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太平庄小学我依旧是上五年级,原因是原来的六年级由于文革停课没能升到中学。此时的教育界极乱,没人敢编写教材。旧的教材又不敢用,所以使得学校只能停止招生。六八年底我们五六年级一同上了初中,可原来的初一初二的学生还趴在原地没动,他们不能往上升级,因为原来的年级学生也都趴在原级没动。这样就有了两个年龄的初一初二学生,便把他们叫做老初一老初二。幸亏中文词汇丰富,可灵活运用,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把这混乱的级别用年代给分清了。以毕业年头儿来称呼,应在六八年毕业的称之为六八届,自然我这应在七零年初中毕业的就被称之为七零届了。如此类推,就是再来几次文革停课也不怕了,乱不了,有年份盯着呢!
这“复课闹革命”的“复课”是名义,“革命”倒是闹的挺凶。学校里根本听不到学生过去那朗朗的读书声,看不到老师过去那诲人不倦,亲切和蔼的举止。
我怀念过去那温馨和睦的学习环境,喜爱老师那挥舞教鞭的姿态。她像一个交响乐团的高超指挥家,指挥着一首首美妙动听的旋律。用音棒把每一个音符巧妙轻盈的送进每一个孩子渴望知识的心田,繁衍出千万首更加丰富多彩,美丽灿烂的人生。
如今的教室里已经师生调换,乌烟瘴气了。学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坐没坐像儿,站没站样儿。上课时不要说手背后坐好,发言时举手,这些你想都甭想了。如今学生不仅公开抽烟,而且是专门儿在上课时坐在或站在课桌儿上抽。仨一群儿,俩一伙儿聊得神乎其神,聊到兴处儿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尤其是我们班上那几个穿黄皮的,手里还老提拉着弹簧锁。明明早就到学校了,偏不进教室,歪砍着军帽,提拉着弹簧锁在操场上,楼道里乱转。等正上着课时,他们“砰”一脚把门踹开,摇晃着膀子簇拥而进,在教室里开始侃上了。他们老爱比你爸是什么官儿,我爸是什么官儿,要不就是我这身儿将校呢,将校靴如何如何。他们中为首的叫苟建军,他们都叫他小旦儿。他是总参大院儿的,老是吹嘘他们院儿金洪胜如何棒,怎么狂。天天一身儿将呢,骑个锰钢车,座儿升得老高。还会拳击,碴架如何厉害,在冰场多有名儿,带好几个婆子。 把那帮人都侃傻了,哪儿还管你上不上课呀!
据说小旦儿他爸长征时做过毛主席的医生也不是勤务员,现在是总参管理局的局长,五八年评军衔儿时就是大校了。是这个学校里的干部子弟里父母级别较高的子弟。围在他屁股后边儿转的都是总政总参等军队大院儿的孩子。本来他们可以上“八一”学校,无奈文革以后都是就近入学,没有什么专门儿的干部子弟学校,也废黜了招考制,没有了过去的好坏学校之分。我们这个学校在北太平庄,22路汽车总站,叫北京第一百二十三中学。如果按过去招考制的评分儿标准看,也就和小丫儿接到录取通知书直哭的那个北海中学差不多。不知是谁还编了个顺口溜儿:
一二三中,黑巴窿咚,破桌破椅子四面儿漏风。老师呆,学生愣,打架就会抄板凳。
这老师呆我没看出来,要说呆也是因为没事儿做发呆。可这破桌破椅子、学生打架抄板凳我倒是领教了不少,而且还身体力行了。
不过老师那会儿也没什么课可讲,主要是学毛主席著作,念报纸,写批判稿儿。学校也很少组织什么活动,能有一次全校聚会那准是毛主席又发表什么言论指示了。一到这时全校就都动了起来,去天安门游行。不光是学校,而是全国全民。你看那锣鼓声声,鞭炮齐鸣,大街小巷全是游行队伍,这叫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口号声直耸云霄,震耳欲聋。还经常是在夜里,不知是毛主席专门儿爱在夜里说话还是传出来太晚了,总之好多回在夜里睡得正香时。只要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刚一说“毛主席最新指示”---底下的话还没说完,不管是大人小孩儿,小的除非是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大的除非是走不动的,全家就自动起来了。有的人干脆把单位的锣鼓家伙儿,彩旗标语事先就放在了家里,随时听着中央台那熟悉的语音。还没听完这最新指示什么内容人已走在了去单位的路上。这已形成了习惯,不用去挨家儿叫,挨个儿喊,也不用单位通知,人人争先恐后地跑向集合地。好像谁是第一个儿到的,谁就是最忠于毛主席的,就是最革命的。哪个单位最早到的天安门,哪个单位的头儿就是最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人们每人左胸前都佩戴着一枚毛主席像章,手握一本儿毛主席语录。家里什么都没有都成,就是不能没有这两样儿。出门忘了带钱,门钥匙锁在了屋里也忘不了带上这两样儿。无论做什么事儿之前都要先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早上起床后,晚上睡觉前,每顿饭前,上课上班儿前,单位开会前就更甭说了。每当喊到后四个字时还要喊三遍,同时右手将红宝书举至与头一边儿高向前挥动三次,动作一致整齐,煞是好看。
六八年底,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发表了。学生们很快都到了学校,这是晚上九点左右,我们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的沿着新外大街向长安街走去。这时路边儿有人问:“这是哪个学校的?”
