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发表于【联合早报】)
自去年年中通过《斯诺登事件和大数据维稳》及《棱镜门和国家机器市场化》两文,阐述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革命性变革之后,我一直在期待中国能够审时度势,作出相应的调整。大国崛起可不比一个差生经过努力,在班里名列前茅那样平淡与和平,往往充满了明里暗里的刀光剑影。近代中国在衰弱了近两百年之后,要崛起成为一个21世纪的全球性大国,如果用的还是冷兵器和常规战争年代的国家安全思维,结局注定是悲观的。
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立,是否意味着中国正在酝酿一场国家安全战略的革命性变革?
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统帅公安、武警、司法、国家安全部、解放军总参二部等对内对外安全部门,这并非集权弄权之举,而是一种良好的设计。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美国九一一事件之所以发生,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安全部门之间协调得不到位,所以美国在事后成立了大权独揽的国土安全部,来统筹协调安全部门的情报资源。
用经济学的角度来解读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革命性变革,笔者发现美国做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尝试,那就是国家机器市场化。美国的国家安全部门把许多国家机器的职能,都已经外包给了私营机构,这其中有许多像IBM、通用电气和Amazon这样的科技巨头。根据美国国家安全和情报事务观察家肖洛克(Tim Shorrock)的数据,美国国家安全部门每年有800亿美元左右的开支,其中70%是支付给像博思艾伦(Booz Allen Hamilton)这样的私营外包商的,这使得国家安全部门外包,成了一个价值560亿美元的巨大产业。
这种市场化的结果,就是美国的国家安全部门正在完成向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的转变;而中国的国家安全部门,依然停留在劳动力密集型的阶段。历史证明,像史塔西(Stasi),克格勃(KGB)和东厂西厂这种劳动力密集型的方式,维稳成本太高,形式暴力,效果往往适得其反,而且容易形成独立王国般的藩镇势力。根据国土安全研究公司的数据,中国国家安全部门的支出在2012年高达1110亿美元,到2015年将高达1590亿美元。事实上,维稳在中国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市场,只不过这个市场完全是计划经济。
用计划经济来经营巨大的维稳市场,很容易形成各种结党营私,巧立名目,制造冤案,以此来争取更多的维稳经费的维稳利益老鼠仓。用腐败的队伍来维稳,无异于火上浇油,要解决“越维越不稳”的悖论,就只有维稳市场化这一条出路。试想一下,通过市场经济来配置维稳资源,可以创造多少高端就业机会,可以催生多少像IBM这样的高科技企业?维稳市场化的最大优点,除了最优化资源配置之外,还有就是把维稳的对象——人民——变成了维稳利益的主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通过市场经济,何不顺水推舟?
除了国家机器市场化之外,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革命性变革的另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大数据维稳。美国国家安全局的首席信息官安德森(Lonny Anderson)在访谈中指出,美国国家安全局视大数据为情报收集和分析的核心架构,而大数据所依附的云计算,将成为兄弟部门之间的情报资产分享和比较的平台。在美国国家安全局的大数据项目中,犹他州的威廉姆斯营大数据中心,便是其最引人注目的一颗明珠,该中心占地100万至150万平方英尺,造价20亿美元左右,将使美国国防部的全球信息栅格(global information grid)拥有尧字节(yottabyte)级的设计存储和大数据挖掘的能力。一旦建成,该中心将处理国家安全局的所有卫星监控,海外监听及和“棱镜”类似的项目收集的所有数据。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在2013年的联邦预算中削减了军费,但是却增加了国家安全部门的费用,这说明美国正在逐渐把力量投射(power projection)的重心,从传统军力转向以大数据为核心的网络战力。
很多美国国家安全和情报事务观察家甚至认为,目前大数据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对国家安全的战略意义,可以和冷战时代的原子弹技术媲美。而在这轮大数据驱动的美国国家安全部门市场化的趋势中,值得注意的是联邦政府是如何通过像以国防先进研究项目局(DARPA),情报先进研究计划局(IARPA)和In-Q-Tel为代表的机构,去引导私营部门实现重大技术创新,去培育巩固壮大具全球统治地位的高新产业;这些产业又如何提升美国的核心竞争力,对产业革命宏观经济和就业市场产生积极深远的影响。
联邦政府数十年坚持“以技术领先为核心”去捍卫国家安全的原则,这原则的维系靠的是私营的高新产业群,而不是国家机器。现代国家安全的挑战,已经复杂到了美国已经无法使用单方面的实力(比如传统军力)来维持全球领先地位,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境整合多重技术。因此美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一个多样化的充满活力的私营高新产业群,因为目前的这些挑战,已经超越了单凭联邦政府一己之力所能面对的范畴。
坊间多传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是学习美国经验的结果,但形似容易神似难,中国的国家安全战略,需要一场国家机器市场化和大数据维稳的革命来脱胎换骨,否则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
作者:公民经济学家吴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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