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溫哥華不久,國內原單位一位也想出國的同事曾發郵件問我,你覺得移民是對的,還是錯的?這個問題當時還真難住了我,後來我回復她說,我覺得移民沒有對與錯,就看你覺得值不值。其實,我的潛台詞是,作為海一代,我們犧牲了自己在國內曾經孜孜追求的事業和理想,違背了“父母在,不遠遊”的古訓而遠走異國他鄉,這或許難說是值得的。可是,立足未來,放眼海二代,除了對遠離父母懷有無限的愧疚,海一代所有的犧牲和付出或許都是值得的。
兒子的成長經歷,也的確印證了我的上述答覆。
中國父母對孩子教育的重視和投入是舉世公認的。作為一名上個世紀80年代從山溝里出來的天之驕子的大學生,我對知識改變命運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為了給兒子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兒子在國內上小學時,我就沒有選擇按戶口所在地讓其就近入學,而是選擇了擇校,即托關係花錢讓兒子進了一所市屬重點小學。兒子小學畢業時,由於沒能考上重點初中,無奈我又不得不挖門盜洞讓他進了一所市屬重點學校。
我對兒子的教育除了重視和投入外,更是下了很多的精力。由於工作崗位的原因,那時我工作特別繁重,平時很少有空閒時間,但為了兒子的學習,我每天都儘量抽空幫他輔導,替他檢查各種作業。星期六、星期天和寒暑假,我和妻子還要忙着帶兒子去參加各種補習班。儘管如此,從小學到初中,兒子在班級的學習成績始終平平,各種榮譽和獎勵更是與他不沾邊。
兒子學習成績一般不說,在老師的眼裡,他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壞學生,但也絕不是一名好學生、乖學生。這其中有兩件事就是佐證。
一件事是,兒子還在小學三年級時,有一天放學回家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來。我和妻子很高興,以為兒子從此知道刻苦學習了,不像以前總坐不住,學一會兒就屋裡屋外進進出出。可是,一直等到喊他吃飯時,他仍然沒有動靜。我和妻子覺得問題嚴重了,便一齊進屋問他為何,兒子才哭着道出了事情的緣由,並說明天他不想再上學了。原來,那天上午上課時,兒子由於和旁邊座位的同學交頭接耳被班主任老師發現了,老師先是擲粉筆頭警告他,看粉筆頭屢投不中,繼之甩出手中的“重型武器”——黑板擦,兒子不幸被老師的黑板擦擊中臉頰。幸虧老師的黑板擦沒有擊中兒子的眼睛,也幸虧兒子當時坐在課堂中間稍微靠後的位置上,才被強弩之未的黑板擦傷得不重。
此事兒子雖然肉體上沒受到太大的傷害,但幼小的心靈上卻遭受了不小的傷害。由於突然受老師黑板擦擊打的驚嚇,兒子當時嚇得哭了起來,他用手背抹着臉上的淚水,不料淚水和粘在臉頰上的粉筆末交織在一起,弄得他非常狼狽,同學們立即送他一個外號叫“花臉貓”。整個那天下午,他就淹沒在這個被他認為是恥辱的外號聲中,因此,他覺得沒臉再上學了。第二天早晨,我和妻子倆早早將兒子送到學校,並一起找到班主任老師提出交涉:第一,作為班主任老師,必須就此事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向我兒子表示道歉;第二,必須立即制止班級同學再叫我兒子外號。如果做不到這兩點,我們只好向學校校長反映此事。後來,兒子回家說,老師已就此事向他表示了歉意,雖然有些輕描淡寫,但老師的制止令卻立竿見影,從此班級同學再也沒有人叫他外號了。
另一件事是,兒子剛上初一不久,有一天放學我去接他時,他哭喪着臉說,班主任老師讓家長去見她。我一猜就知道,兒子又犯錯誤了。見到班主任老師,她毫不客氣地說,你兒子在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後與同學在走廊打鬧,違反了學校有關下課期間不准在走廊喧譁、打鬧的規定,已被在走廊上罰站了兩節課,家長回家後要好好管管,以後必須避免類似事情的發生。面對孩子天真活潑好動的天性與學校的有關規定相衝突,做家長的無可辯駁,只能啞然。
那年我們一家登陸時,兒子已經在國內念完了初二的課程。因此,來到加拿大,對應之下,兒子就直接上了九年級。剛到異國上學,兒子面對的最大問題就是語言,那時他的英語水平還處於ESL某個層次上,遠沒有達到與當地學生同等水平。他必須一邊學習ESL,提高英語水平,一邊學習九年級的相應課程。那時每天放學後,兒子一回家就抱怨說,老師上課講了些什麼,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根本跟不上老師的思路和節奏。說實話,如果在國內,兒子這個階段的課程我還可以幫助輔導一下,可面對全是英文的數理化課本,我也無能為力。我便對兒子說,要改變這種情況,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你自己在課堂上聚精會神聽講,認真做好課堂筆記,以便於課後消化、理解。