小旦儿大声儿答道:“123(按乐谱读)的。”
“噢,是音乐学校的。”
“对,没错儿!哈哈哈——”围着小旦儿的那些人都笑了。他们不愿说一百二十三中,这破学校太丢面子,就把它说成123的音符,让人家误解为音乐学校。这使他们很开心,谁也没去想这最新指示意味着什么。
在彻底搞垮了刘邓后,毛主席感觉到了天下大乱了。当初为了烧火加油儿不断的鼓吹要“触及每一个人的灵魂”,“矫枉必须过正”,“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在天安门城楼儿上鼓动宋斌斌要“武”,从六六年八月十八日开始先后八次接见红卫兵。鼓动串联,让他的革命路线占领全国,煽动夺权。使得人民对人民发动战争,大打出手,造成全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文革以来从“破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到“夺权”“武斗”死伤人数不下千万。在他真正的夺权保“位”的目的实施中一批批替罪羊冤死鬼儿糊里糊涂的告别了人世。全国各地涌现出众多的王洪文,蒯大富,聂元梓,谭厚兰式的野心家。兔死狗烹,如今已用不着这些喽罗了。来个“清理阶级队伍”,造反夺权中立过汗马功劳的众多造反派头头儿纷纷蹲进了监狱,更有倒霉的吃了黑枣儿。可学生们怎么办,这是不能关进监狱的,没理由儿?理由倒是好找。主要是没这么多监狱。对,发配,流放,把你们放到闭塞,遥远的荒山野地。过去老子武装夺取政权是利用了落后愚昧的农民。现在你们已完成了你们的历史使命,再留在大城市里,尤其是留在我身边儿就是祸害了,会搅得我心烦意乱。要把你们这些不知深浅乳臭未干的革命先锋们哄到山沟儿去。让你们对着荒山野地去呼喊吧,喊出十里地也没人儿听得见。让你们一个个儿到山沟沟儿里去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大串联,大革命。这次的名字更好听,调儿也更美: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最为的。
这次游行以后没几个月,我的二姐到了贵州遵义体委,三姐去了吉林梅河口铁路电务段。还好,因为她们是大学生,还有可用之处,发配的虽然遥远但还是在城镇机关里工作,总算没去开山耪地。哥哥沈抗可就是真正的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而且他还是第一个儿离开这个家,告别了妈妈的。
他去了陕西延长县插队。他们都是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争先恐后报名的,不是任何人强迫的。毛主席只是号召,并没说一定要去或不去怎么样。可当年的中学生是没有其它路可走的,继续上学不可能,学校不招生。进工厂?工厂没指标儿,不招工。去当兵?军队倒是招兵,可一要出身好,二是要有后门儿。当时干部,军人子弟倒真是继承了父业,一夜之间凡是有点儿门路儿的都穿上了军装。那剩下的大多数平民子弟就只有去插队,出身不好的就更是仅有此路了。
老抗是第一个儿报的名,而且选择的是最苦最偏僻的陕西省延长县。十七岁的他背井离乡,告别了妈妈,踏上了风尘仆仆的人生之路,真正地去摸索自己的人生了。
他是六九年二月走的。临走前几天他回家来了,自文革以来他一个月也不一定回来一次,他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文化大革命。今天他去插队更是怀着对毛主席的无限忠诚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他回来是要告诉妈妈,他要投身到一个新的环境去革命,踏上新的征程。他向妈妈说出要走时没有一丝的离别悲伤,只有一颗渴望着新的战斗的迫切心情。他的眼里燃烧着火焰,喷放着朝气蓬勃的革命热情。
妈妈听他讲完后,许久的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便默默地为他打点行装了。她买了许多棉花,请弹棉花的给弹成了一个新棉套。又用一个旧棉被的棉套折成双层儿,做了一套新被褥。还给他做了件大衣,又要去西单商场给他买衣服。老抗不让她去,说:“我有这两件旧衣服就行了,什么也不用买。这又不是结婚娶媳妇,要新衣服干吗呀?”
