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当我呼吸着国内的空气时,时而能闻到刺鼻的劣质汽油味,时而能看到漫天弥漫的粉尘。当嚼着大街上贩卖的大排档时,能体会到周围人普遍的对毒肉和地沟油的恐慌。那时的我想着,如果出国了该是多么的快乐。
我终于到了国外,时光飞逝,转眼间到温哥华已一年有余。对这个自由的世界,从当初的心驰神往过渡到了当下的习以为常。
时间,能改变一切……
这就像在进行一场恋爱,初时的新鲜感过后便总是担心忧虑着一个问题,时间和金钱的付出会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个问题每一触动,不管当下的状态如何都会折腾出一些感伤的情绪,夹杂着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人很是烦恼。
人,生而追寻快乐,这是种本能。然而,几经折腾却发现,完全的快乐,几乎是不存在的。快乐就像是泥鳅,好容易出现了,想抓住它的尾巴,它却从手边溜走了。
缘起
我在国内的生活算是轻松舒适的。一所大学任教。学校地处偏远,规模却不小。去那面试的时候,我就被周围的景致吸引住了。校园对面是座山,是当地有名的景点。山上的庙宇据说很灵,每逢周末便有无数香客前往求拜。校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湖,由一条河改建而成。整个校区依湖而造,可谓环山绕水,秀丽十分。
那会儿,清闲的时间总是很多。学校的课程安排实在轻松,一周最多十二节课。虽是新教师,课程内容却是十分熟悉的,备课简单而轻松。我刚刚去学校,没有追逐研究经费和奖金的压力,也不打算这么早就为抢夺教授头衔而做准备。于是,乐得轻松。
但,那时的我,对大环境有种恐惧感。觉得那种环境下,轻松闲适的生活是脆弱的,就像是被人小心翼翼放在桌边的玻璃杯,有一半露在了桌外,随时可能摔碎。
我无比羡慕那些移居在国外的人,虽然刚开始有些艰辛,但他们未来,他们的自由和安全似乎是板上钉钉般坚定。
于是,工作三年半之后,我辞职了。二十七八的我,又回到了学生身份,只身一人飘洋过海来到了温哥华。
学习—痛并快乐着
为了就业容易也为了节省时间,我在一个大专院校,选择了一个只需读两年的实用型专业。当我以奔三的“高龄”进入该校时,有种格格不入感。虽然周围有很多年纪偏大,重返校园的学生,但我一向抱着一种固执的传统观念,觉得二十岁左右就应该完成学业。于是,对自己的年龄有些犯愁。
我的记忆力似乎大不如前。毕业快十年了,全职学习还有考试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习惯这种紧张和压力了。我常常害怕自己坚持不下去,高额的学费和宝贵的时间打了水漂。
这些忧虑担心时不时地在孤独寂寞时候冒将出来,在心上搅动那么一两下,久久不肯散去……
尽管如此,开心和幸福的时候还是有的。比如,我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是双重学习,既学习了一门新的专业,也学习了西方的教育方式,这种同时以学生和教师的观察视角进行的学习是一种享受。
在国内时,已经听说了北美教育的无数好话。由于自己的教师经历,我对教育的方式方法极为敏感,学语言时候便被西式的教育所震撼。当我把那种与国内完全不同的教育写成博文发到自己的空间时,该文一下越过其他帖子成为我的热门帖之一,可见大家对国内教育有多么的不满。
不同点在哪里?国内教学是填鸭式的,是教师一个人的舞台。那时,我常常使出浑身解数,为了讲述能够生动活泼一些。但,只要还是我一个人的舞台时,不管讲得有多么精彩,都只是微风般拂过,之后便风平浪静。
而这里却大不同,像是老师和学生共同完一项工程。当然也有lecture,也有学生在lecture上呼呼大睡。但是,lecture并不是整个教育的核心。我们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上所谓的实验课。刚来的时候,看到课表非常惊讶,因为每门课,甚至包括英文,商业等都得完成“实验”。实验课形式多样:小组讨论,辩论,上机操作等等。这些以学生做主角的教学方法都纳入了考评范围,让他们参与的积极性非常高,知识和技能在无形中便映入脑内。
