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我是你的外婆。

    外婆看見你的第一眼，是你的B超照片。你圓圓的腦袋，乖乖的躺在媽媽的肚子裡，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我想，如果中國幾十年前就有B超能鑑定性別，你就沒有外婆了。外婆的爸爸媽媽在生下他們的第三個女兒也就是你的外婆時，一定很失望，他們是一心想要一個男孩的。

    為了在你出生時就來照顧你和你的媽媽，外婆不遠萬里從中國來到美國。你呱呱墜地時，外婆欣喜萬分。

   你媽媽沒有多少奶水。但你爸爸說，越吸越有。你就性急地用力咬媽媽的奶頭，但你還是吃不飽。於是，你嚶嚶地哭。美國強調母乳餵養，外婆不敢給你餵奶粉，雖然醫院裡的試用奶粉不要錢。為了讓你媽媽睡個好覺，能產生多一點奶水。外婆通宵抱着你。你哭時，就摸摸你的頭，你馬上就不哭了。早晨，一位護士小姐進來查房，看到外婆抱着你坐在椅子上，她問外婆什麼，因為語音不通，外婆只好指指你媽媽，又指指你。護士明白了，她豎起大拇指，不知是表揚你外婆還是表揚你。

  外婆總是認為，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午睡時，你會在睡夢中拍拍手。拿到手機時，你會煞有介事地把手機放在耳邊，嘴裡說，嗯，嗯，好像是在給媽媽打電話。往廚房爬去拿橘子時，你會調頭看看外婆是否跟着你。外婆故意裝作不在乎，你就高興地叫着撅着屁股飛快地往前爬。外婆因撞着床邊的硬木叫聲“哎喲”時，你會睜大眼睛看着外婆，眼睛裡充滿同情，但一會，你又會馬上笑起來扯外婆的頭髮------
 
    寶貝，你會很快地長大。你的同胞有的是金髮碧眼，有的是黑皮膚黑頭髮。雖然美國法律反對種族歧視，但如果你感覺有人歧視你，你會埋怨你媽媽把你生在美國嗎？

    這裡，外婆只好給你講講歷史了。當年，你的外婆可是非常埋怨你外婆的父親的。

    你外婆年輕時，因為出生不好（外婆的爸爸在1949年前開過公司，是資本家）。因此，外婆被剝奪了讀高中的權力，甚至連去商店當營業員都因為政審不過關而剝奪了勞動的權力。那時候，外婆是多麼羨慕那些去讀書去工廠的女孩啊。
 
    你外婆在讀小學的時候，班上搞憶苦思甜，一個女同學的父親在1949年前是理髮的，她上台控訴舊社會的罪惡，說他父親有一次在給一個資本家理髮時，因為沒有理好，那人竟然把痰吐在她父親的臉上。她說得放聲大哭，全班同學都哭起來，外婆也跟着哭。忽然，外婆旁邊一位男同學舉着手站起來指着外婆大聲說，老師，她的爸爸是資本家，她為什麼哭，她是為她爸爸哭嗎？然後高喊，打倒資本家。全班同學都憤怒地對着外婆大聲喊“打倒資本家”。外婆羞愧得呀恨不得地上裂條縫馬上鑽進去。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你外婆的媽媽被紅衛兵剃了個陰陽頭，脖子上掛着一雙鞋子，自己敲着鑼去遊街。當鄰居們用鄙視的眼光望着外婆時，外婆羞愧得呀恨不得地上裂條縫馬上鑽進去。

    而現在，你看看中國，個個都是經理，人人都想當總經理，當老闆。而且今天的老闆比過去還多、還有錢有勢，而且，許多一夜暴富的大老闆竟也成了舊社會所說的“紅頂商人”了，用今天的時髦話說叫“權貴資本家”。今昔對比，你的外婆越來越糊塗了，不知道誰對誰錯，什麼好什麼不好。怎麼過去發家致富就是有罪而現在發家致富就是有功呢？想起中國多變的世情，撫今思昔，你的外婆也時常活得恍恍惚惚了。

    中國的事就是這樣說不清，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因此，我覺得你比外婆幸運，你至少有兩個國家生活的選擇。

    等你長大的時候，外婆會帶你去中國。會帶你去看看幾千年的文明古蹟，會帶你看看現在世界上最豪華的都市。

    你長大的的候，如果你喜歡那遍布山南海北的將古香古色的園林式建築與五彩斑爛的湖光山色融為一體的風景名勝，喜歡那展現着中華民族博大胸懷與力量的長江黃河與萬里長城，喜歡那蘊含着幾千年古老文明的佛寺道觀與皇宮王陵，喜歡那在世界藝術之林中獨樹一幟的國畫及書法以及京劇藝術，喜歡那聞着心怡吃着忘形的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餚，喜歡那從元旦、情人節、聖誕節、國慶節、春節將中外節日習俗滲透融合的狂歡，那你就選擇中國做你的祖國吧。但如果你更喜歡無障無礙的科學求真，更喜歡四通八達的便利出行，更喜歡清新的空氣、潔淨的水源、安全的食品，更喜歡自由的思考、暢快的表達，更喜歡那每天都見面就熱情招呼但從不打聽你的隱私，而你有困難時準會毅然相助的鄰居，更喜歡少幾分虛偽與狡詐的同事們，更喜歡心靈的自在、精神的安寧------那你就留在美國吧。
 
    無論你選擇哪個國家為你的祖國，你都要發誓效忠這個國家。遵守他的法律，遵循他的社會公德，習慣他的風土人情，做這個國家的好公民。

    記得以前有個華裔女孩，她為了得到美國綠卡到伊拉克去打仗，有記者問她，如果要你去打中國，你會怎麼辦？女孩回答:軍人的天職是服從。當時，網上一片義憤填膺，外婆也認為，這女孩忘了祖宗。但外婆來到美國，才知道這女孩是對的。

    中國有56個民族，就是說有56個土著。而美國，除了印第安人是土著，其餘的美國人都是來自世界上每一個地方。有德裔、法裔、意大利人，西班牙人，還有印度人，中國人等等等等。有一位熟人的丈夫是意大利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被派去打意大利。從此，他們的家庭都不再講意大利語。變成了地地道道的美國人。如果美國人都只記得自己是法國人或意大利人，每個人都身在曹營心在漢，那世界上還有美國嗎？要知道，人們從世界各地來到美國，都是為了尋找一個夢想的生活，都懷揣着一個美國夢。

    為了以後你不會有兩難的選擇，外婆每天都祈禱中美友好、世界和平。 寶貝，當你18歲的時候，你可以再選擇你的國籍。無論你選擇哪個國家為你的祖國，外婆都希望你去哈佛讀書。哈佛早上4點還亮着的圖書館的燈光，照耀着每一個學子的心靈。這裡，產生了多少偉大的思想，多少人類的精英。

    外婆衷心地期待着這一天。

    2011年3月於美國波士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