兒子聽了我的話後,一改在國內上課時注意力不集中、走神溜號等毛病,充分、有效地利用課堂時間,他甚至將老師一些難懂的講課內容錄音下來,以用於課後複習。為了聽課時心中有數,他還堅持課前預習。如此,經過不懈的努力,他不僅用較短的時間跳出了ESL,成功地跨越了語言關,而且各科成績也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在這一過程中,我覺得兒子的最大收穫是,他已逐漸地擺脫了過去存在的自卑的心理,從而樹立起了超越自我的強大的自信心。
由於語言和文化等方面因素的限制,加之對當地教育制度和體系不甚了解,來到加拿大後,我對兒子教育的管理,也由在國內的面面俱到式改為粗放式,最後甚至大撒把。比如,剛開始看到兒子買了好多遊戲盤在電腦上打遊戲,我心裡很生氣,就想限制他利用電腦。可是我隨後注意到,這裡不同於國內,學生經常要利用電腦查找資料、繪畫作圖、做project,有時老師布置作業也是通過網上發布的,由此,我的限制使用電腦計劃自然胎死腹中。後來,我發現兒子對電腦遊戲逐漸變泠,並未因此而痴迷,我也就放心了。有的人總以為,禁摘的果子是甜的。有些東西你越想限制它,就越容易引起人們的好奇心和逆反心理,而放開限制,反倒平安無事。再比如,兒子在家有時一邊放着音樂,一邊學習和做作業。俗話說,一心不能二用。起初我對他的這種做法自然表示不解,但看到他並未因此影響學習成績也就不以為然了,心想,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愉快學習法吧。
兒子就這樣自信、快樂地成長着。每天除了學習,他最愛好的體育活動就是打籃球。在校放學後,他經常和同學們在籃球場上龍騰虎躍。就是回到家裡,他也時常和一些老大哥甚至小弟弟在社區的籃球場上打得火熱。他熱衷於參加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年他參加了學校舉辦的大型drama
表演,他既要負責舞臺燈光、道具等設計,還要負責編寫、修改劇本、參與排練、表演。正式演出那天,學校特地邀請參與表演的學生家長前去觀看。那天我和妻子也欣然前往欣賞表演。坐在學校的禮堂里,看着舞台上兒子和同學們用流利的英文瀟灑自如地表演,我由衷地為兒子在短時間內語言水平的提高感到高興,為他代表年級演出成功高興,更為他自信、快樂地成長高興。
為了解當地社會,積累社會實踐經驗,兒子在高中階段就開始利用周末和暑假打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Wendy's做漢堡。說起這份工作,其中有一段小插曲。那年夏季的一天,妻子帶着兒子去一家Wendy's用餐,其間,兒子得知這家店正在招聘員工,便立即填寫了一份應聘申請表。誰知申請表遞上去好長時間如泥牛入海,兒子沒有收到任何反饋的信息。大約兩三個月後,就在兒子已快淡忘此事時,他突然接到那家店打來的電話,詢問他是否願意前去面試。兒子自知沒有工作經驗,因此為應對面試,他作了充分的準備。結果,他順利通過了面試,並經過幾次培訓後,如願以償在Wendy's獲得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兒子在Wendy's不但學會了做漢堡,更增添了勇於挑戰的信心。擁有了第一份工作經驗後,他又跳槽到了一家專門銷售體育服裝和體育器材的Sport
Chek。這家店的薪酬不像Wendy's那樣固定,而是採用底薪加銷售提成的模式。兒子認為在Sport
Chek這種店工作更具有挑戰性,既可以激發他的工作熱情,又可以提高與人交往和認知社會的能力。雖然做這份工作開局不利,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探索實踐,兒子最終在Sport
Chek做的順風順水,直到上大學前才停止了這份工作。
由於兒子在各方面表現優異,他在高中的最後兩個學年連續兩年獲得由校長簽名頒發的 HONOUR ROLL
CERTIFICATE。雖然那只是兩張普通的榮譽證書,可他在兒子的心中卻猶如兩座豐碑,它代表了一個醜小鴨的蛻變,更鐫刻着無比的榮耀和自豪。
高中畢業時,兒子申報了UBC
、滑鐵盧和多大,結果被三所大學同時錄取,其中UBC還答應給他提供獎學金。面對這三所大學的同時召喚,考慮到經濟方面的因素,我和妻子最想讓兒子選擇UBC,因為UBC不但給他提供獎學金,
更主要的是守家在地,可以節省好多食宿、交通等費用。但兒子認為多大更適合他所選的建築工程專業,而且多倫多也具有着更廣闊的就業前景。我和妻子一合計,我們移民的主要目的不就是為了孩子的教育嗎?我們不能光考慮經濟因素,而影響了孩子的錦繡前程。為了兒子的理想,我和妻子一咬牙一跺腳,最終決定讓兒子遠走高飛,去了他心儀的多大。
現在兒子已經在多大讀完了大三,在多倫多一家相關公司Co-op一年,還有一個學年即將完成本科學業。為了給未來的就業競爭增添砝碼,兒子在完成其所學專業的同時,還輔修了一個相關的專業,這意味着他畢業時將獲得雙學位。兒子已經張開了理想的翅膀,正激情滿懷地迎接着美好的明天。
兒子自從國內來到加拿大,少了些自卑,多了些自信;少了些天性壓抑,多了些個性張揚;少了些寒窗苦讀,多了些興趣快樂。為有犧牲多壯志。我們做任何事情,可能都會有得有失。作為海一代,我們的確犧牲得太多,可是,孩子的美好明天卻對我們的所有付出給予了最好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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