其实以前就有海外留学的朋友跟我描述过这些多样的形式。我很感兴趣,在一些班级上尝试过小组讨论、presentation和课题项目型作业等形式。开始的时候,学生兴致挺高。但是,由于学校制定的考评大纲做了限制,这些超大纲的形式只能算入总成绩的百分之五。于是,再高的兴致也无法持续,学生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通过最后那场试卷形式的考试上。他们大多选择考前突击这样的捷径来应试,该学的知识考过便忘。没有整个体系的支持,我的尝试仍然只是自己一人的舞台。
现在,我何其有幸,终于能亲身体验这种风格迥异的西式教学了,它彻底把我迷住了。但是,我也得承认,一方面虽然乐在其中,另一方面,这样的教学相对杜绝了混混而过的可能性,学习还是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的。我有时感觉到分身乏术,有些疲惫。
我以前从来不喝咖啡,却在连续几个白天老是昏昏欲睡,效率严重低下之后开始喝了起来。听说咖啡对身体害处颇多,我一开始只敢一天一小杯,而且是低咖啡因的。几天之后便升级到一天两大杯的浓咖啡。据说,我的这个学校,功课会一年比一年难,到了后头不管几杯咖啡都失效了。那该怎么办呢?有人便改喝红牛提神醒脑了。
我的学习生活再次印证了这个世界是平衡的,苦乐也总是参半的。这样的学习,快乐有时忧虑亦有时。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们应该“常思一二而忘却八九”。于是,当“八九”来时,我努力提醒自己不要被它影响,只记住那开心的“一二”便好。
遭遇困难
我认为在这遇到的最大困难便是知识的贫瘠和语言上的障碍。
以前,我自认为世间知识,不管“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似乎都略知皮毛。在当老师时,我也极力打造自己知识丰富的形象,不断地学习。
可是,到了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对西方历史文化缺乏基本的认识。本来对“小清新”的书籍不敢兴趣的我,却在一天看到刘瑜的文字时感觉到了所谓的共鸣。在“学习焦虑”一文中,她写道“多少次,半夜醒来,我睁着空空的双眼,为自己不了解巴西的政党制度、不了解东欧的私有化模式、不了解新浪潮电影是怎么回事而吓出一身汗。”然后,她还在“渊博的人”一文中,努力地为自己平反。聪慧的她虽然表达了对渊博之人的羡慕嫉妒恨,却让读者不由自主地爱上了知识“薄弱”而俏皮可爱的她。但是,越是努力,越说明她因为知识缺乏所感到的焦虑很严重。
当然,作为一个博士,剑桥大学的讲师,她背负着这样的压力,有这种恐慌当属正常。而我也觉得她也成功地为自己开脱了,某种程度上缓解了这种压力。
作为普通人,我对自己要求不能这么高。但是,基本的常识总是要的。我生活在所谓的信息时代,而且努力地想融入这个西方社会,于是,这种常识缺乏所带的焦虑时时存在。来到温哥华后我便发现,与当地人聊天时,除了工作和专业便没了谈资;旅游时,一个英文的地名都得死记硬背好半天,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更是一无所知,只能看个热闹;针砭时事,讨论政策法律的英文节目,费力都不一定能听懂;一个多月才能完成一本英文闲书,看着就打瞌睡,没了阅读的乐趣……
这些都足以让我在半夜醒来时“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我的英文应付生活学习基本没有问题,但所有文化及语言上的障碍却让我有了被边缘化的危机感。而且语言的学习也因为文化上的差异和缺少当地朋友的交流而举步不前。我听说,这里的老板看中的是能与同事打成一片,交流上能够与公司文化契合的职员。当文化上的差异直接与饭碗挂了钩时,我的这种恐慌感便落到了地面实际了起来。我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了。
既然无法绕道走便只有迎难而上了。我羡慕别人平坦的道路,但转念一想,人生苦短,好容易来世间走一遭,过得平平淡淡实在没意思。不如奋斗一番,精彩一场,才不枉此行。
坐标放低,快乐就来了?
