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與兒子在一起。與兒子聊天就談到了這個話題。我總是很喜歡與兒子討論諸如此類的話題。喜歡聆聽年輕人的想法, 從中可以清楚他們如何看待這些問題。
我問兒子: " 你認為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十五歲的男孩。放棄自己的生命?"
兒子說: " could be anything, like pressure, friends, family. Etc."
於是我和兒子討論了很久。兒子所在的高中, 沒有孩子自殺。但是同一學區的另一所高中, 在兒子讀高二的時候, 有一個男孩開槍自殺。我一聽, 高二正好15歲。這真是一個容易走極端和又非常敏感而脆弱的年齡啊。
與兒子的談話, 我還是更多的得到了一些信息, 希望與家有男孩的父母分享。
兒子認為在學校有一些孩子會受到很mean的對待。孩子們之間的傷害有時會很大。比如有時大部分同學會集體取笑一個或者兩個孩子, 諷刺, 挖苦, 被取笑的孩子則往往沒有朋友, 孤獨。兒子覺得高中時, 沒有朋友, 沒有自己的一個圈子是最痛苦的。
那 個年齡是需要朋友的認可和接受。當然也有來自父母的理解, 關心, 鼓勵和欣賞。那是一個害怕孤獨的年齡。也是一個看重朋友勝於一切的年齡。更喜歡和希望被父母讚揚, 被朋友肯定, 被學校和社會接受的年齡。一份關愛, 一句鼓勵, 可能會使一個陷入絕望的孩子看到光明, 一個孤獨的年輕靈魂感受溫暖。
兒子還跟我講了 一件事情, 一個男孩曾經說過: 想離家出走, 不是開玩笑的隨便說說, 是有了一定的計劃和準備。因為他父母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他認為永遠也達不到父母的要求。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是親生兒子。當時兒子對他說: plese do not do this , 你的爸爸媽媽會非常傷心的。這個孩子說, 不, 我覺得他們不愛我, 還可能恨我。這個男孩說他設定了一個界限。如果他的父母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 再作一件相同的事情, 或者再說一句相同的話, 他就離家出走。後來的一個星期, 男孩的父母沒有像從前那樣push 他, 所以他決定不離家出走。
與兒子談論高中生與大學生的自殺問題。引申出了孩子們之間的傷害, 以及父母的責備, 等等一系列話題。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其實孩子們的世界並不像我們認為的那麼單純和簡單, 有時候也是很殘忍和殘酷的。
記得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 我在讀小學四年級時。曾經是班長。那時的小學生要加入的第一個組織是" 紅小兵"。我在五年紀的時候, 才改叫"少先隊員"。每年有兩次加入的機會, 到了四年級時, 班裡大部分孩子都是紅小兵了, 只剩下了四 五個調皮搗蛋的男孩。
有 一次, 班主任老師和幾個班幹部討論那些孩子入隊的問題。這個經常打架啦, 那個考試總是不及格啦。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作一團。我推薦王XX, 他學習還湊乎, 而且不打架。比較沉默的一個人。其中一個孩子說:"他經常去飯店舔碟子"。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老師。 老師還未回答。那個孩子說:"當然, 我爸爸說, 這是資產階級享樂主義。真丟人, 丟我們四一班的人, 也丟全學校的人。" 於是大家都不說話了。老師最後說:"他們家確實困難。糧食不夠吃, 我曾經家訪過, 也很可憐。" 具體細節已然忘卻。但這個十歲男孩因為舔碟子而被拒之於紅小兵組織之外的事情, 我卻記住了。而且從此全校的孩子都知道了他去飯店舔碟子的事情,對着他指指點點, 評頭論足, 滿眼儘是不屑和歧視, 他成了醜聞的中心。從此以後, 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記得回家後還問過爸媽, 也清晰記得父母的嘆氣。和媽媽說過的話:"你可不要跟着別的孩子一起取笑他, 沒有人願意去舔別人的牒子。。。。"
多 年以後, 在與兒子閒聊時, 又想起了那個沉默的小男孩, 永遠的停留在了十歲的模樣。抬不起頭來的眼神, 自卑的神態, 除了父母的貧窮和疏於照顧, 可能更多的傷害來自於同齡人的諷刺, 疏遠和冷漠, 年少時的傷害是否會伴隨他的一生, 他的記憶里是否永遠忘不了那些同樣稚嫩但卻充滿了敵意和鄙視的目光?
