心裡空落落的……
他終於來了，和一群男生一起。
她明明是想見他，可見了他卻又想逃……慌亂中，他的眼睛——應該說是他的目光——抓住了她，使她無法再逃避，也不想再逃避！兩年了，相識、同學兩年了，她用盡她兩年時間積蓄起來的全部勇氣，強迫自己去迎視他的目光，因為她好想在那裡面找到些什麼……
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此時在她眼裡都已不復存在，只剩下這目光與目光的對流，目光與目光的交織，目光與目光的纏綿……

章卓去了北京大學計算機系，方也奇去了復旦大學計算機系，劉人傑去了清華大學電機系，崔麗平去了北京大學化學系，李昕去了北京師範大學化學系……但大多數同學還是選擇了留在本地讀大學。
文雯聽說，崔麗平是因為知道了章卓想去北大，而跟着把所有的志願都填了在北京的大學，當然首先是北大。
文雯在意料中進了X大學數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