明天早上哥哥就要走了,晚上妈妈和他聊了许久,还谈到了爸爸。妈妈说:“你爸爸做什么事儿我从来没拦着过他,既然他想做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儿。我相信他的本心是好的,出发点是好的,所以我永远都支持他。虽然这种支持只是默默的,但他一定能感觉到。可是,不是任何事都能按照个人意愿实现的。当一个人的愿望是当时的环境所不能允许时,他就会失败。而好心的失败往往会受到深深地伤害,经得住打击伤害的人才能生存。你爸爸一生忠厚,耿直。人生的曲折,坎坷,艰难险阻,枪林弹雨他都经受住了。但忠厚耿直的人最大的弱点是受不得玩弄、欺骗,尤其是受到在他自己心目中视为同志、朋友、信仰榜样的人的玩弄、欺骗时他更是接受不了的。这会使他气愤填膺,暴跳如雷。如果再连辩驳的权利也被剥夺时,他就崩溃了,会倒下的。你爸爸从狱中被接回家后,不但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那时他的心是多么酸楚悲愤啊!我都能想象出他在狱中的头几年肯定是照样儿上书陈述,固执己见。长期的杳无回音再加上有些看守人员愚昧无知的嘲笑侮辱,甚至是谩骂体罚等一些非人道的举动,他才感万般无奈。无奈之时他发现被人玩儿弄了,自己太天真了,怒不可遏,气上心头致使他脑充血而倒下了。从他回家到死这十几天中他想对我说出这一切,可他说不出话。此时他的心完完全全的碎了,他是在支离破碎中死去的。其实,他什么也不用说,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切,那一刻是我最爱他的时候。如果说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是父亲做主,媒妁之言,是没有爱的。但时间让我认识了他,我们共同走过的路使我爱上并且越来越爱他。他走的那一刻,使我对他的爱达到了顶峰。他黄金堆屋的时候我没有心动过,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可那一刻,看着躺在咱家那破旧的木床上死去的他,我悲恸万分。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深深地感谢上天赐给我这样一个男人,我为有这样的丈夫,爱人而骄傲、自豪、欣慰。爱的升华使我决心随他而去,我不想让他死后觉得孤单,我要陪伴他,照顾他。当小猛拽我的衣角儿时我才想到还有你们三个未谙人世的孩子,我暗暗地向你爸爸发誓:无论多么艰辛,我也要把咱们的孩子们拉扯大。让他们长大成人,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现在你要走了,要离开妈一个人去闯荡了。男人在外闯荡是好事,你爸爸也是在你这个年龄就跑出去闯天下了。但那时他目标是明确的,是为国民革命,是为推翻封建统治。今天你是否明确了目标?你太像你爸爸了,尤其是你的热情和执着,可要是目标不明确或是错误的那就危险了。”
“那您说我现在的目标正确吗?”哥哥突然打断了妈妈的话。
“嗯,怎么说呢?这些年把我搞糊涂了。我每天下了班就看毛选,尤其是住院期间,只要是睁着眼时我都在看。我觉得毛主席的话都是对的,可一想起解放以来这一系列的运动,看着老百姓这贫困的生活,老觉着有什么地方儿不大对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可能我从小受的都是老一套的教育跟不上现在的形势吧。总之,你要始终保持一刻忠厚善良的心,凭良心去做事儿。抱着为国为民出力的心就行了。”
我没睡着,他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在此之前,特别是文革以来,我曾多次想问妈妈爸爸是不是坏人,是不是国民党反动派,为什么和蒋介石一起照相。由于怕妈妈不敢说真话,无法开口而咽了回去。每当我因出身问题受到歧视时甚至怨恨有这样的爸爸,你没给我们带来过任何愉快,幸福。在我的记忆与经历中,你给我们带来的只是灾祸,苦难。妈妈挨斗险些死去,姐姐入团难上加难,哥哥在学校挨整受歧视,我入少先队都是第二批。文革中我们都成了狗崽子,成了人民的编外人员。我曾想如果我们天生就没有爸爸多好,家中这一切灾难,屈辱不是都没有了吗?
