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纪实
四.入关
三个星期很快过去,内人从广州乘飞机经由香港回到家中。一星期后,她开车送我到机场乘飞机,当她见我身穿一套新衣服,脚登一双新运动鞋走进汽车,便笑道:“你恰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乡下人的精英。”
“这有何好笑的,难道不觉得我今天潇洒许多?”我说。
“有道理。夫君若将头发也染了,岂止潇洒而已,简直如惨绿少年,傅粉何郎。而今外面花花世界,你一人独往,平白让我多添一番担忧。”内人调侃我。
我说:“头发是不能染的,此乃故国显赫男人之专利。本人虽才华略高刘家姥姥 ,容貌却远逊城北徐公,但与贤妻相濡以沫、抱诚守真,早已志行高洁,非同流俗之辈,你无须多虑。本人此举,乃不让旁人把咱爱国华侨同志看低了”
我登上国泰航空公司新式波音777飞机,眼目一新。该机环境舒适,经济舱每个座位上都有小液晶电视,录像节目有很多选择。加之空姐端庄优雅,空哥清新俊逸,服务周到、笑容可掬,使乘客如沐春风。飞行时间虽长,但心情愉快、看了几个录像、吃两顿饭、上两次卫生间、到飞机后舱伸伸腿脚。十五个小时飞机,也不觉得怎么辛苦。
我下飞机后,直奔机场海关。大厅内熙熙攘攘。入关分两区,一区为香港居民,人少、队伍短,进关速度快。另一区为大陆同胞和外国人士,至少五倍于香港居民,速度慢。我排在队后,看表才九点,心想,应该有足够时间赶上去深圳的中巴。松口气,闲情雅意,油然而生,便开始欣赏海关大厅。入关者,西方人士不多,绝大多数为华人。从人们手中护照判断,多为国内人士。现在中国富了,出国乃小事一桩,跟二十年前相比,真是翻天覆地之变化。作为海外游子,为之高兴。
为了联络方便,内人回美国时,给我一个国内用的手机。我出发前忘记问她,从香港打深圳应先拨什么号,因此我想找个人问问。我周围都是洋人,前面两米处,倒有三亚裔男士,有说有笑。因人声鼎沸,我虽听不清楚他们谈什么,但从飘过来时隐时现的语音和语调中,显然是令我感到亲切的普通话。仔细打量,三人年龄大概四十多岁,衣冠整齐,潇洒飘逸,必是常出国门佼佼者。我走上前,朝其中一人,有礼貌的说:“你好,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Pardon me?” 一句字正腔圆的英语,从那大汉口中蹦出,他用一副趾高气扬的眼神,自上而下把我扫量了一遍,根本不愿答理我,转过身去,跟另外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边笑边瞅我两眼。我尴尬之余,只得用英语说:“非常抱歉,我想你们可能是中国人,原来你们根本就不是中国人!”说完,默默回到队伍之中。
随着队伍慢慢朝前移动,我想着刚才一幕。我怎么如此糊涂,连中国人和外国人也分不清楚。难道耳朵和眼睛出了毛病?睁大眼睛,再朝三人望去,他们手中不就是那本曾经与我相处多年,无论大国小国,谦冲有礼或傲慢专横的海关人员,都会从头至尾,一页一页,认真拜读的红色护照吗?退一步而言,即使我弄错了他们的国籍,这又有何关系。难道对异国人士说句中国话,竟羞耻了他们?我出国二十多年,不同种族的人见过不少。每次向陌生人问路或请求帮忙,从未受到如此款待,今天真是大长了见识。
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低头看到脚上新鞋,终于开窍。难怪妻子说我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原来竟错在自身。国人以鄙视他人为乐,反右文革后,尤以为盛。忆当年,大城市歧视小城市的、小城市歧视乡下的、说普通话歧视说方言的、年青歧视年老的、学问高歧视学问低的、正常人歧视残疾人,……种类之多、擢发难数。我久居鱼肆,早已不知其臭,为何今日倒忘了。现在中国富裕了,国人当然趾高气扬,更何况可自由进出国门的高贵者。想到此,心中豁然开阔,反倒对鄙薄我之人,心存感激。谢谢他的提醒,让我明白又回到了一个富有特色的社会,很多人和事再不可用常理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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