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豆

 我相信，每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认识豆子了。两三岁的时候，我知道了蚕豆，豇豆，四季豆，还有叫做月亮菜的扁豆，知道了豌豆公主。后来也慢慢知道了红豆沙可以做包子，黄豆可以做豆腐，绿豆可以做冷饮。可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就是老虎豆和刀豆了。

 老虎豆是野豆，山上长的，炒着吃很香很香。但是老虎豆也很硬很硬，不然怎么叫老虎豆。我一般只能吃一粒，也许那时太小，妈妈怕我崩了牙。很大的一粒，有蚕豆那么大，不过是圆的，慢慢用牙去磨，吃一粒要半个小时。可是那香味总是很诱人。

 另一种就是刀豆。至今还记得爷爷牵着我，在院子里教我认刀豆。那模样，活脱脱地像一把刀。我对刀豆的样子记得最深刻，回过几次老家，大都是夏天，所以院子里总有刀豆。刀豆的豆荚很大，特别的厚实，里面的豆子很小，主要吃豆荚。我没有吃过新鲜的炒刀豆，后来知道刀豆新鲜的时候容易中毒。因此，刀豆一般都是腌着吃的，酸咪咪的，加辣椒一炒，很下饭。后来就出国了，再也没有见过刀豆。

 有一回，回国去南方游玩，才在广东广西一带见到了刀豆。桂林的街边上，有那种车推的小摊，里面都是一些腌制的小菜，一大瓶一大瓶的。你要喜欢什么，用一个竹签子一插，一块钱两个。我猛地看到了刀豆，要了两个，却要了我两块钱。说刀豆很巴实，一块钱一个。也好，圆了我好久的刀豆梦。小时候在家吃刀豆，都是切好的，可这里可以吃到整条的大刀豆。在炎热的南方，一手一把大刀，李逵似的，吃起来酸咪咪，真过瘾。

 前些时候，我去一个中国朋友家作客，她说有道菜是刀豆。我很开心地去找，半天没有找到。问她，她指给我一看，竟然是一盘四季豆！我说，“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是四季豆”。她反而说，“四季豆，不就是刀豆么？”

 我哭笑不得，再问她，“既然你把四季豆叫做刀豆，那么刀豆你叫什么？”

 她也更奇怪了，“刀豆，不就是四季豆么？四季豆，不就是刀豆么？”

 更让我奇怪的是，那一晚上大都是中国人，我都问遍了，东南西北都有，在场的居然没有一个中国人知道或者听说过一种像刀子一样的豆子！叫做“刀豆” 。他们说，你一定是在爪哇国见到的这个刀豆，你出国的时候不大，肯定记混了，记错了。中文里刀豆就是四季豆。

 气死我了。我想，他们一定串通好了一起在逗我，故意的。可是看大家那认真而且很无辜的样子也不像啊。要装，总有人会不小心笑出来的。

我当然不会认输，问主人可不可以上网。我打进“刀豆”古勾，图片。我懵了，看到的图片确实都是四季豆，还有不知道什么怪怪的豆子。还好，我还是看到了几张我熟悉的刀豆照片，不过大都是日文的。有人就幸灾乐祸地说，“嘿嘿，看，错了吧？是外国滴！嘿嘿嘿嘿。”

我无语，继续搜寻。发现英文网站里说，刀豆原产于中国，翻译成Sword Bean，也叫Sword Jackbean，学名Canavalia Gladiata ，有五十多个品种。日文看不懂，但通过翻译机器，也说原产于中国。内销转出口？我不会真的记错了吧，在外国看到的？我的记忆力不至于这么离谱。我想父亲总应该知道，他可以为我作证。电话里老爸斩钉截铁地说，“刀豆就是刀豆，本草纲目里就有。”

有人撑腰，我腰板儿更硬了，大声宣布：“喂喂，哈喽哈喽，真理啊，有时候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知道很多地方人把四季豆叫做刀豆，因为，” 我清了清嗓子，“那是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刀豆。现在你们看看照片，四季豆哪一点像刀子？四季豆难道比刀豆更像刀子？”

我扫视着大家将信将疑的面孔，终于算是籯了。我想，认为自己没错就得有勇气坚持。太盲目顺从了，不也太小媳妇了？哼，那不行。

（看照片，这才是刀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