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疯子撒土 小时候故乡的冬季,寒冷而漫长。一个个夜晚,全家人围炉话家常,相互取笑逗乐。父亲天性乐观,经常带着我们在地上绕着房间,边唱边跳。那会儿母亲总是笑着调侃我们“跟着疯子撒土”。父亲闻言尴尬地一笑而过,从不与母亲争长短。那时年幼,并未深究其意,只是记住了母亲的名言“不要跟着疯子撒土”。年岁渐长之后,明白母亲的意思是凡事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时光流逝很多年后,父亲也已回了天家。去年初冬时节回国探望母亲,和母亲聊起曾经住过的老屋、老邻居,当然聊的最多的是父亲。一日,和母亲一起整理旧物件,看见父亲曾经的签名,我不禁感慨父亲的字迹真的潇洒帅气。母亲说父亲当年也可算得上一支笔杆子。就此自然而然地聊到大陆的文革岁月。文革伊始,父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正当年,最初俩人均参加了所在机关的红卫兵组织。“那时觉得很光荣”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然后就发现不对劲了,整日里上街游行喊口号,起早摸黑开会学习。而且后来红卫兵竟然分成了两派,昔日的同事朋友一夜之间成了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母亲说她很不喜欢这种剑拔弩张的对立情绪,乘人不注意之际,偷偷地摘掉了红卫兵袖章,渐渐不再参加游行。成了所谓的逍遥派。后来被人发现,为此还被单位的红卫兵头头教训“要么革命,要么反革命,没有中间路线可走。”好在母亲平日人缘好,与世无争,总算蒙混过关。 “妈妈成了逍遥派后,你们爸爸还继续跟着疯子撒土”母亲笑着说道。哦,我终于明白了母亲名言的出处,也理解了当初被母亲数落后的父亲的沉默和尴尬。 后来两派红卫兵的对立由文斗转向了武斗。一日晚上,父亲惊见昔日的同事腰间别了三颗手榴弹拉着父亲要上城楼。胆小的父亲因害怕拒绝了。同事说你只管负责发电机,保证高音喇叭正常喊话就行(父亲懂电)。意思是无需别着手榴弹参加战斗。父亲还是以其它理由推脱了。从此父亲与母亲一样成了逍遥派。“你爸那时才不再跟着疯子撒土。不是听了妈妈的话,而是被荷枪实弹的武斗吓坏了。”母亲还是不忘数落一番父亲。 “妈妈,你还是很有智慧的。在那个动乱年代,人人疯狂个人崇拜,你年纪轻轻,却淡定地选择了逍遥。”我由衷地赞赏母亲。 “妈妈一开始也跟着撒了两天土,后来发现没什么意思就撤了。你爸比妈妈多撒了几天。还有人撒了好多年呢。”母亲轻描淡写地说。 听到母亲把一段过往比喻成跟着疯子撒土,我笑得前仰后合。 “可不是吗。一个疯子在前面撒土,后面跟了一窜真假疯子。就一个闹腾。” 母亲以一个闹腾概括。 其实,疯子撒土情有可原,跟着疯子撒土也心甘情愿。最怕的是挑动别人去撒土,自已则置身事外看热闹。
转眼一年过去了,回想起去岁与母亲相聚时光,不知下次回国要等到何时? 最近总是在想当年那个红卫兵头头教训母亲说的话“要么革命,要么反革命,没有中间路线可走。”人世间真的非黑即白,没有中间路线可走吗?这确实是个问题。既迷惑又困惑。谁又能保证自己是对的,对与错有时是交叉错综的一种存在。何况人世间的所谓黑与白,也存在因人而异的偏差。何谓黑,何谓白,有人说白,而有人却看见黑,很多时候,黑与白的差别并不是黑白本身的差别,而是人心的差别。或许除了黑白的对垒分明,应该还有温和的中间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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