我生长在中国中部地带的一个小城市里。我的家乡盛产燃煤,遍布着很多具有安全隐患的小煤矿。长辈常常对我说,要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啊,比比家乡那些采矿的年轻人,你是有多幸福啊。
那些采矿的人,我是见过的。他们每日都得冒着生命危险在小煤矿里连续工作近十个小时。很多时候,在矿井低矮的地方,他们必须持续地躬着身子挖煤。他们的工作往往是超过身体负荷的,在又黑暗又潮湿的地方干出一身黑汗,如同经过了酷刑。更可怕的是煤矿随时有塌陷和瓦斯爆炸等安全事故发生。他们每下一次井,便是把自己的脖子放在刀尖上。而这样的拼命换来的血汗钱却也不多。
是的,相较他们,我是幸福的。
可是,
当我与那些工作稳定未来确定的上班族相比较时,当我羡慕那些一口纯正英文交流无障碍的CBC时,当看到那些一家人生活在一块其乐融融的情景时,我感到自卑和烦恼,觉着命运亏欠了自己一般,对当下的状态就有了些忧虑和不满。
这个岁数,我应有个工作,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存款只出不进,还得靠父母的支持过活,实在不孝。
这个岁数,我早该谈婚论嫁。家人每次来电,总会有意无意透露出他们的希望,希望我能在学习时便能谈婚论嫁。其实,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温哥华,嫁人是“老大难”的问题。而且绝非超级美女的我,还在求学状态,各方面不算稳定,在当下功利的世界,怎么谈婚论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行一种说法,就是把自己的坐标放低,与比自己过得辛苦的人相比,会更加懂得感恩和珍惜。但这也只是理论上而言,因为不管如何,人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的。在牙痛的时候,当然可以安慰说情况还可以更糟,但这种安慰却丝毫减轻不了痛的感觉。
不过,这么把坐标放低,至少可以保证不至时时怨天尤人对生活不满,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也不至成为祥林嫂,四处诉苦惹人厌烦。虽然与过得比自己苦的人相比较,有些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味道。可是,换个角度想,日子过得比他人幸福,还成天愁眉苦脸,苦不堪言,对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会不会不肯滋生同情怜悯之心呢,对生活的恩赐会不会是一种亵渎和浪费呢?
于是,我时刻提醒自己要把坐标放低,时时抱着一颗感恩的心。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真正在大苦大悲之中生活的人,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寻不着任何解决的办法。而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当你羡慕他人活得光鲜亮丽时,别人也在羡慕你呢。
信仰中寻找喜乐
以前,在想到“断灭论”时,便不寒而栗。不敢想象人生就只有这白驹过隙的百年,过后便流于虚无,什么都没了。
不甘心的我在看到“宿命论”和“因果论”时找到你了安慰。如果人生是世世代代无数个轮回组成,生生世世生命不息,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而且命运早已定下,烦恼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明朝时的了凡,在自己的命运被算定之后,同云谷禅师一起,静坐在栖霞寺庙,三天三夜,了无妄念。为什么?当确信一切都有定数,人力不能改时,心就自然安静下来了。禅师之后教了凡”因果论”,说道,人如果做好事的话,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了凡下山后便时时做善事,最后命运真的改善了,过着幸福的生活。这些事情,他都记录在《了凡四训》中,是送给儿子的家训。既然是家训,那应该都是真诚实在的话语,我于是开开心心地想要自己相信。想把自己交托给命运,除去烦恼。
但是,既然是轮回,生命轨迹便是一个圆圈,并不总是往上走的。下辈子如果根本不知道世间有轮回果报这回事,而行了恶的话,岂不在下下世有可能会投身成一只臭虫?不行,还是得想办法跳出这个轮回,于是我自然地想到了佛法。希望能通过佛法,忘却烦恼,了脱生死,跳出轮回。
