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要说平凡不容易
lakehulake
请勿倒读本文题目,这是“不凡中的平凡”,绝非“平凡中的不凡”。本人近几年在纽约《世界日报》发表过一些关于摄影的短文,主张平凡的摄影,反对拼了老命去拍太使劲的东东。上个月贴了一篇短文讨论构图,有网友留言,建议配图。今日再贴一篇,并配图两张。本人不是摄影师,也不是发烧友(本人不玩器材,仅用一部四百美元八岁年龄的佳能 Power Shot SX100,随手拍拍而已),故拙文谬误多多,还请网友批评。
摄影漫谈之一:不凡中的平凡
说到摄影,人们通常强调,要在平凡中发现不凡。但是我认为,若要进入更高境界,反而要在不凡中发现平凡。
过去摄影圈有一种说法:若能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发表作品,就算是得到了摄影界的认可。显然,这本杂志的意义并不局限于自然地理和旅游探险,而且也涉及摄影。由于该杂志影响大,世界不少地方都先后出现了合作版或山寨版。在中文图书界,先是台湾出版了类似杂志,栏目设置几乎就是美国的翻版。我认识一位旅居纽约的上海摄影家,他经常接到台湾地理杂志的委派,到中南美洲去拍照,从事类似于人类学和地理、旅游方面的考察。后来国内也办起了同类杂志,栏目内容也几乎如出一辙。
发表于《国家地理》的摄影作品,绝大多数都不是摄影棚里人为摆布的摄影,而是户外自然摄影。摄影家涉足高山密林、激流峡谷、非洲部落,他们在疾风暴雨、浓云晚霞、魅影逆光中追求难得一见的不凡,例如猛虎扑食、深海游鲨之类,其作品每每因此而引发读者惊呼,于是效尤者众。在全民旅游的今天,野外的自然摄影,已成为无数发烧友的最爱,他们在蛮荒之地的旅行中,执意寻找、发现、捕捉不凡的摄影场景。
早在大半个世纪前,美国著名摄影家亚当斯给《国家地理》做过外勤记者,在自然与荒野中拍了不少好照片,其中有不少便是在平凡中发现不凡。例如,有天傍晚在完成了一天的拍摄后,亚当斯驱车返程。途中他看到一处普普通通的村庄,天上暗淡的流云缓缓地沿地平线漂游,初升的月亮也缓缓升起。在这平凡的乡村景象中,亚当斯感受到了一种宁静、安详和神秘,以及宁静中的涌动。他的心被触动了,立刻停车抓拍,捕获了这转瞬即逝的感觉。这是他在平凡中捕捉不凡的经历。与此不同,亚当斯也有相反的经历。有次在高山森林拍摄了不凡的景致后,他在密林的背景前看到了一株普普通通的白桦树,被逆光衬托出来,虽然平凡,却有平凡的魅力。
但是,在国内地理杂志上发表的摄影,全然没有亚当斯的品味,而常是所谓不凡的“画意”或“诗情”照片,其媚俗,诸如江南烟雨、小桥流水之类,甜腻得令人作呕。
在21世纪初,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出版好几种了《国家地理摄影精选》影集,收录该杂志百年来发表的摄影精品,以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的作品为主,既有不凡之作,更有平凡之景。欣赏这些影集,我自问:平凡与不凡主要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是天气、设备、景点等外在因素决定一件作品的成败,还是摄影者的修养、品味、眼力等内在因素决定艺术水平的高下?
我认为,真正的艺术水准,得自摄影者的内在修养,而不仅仅是外在条件。相对而言,要在平凡中发现不凡比较容易,而要在不凡中发现平凡却不太容易,因为“不凡”容易抓人眼球,而“平凡”则容易被人忽视。至于何为“不凡”,何为“平凡”,其实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曾读到一位北京摄影家的旅行笔记《我思故我行》,此书似乎为上述思考提供了一些答案。书中的摄影,有点像国家地理杂志的作品,多在西藏、新疆等人迹罕至的高山峡谷所摄。上世纪80-90年代,人们不易前往那些地方,其景色的确罕见而不凡。但是到了21世纪,青藏铁路建成,高速公路四通八达,不少摄影者也有了私家越野车,现在发烧友已不难去西藏新疆猎影。所以,《我思故我行》的真正价值,不是作者到了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拍摄那些常人难及的不凡场景,而是书中作品所透露的艺术修养,正是这修养,才使不凡的场景能让凡人接近。此书是画家出身,艺术修养较好,后来做摄影记者,行走四方,眼界和思想都很开阔。从书中文字可以读出,作者对摄影场景有独到的观察、发现和思考。
我认为,摄影的要义不仅仅是在平凡中发现不凡,而更是在不凡中捕捉平凡。唯有平凡的作品,以其平实的艺术语言,才易与普通的凡人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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