我讀大學時, 班裡有一位男生是回民。當時學校沒有回民食堂。食堂里很少有純素的菜類。大部分男生都喜歡吃肉, 所有人都認為他在裝, 說什麼" 十個回民九個裝。"全班同學和他的關係都不大好。有些孤立, 所以就習慣了獨來獨往。有一次, 同宿舍的另一個男生乘他不在的時候, 就將一大塊紅燒肉放在他的碗裡。他當時生氣摔了飯盒, 回家了。他爸爸通過省宗教事務管理委員會告到了學校, 放肉的同學記大過處分。
處分的決定在學校廣播裡公布的時候, 所有的同學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面。覺得他小題大作, 害的同學背了處分。就連我這樣原本有些同情他的人, 也認為太過分了。因為我也不愛吃豬肉, 同學間開玩笑, 小事一樁, 至於讓同學背處分嗎?
兒 子一直有穆斯林的同學和朋友, 而我們是基督徒, 但是他們彼此尊重各自的信仰。記得兒子讀高中時, 我曾經與兒子分享過這個豬肉的故事。
兒子很激動, :" 太粗暴了, 媽媽你怎麼也會那麼想?"
我說: "因為在我們小的時候, 好像不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媽媽現在覺得那樣想, 是錯誤的, 同流合污很不應該。"
兒子安慰我: "媽媽, 你知道錯了, 上帝會原諒你, 但你要對那個同學道歉, 你說了嗎?"
我說: "我剛剛才意識到, 大學畢業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
兒子說:" 如果以後碰見, 一定要道歉, 說對不起。你在心裡認錯, 在神面前罪。也要在人面前道歉。"
一直認為孩子的世界單純, 簡單, 其實不然。大人的世界, 或許因為年齡, 閱歷, 修養, 偽裝, 禮貌, 或者言不由衷, 說出來的言語也許還有所遮掩, 有所取捨, 顧全大局。而孩子則不同, 他們會直抒己意, 直接了當。由此而成的傷害會更大, 而孩子的承受能力, 抗壓能力又很低, 所以這樣的傷害程度會很大, 也可能是毀滅性的。
孩 子的世界折射出父母的世界, 是大人世界的一個縮影。孩子的心靈世界, 孩子的信仰, 人生觀和價值觀, 需要大人的教育, 引導和帶領。
觀察孩子的世界, 反思我們的心思意念。
我們是否在標榜自己善良和同情心的同時, 卻歧視更弱小和卑微的生命。
我們在教育孩子尊重生命尊重他人的同時, 卻口無遮攔的鄙視他人的智商和能力。
我們在憤憤不平遭遇種族歧視的同時, 是否也在踐踏和傷害着其他族群的自尊和權利。
我們在抱怨別人的雙重價值觀和人生觀的時候, 是否也沾沾自喜自己的文化和價值觀是獨一無二的完善。
我們在感慨孩子的世界有時也很殘忍的同時,是否應該反思作為父母的我們傳承給孩子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風景.
孩 子的世界, 本應單純而簡單, 快樂而有希望, 殘忍和傷害, 不幸和災難, 不應該屬於孩子, 也不應該屬於我們, 人類本來應該有更美好和光明的生命, 只要我們看淡世界的繁華, 放下今生的驕傲, 拋卻肉身的貪婪和欲望, 相信造物主的全能, 便有豐富而燦爛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