今天我知道了,爸爸是个好人。他绝对不是什么反动派。他是一个忠厚耿直为国为民的大丈夫,是真正的男子汉。妈妈如此喜欢的人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妈妈不会错的,我爱妈妈。她在我的心目中是神圣的,伟大的,慈祥的,可亲可敬的。妈妈爱的人我也爱,爸爸一定是个好爸爸。我也要做这样的人,敢说敢干,不屈不挠。
第二天天还没亮妈妈就起了床。她把哥哥的行李检查了一遍,又塞进去两双袜子,在背包上放了二十块钱。站在那想了一下儿,把自己的棉袄拿过来放在了行李上。这件棉衣妈妈穿了好多年了,它是男式的黑制服棉袄,这件棉袄会给哥哥带去多少温暖和母爱啊!
妈妈看一切都妥当了就去做早点。我都起来了,老抗还没起。今天他就要坐火车走了怎么还睡呀?可能文革以来他一直也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吧。看着他酣睡的样子,两只眉毛还是水平状地向上挑着,嘴角儿还挂着一丝笑意。大概是梦中到了延安正在接受贫下中农的欢迎呢。我想捅醒他,妈妈冲我摇摇头,指着表上的分针儿往后挪了两个格儿。好吧,那就再让他睡十分钟,我把手缩了回来。
哥哥走时妈妈没有去送,而且连屋门儿都没出,只是站在屋里望着哥哥的背影离去。她没有哭,没有眼泪,目光里似乎只有担忧。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在哥哥去插队的问题上一直有一种恐惧感。她不是不想让哥哥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她只是不想让他去陕西,特别是延安。因为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时第一仗“直罗镇战役”的对手之一就有爸爸。然而此时她又不能说,因为说了也不能挽回哥哥去延安的请求,也不能将这历史抹去,反而会给满腔热情的哥哥增加负担。她权衡利弊,左右为难。看到哥哥此去已成定局,在忧虑与不安中她只好选择了听天由命。自此直到九年以后哥哥回到北京,她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北京火车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反复播送着毛主席“知识青------”和“世界是------”的伟大语录。但车厢里,车窗外却是哭声一片,泪海连天。面对着即将离别的儿女,父母兄弟姐妹,亲人们抱头而泣,相拥而恸。这一离何时再见,能否再聚?这谁也说不准的命运引发了人们的哀伤。
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儿是最可悲的。
不知为什么只有我们俩没哭。二姐三姐来了,她们也已接到了发配通知,几天后也将奔赴各自的人生征途。今天她们是从学校直接赶到火车站为弟弟送行,这一别将各奔它方,何时想见遥遥无期。二姐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三姐只是不停地擦着眼泪,想叮嘱哥哥一些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最贴切的话语。哥哥踌躇满志的神情,跃跃欲试的样子越发激起了她们的辛酸,心想你还是太年轻,今后的道路如何险峻你可曾想过啊!
二姐掏出十块钱递给哥哥,哥哥不要,二姐硬是给他塞在手里,嘴里还说:“姐姐没钱,就这一点儿表表心意,你拿着吧,拿着吧。”说完就哭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呜——一声汽笛,沉重的火车喘着粗气缓缓离去。这时,我看到哥哥从车窗里使劲儿伸出头儿来,向我们摇手示意。这一霎那,我看到他眼中闪动着泪花,似乎在说:“小猛,再见了!好好照顾妈妈。我告别了我的少年,去探索艰难的人生------”
“老抗!”我拼命的向火车追去,泪水止不住的淌了下来,和我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哥哥走了------
回到家后,一句话没说。妈妈今天第一次没看毛选,显得坐立不安。我知道她每天那么认真地看,其实是在从中探索,寻找毛泽东所以能使千千万万的人为他提出、倡导、鼓动的那个理想而兴,为他而痛,为他牺牲了性命的奥妙。当然,最终她也没有找到。
今天她没有看毛选,也没做任何事儿。她一会儿坐,一会儿立,在屋里瞎转悠着,就这样熬过了一天。
晚上要睡觉铺被褥时她看到枕头下放着他给哥哥放在背包上那二十块钱和一张小纸条儿,上面写着:
男儿不养家,岂不是笑话。我现在虽不能养家,但也决不累家。
妈妈双手把这纸条儿捂在胸口,她那永远憋在心中的情感此刻像破了堤的洪水奔放出来,泪水像断了线儿的珠子啪啪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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