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国和富国的富人和穷人
气温到了华氏零下五度,摄氏该零下二十了。好冷啊。
有人开车,我可以穿上高帮雪地靴了。风呼呼地吹,大雪沿着水平方向落到地面。我们一深一浅地走向车子。他发动了车,让我先坐进车里,自己挥动着雪锹铲雪,看他鼻涕都快冻出来了。车里的温度半天也上不来。我打了个寒颤,手套还得戴着。
车子缓慢地开动了,后面拖着浓浓的白气。穿过几条街,向左一拐上了一座桥,在红灯前停下来,准备并入高速。桥上的风更大,雪被吹得飞舞起来,勉强可以看到前面的红灯。这时,我看到车的左边站着一个人,胸前挂着个牌子在乞讨。看不清他衣服的颜色,应该是黑色的,反正白雪已经覆盖了大半身。我们车里已经暖和起来,可看见他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拿出两块钱,叫外子打开窗户。刺骨的寒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毫不留情地。那人瑟瑟地快步走过来,颤抖着接过钱,说了一句:“God bless you! ”
不知道两块钱能做什么。我想,附近有家麦当劳,有那种一块钱的芝士汉堡,还可以买一杯热咖啡。我问布瓜,“你刚才看到那人的眼神没有?你说,是感激,还是无奈?是不是很绝望?要是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意愿来这里站着。”
“我看到了希望,因为,我们给了他希望。你看见没有,他拿了钱并没有走,还站在那儿。因为他知道,还有希望再拿到钱的。”
“那他可能还有家庭,为他的孩子再要点饭?他也有老婆的吧?”
“谁知道,电台说了。他们都住大桥下面。”
“那些超市不是愿意让他们进去暖和暖和,还有政府不是也有收容所么。搞不懂他们怎么不愿意去。”
“听说不自在,还有很多虫子。”
高速公路的右边,是一片一片的住宅小区(Subdivisions),大都是中产的家庭。路的右边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球场的那边有条小河,旁边是片小森林。那边是豪宅区,都是几百上千万的庄园。听说今年年成不好,连富裕的人家也受到了冲击,有些人家已经把屋子里的温度从74度调到68度。可是,四千多尺以上的大屋子,68度也要很多暖气费的吧?如果谁能让出一家,哪怕一家,可以收容多少冻死骨呢?这就是美国,最富裕最伟大的美国。
中国没有这么富裕,可是也有不少富人。我的舅舅算是个比较富裕的中产,年纪轻轻就当了什么官,有车有房,在市中心的一个高层的五楼,有一百好几十平米。前几年我回国,觉得房子还算豪华,但是也有比不上美国的,就是暖气老是上不去,害得我在家还穿着羽绒服。舅舅说,中国还是穷国,房子大了,但基础设施上不去,暖气费没有几个人付得起的。即使很有钱暖气也上不去,老是限电还跳闸。
“你舅我算是不错的了,我知足了。你来看看这边。” 舅舅带我来到窗口。我朝下一看,那是一个建筑工地,挖了好深的一个大基坑,可以看出,那又将是一座摩天楼。有些工人在坑里干活,扛着很重的钢筋,很艰难地爬到那些摇摇晃晃的架子上。坑的周围,是一些建筑材料,还有一些工棚。舅舅说,那些工人就住在那些棚里。
我呆呆地看了很久。那些棚子只是一些黑色的一种布遮挡,门很简陋,一定会漏风的。虽说没有零下二十度,但也是滴水成冰。那几天我就时常往下看,还走下去和他们聊天。他们是一个地方来的,安徽西部一个什么村子,忘了名字了。不像美国的工人有厚实的工装,他们穿着各种式样的廉价衣服,又旧又单薄,每个人都缩着脖子,手插在口袋里。我看了他们的“房间” ,一张破木桌子,一些竹子床,床上一些说不清什么颜色的棉花被子,床底下都是脸盆袋子什么的。我只是在门外远远瞄了一眼,没有进去。问他们不冷吗?“哪有不冷的,习惯了”。家乡冷吗?“也冷,但是有家,家里暖和”。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苦钱啊,在家里苦不到钱”。不知道什么方言,把挣钱叫做苦钱,可是看着他们的生活,确实应该叫苦钱更确切。他们说,“你们城里人好命啊。” 我竟然无言以对。我想说,我其实在美国,而美国好多穷人反而是城里人。但我还是咽了回去。
更让我触动的是他们吃的饭。应该说,饭是吃得饱的,就是没有什么菜。哦不,应该是有菜的,也只有菜。他们就在工地上露天支一口好大好大的锅,用板车拉来最便宜的白菜,切切一大锅,用一个大铁锹搅和着,加油加盐,如此而已。天天如此,餐餐如此。好像有点肥肉片片,但是很难找到。他们说,干粗活的,饭吃饱了就有力气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讲营养科学,觉得文不对题。
我对舅舅说,我想买点干切牛肉给他们吃,我出钱。舅舅说,牛肉就不必了,买点猪肉吧,可以买得多些。舅妈卤了一锅猪肉,还煮了一锅茶叶蛋,我就拎给了他们。开始他们还客气不肯要,后来又说要给钱。我说快过年了,算我们“城里人”的一点心意吧。
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超市里三毛九一磅的鸡腿和八毛九一磅的family pack猪肉,我就想起那些住在棚子里的中国乡下工人,要是买上送他们几大包多好哇,就可以和他们谈谈我熟悉的营养科学,淀粉脂肪蛋白质。我也想到,美国的穷人还是要比中国的要好命一些。
同时,一看到那些克扣工钱的报道,我就切齿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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