我阅读了几本相关的书籍,也向学佛的长辈们请教了基本的理论。佛法讲究的是一种自我的觉悟。很多人以为在寺庙中拜拜便是信佛,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因为佛祖释迦牟尼在《金刚经》中就明确地说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要见“诸相非相”,首要便是得放下自我,达到“无我”的境界。可是,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也达不到那个境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费劲地寻求除烦去恼之法了。我终于发现了自己资质鲁钝,成佛似乎是漫漫长路,我自卑地觉得凭己身的力量似乎很难达到。
学佛之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但我并未停止对喜乐的追求,对永生的渴望。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走入了一个基督教会,并在一个牧师家庭住了半年之久。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到忧虑和烦恼。任何时候他们都倚靠上帝,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相信神会带领他们走出来。我十分羡慕这份虔诚和平和。基督徒无疑是幸福的。
有人说信仰是洋教士传来的精神鸦片。如果精神鸦片可以让人这么无忧无虑一辈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爱与善的光辉,那我愿意一辈子吸食。圣经告诉我们,信则得救。这样,即使是悟性不高的我,只要相信有这么一位真神存在,倚靠他便可得救。于是,自然而然地,我便信了基督教。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基督徒。在信仰之路上,我碰到了很多可爱的人。每一个人身上都彰显着神的荣光。我感受到朋友间温暖的爱与被爱,越来越开心了。
教友们分享了许多让人感动的故事。比如,有一次,我们听到了晨曦会的刘民和牧师的亲身经历,感动不已。他曾经混迹于黑社会中,而且曾是一位吸毒者。在神的带领下,他成功地戒毒了。之后,他不用药物,用福音帮助许许多多的瘾君子戒了毒,走向了正常的生活。在这个分享中,还有一位让人感动的人物便是他的母亲。刘牧师的母亲是一位传道人,在儿子误入歧途时,受到很多冷嘲热讽,却对神没有抱怨,仍然坚持祷告。最终神的爱和母亲的爱化解了儿子心中的仇恨和灰心,让他脱胎换骨。
正是有这么许许多多美好的见证,让我看到了上帝的爱和能力。我渐渐相信,跟着这么一位神走,便没有好担忧的了。当把自己交托给神的时候,烦恼的包袱也甩给了他,我自己轻松了很多。
当然,我也体会到,完全的交托很难做到。信心的增长是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我羡慕那些对神有着强大信心的人。他们当属世上最快乐的人。凡事交托,烦恼自然没了。这比单纯地相信“宿命论”又幸福了很多,因为虽然命运有定数,却无法知道前方的路是好是坏。但是,倚靠神却不一样,前方的路是他给铺好的,就算有挫折,看似“山重水复疑无路”最终也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随着信心的增长,我的心态相较以前更加平和了。而且,就算遇到了烦心事,也有了时时刻刻都能倾诉的对象—上帝。虽然,我仍然没有做到完全的交托,忧虑和自寻烦恼还是会有时来侵扰一下,但希望总是在前方的…….
结语
为了追寻快乐和幸福的生活,我从国内追到一路追到了这里。原以为,环境的改变会带来快乐,却发现在物质层面上,人不管过得多好都不可能满足。因为人心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于是烦恼也自然无止境。
所以快乐和幸福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享受。它可以是一颗“常思一二”的感恩的心,也可以是时时坐标放低的技术处理,它更可以是因着信仰而放下自我后对神的完全交托。
不管如何,我不会放弃寻找快乐。也许,追逐的本身也是一种快乐。
于是,此番追逐,经历宝贵,是以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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