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上世纪中叶景象:老虎灶 唐夫 我写过几篇回忆录谈我们小时候的生活状况,现在人(五十岁以内的吧)可能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或者说很模糊了。 关于老虎灶这个词,大概只有六十岁以上的中国大陆人才明白是什么玩意儿。可能那时候中国城市各地街道都能见到。而回忆那时候,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由然而来,特别是在酷烈寒冷的冬季,天阴雨湿而又缺电的日子,路灯又特别稀疏光弱,黑沉沉的凹凸坑洼坡路,夹杂于迂回曲折的小巷,有些歪陡石梯之道象华山之路,鬼影般扭曲在饥寒交迫的岁月,人活得郁闷不堪的。 那时候没有足够的柴火与煤炭“挥霍”,需要热水开水的人们只能提着家用水瓶走一两里路去老虎灶前排队。在规定时间,或者有了足够的水温时,才开始让人接水装瓶,提回家来饮用或者洗脸烫脚。因为怕冷,重庆人把晚上用热水洗脚叫做烫脚,听来象杀猪。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就是把冻僵的双足放进木盆,倒入这样的开水慢慢升温,就感觉很愉快了。人、一但遭受无限的熬煎,幸福指数会陡然跌得很低。比如那时候偶尔吃饱,或见到菜里有点肉片影儿,也会欢乐无比。这些另章再说。今天只讲老虎灶与开水的趣事。 那时候的街道,千万户人家拥塞,某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十来平米的房屋,被当地街道机构设为开水供应站。里面是一个差不多又一两人怀抱的小锅炉,因地制宜,形状各异。此用煤加温烧水沸腾以供民用。锅炉一般是钢板卷成的环形双层长筒罐形,里层通过火,让夹层里的自来水受热,外层装有两三个自来水龙头伸出几寸,炉上配有温度计。有的锅炉是看蒸汽冲出来就好。在定时放水卖给我们这群提水瓶来等候的孩子,都是承担家务的老手啦。那年头父母都在工作。家里有婆婆爷爷的,孩子们才会幸运。当然,官员家里有佣人,美其名曰保姆。那是红一代们的特供。由他们替换为那些被搞掉的剥削阶级。 可能那时候我八九岁,凡是家里热水瓶空了,又不可能仅仅为此动用炉灶生火的大工程,仅有的几十斤或者上百斤煤需要很精打细算的使用,才能维持一个月家里有煮饭生火的燃料,家家户户都十分珍惜使用。于是,去开水站是家务事中的一项必须。 还记得购买这样的开水需要预先准备好票证,一张指头大小的纸片上印刷了水票二字,或者两分钱数额。一分的可以装满五磅水瓶,两分的可以装满八磅水瓶之后,盖上木塞,提回家去。管理水站那个人只负责收取水票,不出售。买水票需要到街道办事处里有人专卖,一次可以买十张二十张都行,这倒是没有定量似的。所以,每家每户都购买得有这样的开水票,需要的时候就呼唤孩子提着水瓶去水站买开水。当一个国家被无知而残暴的农民统治的时候,万事万物都需要号票,连微薄的那点工资,也无权购买生活用品。 我每次去要么有人排队等候,要么的烧水锅炉能量不够,仍然需要静静的等待。而这样购买之后提着水瓶回家这一路有的是坡坡坎坎,小巷歪道,孩子的时候,难免顾此失彼,晃晃糊糊的就摔跌一跤,那玻璃制作的瓶胆就立即炸开,一瓶开水冲到地上还算阿弥陀佛,如果冲到孩子的脚上,那样的烫伤,可能发生的惨像。那年代的家庭用具绝大多数由竹器代替,水瓶的外壳就是竹条编织,使用时间稍长一点,经过水浸泡就会坏掉。这样的水瓶提水很危险。一个竹篓里面装玻璃瓶胆,环绕玻璃下面仅仅是一个铁丝穿过一个小木板垫一块小胶圈规定瓶胆。而今这样的水瓶城市里早绝迹了,可能很远的深山老林仍有。 奇怪的是,现在广场舞的跳跃者不乏有童年时也去这样提过开水老人,也有的遇到我上述的状况。有闲心的人读一下重庆女作家虹影的作品【饥饿年代】有描写的镜头,那倒不是愉快的享受。俗话说久走夜路总要闯鬼,我曾经有过因为走路摔跤而爆了水瓶,挨烫的经历好像没有,但回家还是被父亲恨恨骂了一顿。一位与我同龄略大的亲戚,她一次被烫,大腿以下皮肤留下终生痕迹。 因为抗美援朝和封闭铁幕的年代,中国处于物质极其匮乏的岁月,什么都缺,什么都珍贵,什么都罕见,家里不可能保障有足够的热水或者开水使用的时候,几乎每天我放学回来,提一下水瓶空了,就得立即提着往水站跑。与此同时,一定不能忘记剪下一张小水票带上,不然,水站的人绝不恩赐。 越过饥寒交迫的人祸年代,去买开水的时候少了。十五六岁时,煤炭与柴火的定量供应,几乎能能省出来在做饭之余烧水。因为父母都在纺织厂里工作,工厂里有时候会给予职工一点柴火补贴,或者去远处什么地方和当地农村有了商量,能购买一些。平常政府供应限量的煤炭柴火勉强维持。从那段时间之后,我就没有打开水的记忆了。不过,煤炭在那年头一直是家家户户的珍惜物儿,得精打细算的使用,不然断了炊烟难熬。为了采煤,我与邻居的小孩子们一块半夜起来,翻山越岭走上十里八里的荒山,去挖掘在山里深埋的泥土之下,有一种近乎灰色的泥土,挑回来作为煤炭的辅助燃料。为了争挖这样的煤泥,我和别的人打过架,还有一次被垮塌的泥土掩埋了半身,被同伴挖救出来。今天才有机会写这些,还真是谢天谢地。 小时候家务事多,我无形中便少有机会读书学习,童年在学也常不专心。获得的知识像打水漂一样不牢。留下来的印象,不过是童年那些碎碎叨叨的往事。今天想到小时候打开水,就碎碎叨叨写了一篇。作为一种消遣,也想把那些流逝的往事,与而今截然不同的生活景象对照。每次回国看到人声鼎沸的同龄人在唱红歌,我是多么想让他们再回到那年代,还能唱得这么欢? 当然,现在的孩子没有机会这样拿着开水票走很远的街道去买水,更不会被去那么烫上一下。和那时候比较,说“厉害了,我的国”,也行。但要在西方国家面前这样大言不惭。我觉得现在的中国执政者脸皮真厚。 想想老虎灶,该痛改前非了。那可不是像今天的自力更生叫嚣者,神经兮兮的说:能挑两百斤走二十里路不换肩,这样吹的。 2018-12-07 初稿于赫尔辛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