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

当年，武汉关附近有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经销部，门口时不时卖些商品叫“出口转内销”，出口要质量，转内销是质量问题被刷下来了，反正民间这样传说的。

昨天周三下班的时候来了位41岁男性病人。他说：

“唉，一天头都痛”

俺一查血压很高，告诉他的头痛可能是血压升高导致的。注意休息，直接回家休息，不要东晃西晃了。他嘀嘀咕咕说老婆8点才下班，哪个做饭呢？如果要吃低盐饮食，要去买什么什么什么的。

看来是个暖男呢。

“明天再来复查一下吧。”

俺又啰嗦了一下. 影响血压的因素很多。一旦确诊服药就是终身。俺到这里第一站是研究肾性高血压. 混了六年。当然所学所干已还给老板。

周四下午，他如约而至，一进来就让俺看他手上拎的腕式血压计，说昨天刚买的老婆买的。然后他就开始用他自己的血压表量他自己的血压，让俺看：

“165/120”.

俺一喜一惊，喜的是他很认真对待自己， 惊的是血压怎么比昨天还高？

他说：

“我今天去了急诊”。

俺一听，松了口气，心想，这小子还知道去看急诊。他没高血压病史，但有遗传性高胆固醇，非常高，正常翻倍了的高，一直拒绝西药. 以为他不怕死呢。虽然有些肥胖，但还是有节制。考虑一过性原因较多。他是移民， 北美州的南部来的技术移民。 技术移民人士喜欢找个稳定工作，比如政府部门等。他在当地水电公司工作。 嗯，最近是不是很忙？最近谁都不快活。

‘俺怕死’。

‘你死不了， 可能会中风’。昨天俺并没提醒他如果不舒服应去急诊。

“你去急诊室，医生怎么说”？俺问道。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血压不高吗？”

“不高”

“不高？”

”没给药？”

“没给”

俺知道这里医院都是护士量血压。俺老家是医生量血压。俺瞧不起护士量的血压不仅没有堂而皇之的原因，还根深蒂固.

1979年， 俺到市一医院见习，市一医院前身是1927年建立的汉口市立医院。带教老师是文革前毕业的，戴副眼镜，说话幽默风趣举止言谈文质彬彬走路不疾不徐。内科门诊在二楼，二楼左边是牙科，几条木长凳上候诊的常常内科最多。穿过这些手里拿着病历的候诊人，来到最里边的内科门诊室，一共两大间二小间，小间是主任门诊。俺跟着他坐在大房间，一张桌子，俺跟他对坐着。俺看过病人后，把处方递给他，他签字才行。他讲量血压有5点。一个量血压的活讲出了“马尾巴功能“之精彩，印象深刻，于是对这位老西医很崇拜。后来别人说他有“作风问题”才放在内科门诊，所以他夾着尾巴。三个月的见习期碰到了这位夾着尾巴却很放手的带教老师，见习生当上了实习生。有次给病人开了一针“青霉素80万单位“的处方，他接过处方，慢条斯理地说：

“你这像困难时期用药，节约，计划，肺炎只打一针青霉素？”

原来抗生素有疗程。

血压高低只能靠血压表来论证，而且是唯一的论证。血压表要经常较对。

俺对他的急诊之旅半信半疑，说：

“好吧，来看看您的血压”：

腕式：“128/92”

臂式：“122/85”，

正常的，警戒状态的正常。

他笑了起来，喜滋滋地把血压表上的数字拍下来，说要发给他老婆，让老婆放心。然后讲了刚刚过去的故事：

他回去告诉老婆头痛血压高。老婆怕他“中风了“，急急忙忙跑去买了个腕式血压计. 一查确实高。今天早上他自己一查： 180/120，血压还是很高。他很紧张，都紧张，然后就去医院急诊。

急诊医生很忙很忙，等了半天护士来了，一查血压，正常。然后医生用老的汞柱式血压计测量也不高。

他心不甘地告诉医生，说他用新买的血压仪查是高的。医生瞥了一眼那血压仪，吐了一个词：

“垃圾”。

听到这里，俺用他的新血压表量了俺自己的血压： 135/89； 

用俺自己的血压表量是：123/78。

俺拿过那血压表一看“made in China “, 牌子也不熟，指着俺的血压表说：

“这牌子血压表比较老”。

他突然说：

“故意让你的血压升高，然后让你去吃药”.

一开始还没听明白过。等明白过来，俺暗吃一惊，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俺一声不吭。

他说：

“80美金啊”。

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比较斤斤计较，这里政府工作人员收入不高，但福利好，比如退休呀医保呀。80美金买一个腕式血压计？

出门时，他说：

“俺现在就去退”.

他晃了晃手上的血压仪。微胖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小信诚则大信立。’

小指什么？小地方小事小仪器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