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岁月:炉灶生火
唐夫 你知道在我小时候,每天得干多少活儿吗?请让我先说说主要的工程: 生火。
我说的生火,不是普罗米修斯用茴香杆去把太阳神车一点, 就万事大吉,人间变红亮起来。凡夫俗子的一日三餐,没有我下面说的这几道工序,就不能活下去。那时候的人能进餐厅是看年看月的事。平常日子就是劈柴,弄煤,挑水,生火,做饭。其余如何购买油盐柴米,我在以后的篇章描述。 既然是工程,必然要有工序,得分先后秩序。最先(我们重庆人叫)要发火,非发脾气,其实是引火,普通话叫生火。家家烧煤煮饭蒸热水,一日三餐厨房煤灶的基点,还是要火。这是人类走向文明进步的起点。动物之所以永远挨宰,就是缺乏懂这玩意儿。现在独生子不发火,将来他们的手会不会变成爪,难说。不过他们中人有办法的也多,啃老。 你看,我啰嗦了。 这发火的起点是每天清早得去厨房,看昨晚的炉火是否已经熄灭,没有就乐,反之就自认倒霉,又得一点点启动发火,从燃柴,到烧煤,再煽火,程序从头做起。十几年如一日的岁月,我几乎天天如此。后来离家做知青去,就不负责啦。 还是继续我的发火吧,那时先用一点废纸开始,取材于旧报刊杂志废书页等(不能用有毛像的,能不能保命难说)。先将火柴盒打开,插进半截指头捻出一根,不轻不重得小心翼翼,一擦就出火苗,这是经验之为。那时候火柴盒边沿的擦皮并不敏感,有些甚至擦不出火,划上道道痕迹就成废物,最怕天气潮湿,就无可奈何了。所以必须动作轻而快,让火药头由摩擦生热起火。划亮火柴后就点燃废纸一两张,轻轻放进灶膛底部,那是一个比巴掌大不到一倍的铁盘,有条状空格,我们叫炉桥,是一个铁圈带空条格,大约指拇宽,便于漏下燃烧后的煤灰。 此时此刻,纸生火苗,火苗覆盖柴棍,由小到大,再将更粗大一点儿的木柴棍已经准备好的,抓几根盖上,那时平常用斧头柴刀劈开成形略五六寸长,半寸到一寸粗毛糙棍儿,添加七八根放进去后,带燃起火势,再加上煤球或煤块。这时要抓紧摇扇快速挥舞,这扇是一种专用蔑编织品,现在绝迹了。偶尔还有人用蒲扇,夏天摇摇打蚊子吧。有时候我们也用蒲扇代替火扇,煽风从最下面的灶孔吹进,由炉桥进炉膛,鼓动燃烧的柴火把煤引燃,将一口铁锅压上炉灶上面,恰到好处的圆弧坑里,锅底距离煤面几寸,而锅下面周围有一定空间直通一个灶孔连接烟囱,把煤烟引到炉灶壁外上面,让煤烟引出去,行程已定的抽风状,保持炉火有空气。 当然,生火之后需要确定火势,冒着烟雾熏染的毒气,端起锅来查看,煤是否被传热发红,如果炉膛亮开,就大功告成。反之,无声无息,那怎么煽也是白费心机,听不到呼呼火声,揭开锅看,就悄悄哀叹倒霉,重新开始,教训也许是柴加少了,或者引火的小棍没有“接力”。从发火到煤烧起来,就在锅里烧饭热菜,差不多一小时多。如果舍得多加木柴,要快得多,但是,在那匮乏一切的年代,无不精打细算,恰到好处,情愿花时间,不愿多费一点木柴。 当炉膛里柴火苗起,必须把煤引燃,一般要不停的煽动十来分钟,甚至更长时间。那是真正的煽风点火,正确的说,叫点火扇风。人们弄反了这个词汇。可能是现在先吹风(讲马克思),再打枪杀人点炮轰隆。点火煽风我是过来人,懂其中三昧,这和革命无关。每到这样的时候,身体要弯躬,姿势比解大便略高,甚至比挨批斗还倾斜,便于扇动炉下风道,火苗需要的氧气从风里来,热量足够,就会熊熊燃烧。这扇不休招摇不撞骗,特别在公共厨房里面,大家先后都这样点火扇风,争先恐后,灰尘混同烟雾,对我们的肺部是多么恶劣的摧残,那时候人病多,扛不住的就早早被“烈士”去。我的弟弟三十多岁患上鼻咽癌,幸好化疗彻底,除了带上一点残疾,咽喉受损而外,倒是逢凶化吉。, 可想而知,那时候的清晨,这样的炊烟飘绕在民宅城区房舍,那密集的街头巷尾,家家相连,一片片住宅,七零八落的破旧的,东倒西歪的倾倒,摇摇欲坠的惨不忍睹,木头的,乱石建的,半截砖块吹模邝铟睿谄甙嗽愕模科嗔沟木吧荒鞘焙虻牡缬爸破е苯优纳愠隼矗萌サ本缮缁幔夥徘把莩觯馨讶丝纯蓿峁薜娜吮旧砭妥≡谀抢铮蛭诘缬霸豪锞突嵘窕甑叩梗恢粤耍瓷犊奚丁:罄从终瓤趾笕コ砸淇喾埂H耍褪悄茄桓闵盗说摹H绻簧担且膊畈欢嗑鸵畏苛恕O衷诜杩裉鞘蹦晖吩薷璧睦涎琶牵加赝啡ス侨兆硬拍苋サ糁尽� 至今,我想到那生火的浓烟,令人窒息的烟雾,还觉毛骨悚然,那时候的城市人天天月月,年年辈辈都这镜头,见惯不惊,也成自然。和现在的汽车排放废气略相上下。好在那时候就早饭做后便会减若干,眼不见,鼻无闻,也心安理得。但生火的时候,那呛人的难受,还得忍住不让火熄灭,使劲的煽风。(写罢,给友人翟和平阅读,他更记忆犹新说到一种生火方法,我竟然忘记。就此修改之便补上)若干年后,有人突然开悟,把下水道的烧瓦管用来生火接在炉膛之上,这种先进工具是五六寸粗,空心,壁厚略一公分,长几十公分,不到一米,扣在炉膛就能拉风,木柴燃烧到煤炭“接力”极快。喜欢偷工厂东西的,用铁皮做管道,同样有效,更显轻巧。这样的生火工具一时间流行起来,几乎家家都有。 那时候做这些活儿,都是赤手空拳的干,抓柴抓煤之后,点火扇风,熏烟让人鼻涕眼泪涌出,满手黢黑,不经意往鼻子上一擦,眼睛边一揉,这样的脸会是怎样的川戏镜头? 小孩子总是晃二糊稀(重庆话指孩子的幼稚和半懂不懂)的,如果忘记了洗擦,就这样走到学校,那也是常有的趣事。只是这些镜头梵高无缘可见而已。曾读西游记,看孙大圣进老君八卦炉,烟熏火烤的镜头,不过就像我们几乎无日不点火扇风的感受而已。可他老兄倒成了火眼金睛,能识别妖魔,而我们天天和“八卦炉”交道,除了成为瞎子,是看不懂毛要整死刘的。当然咯,在人不如兽的年代,想猴子的待遇也是不错。 在我最小的时候,外婆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生火烧煤,老人家轻轻的摸索活儿,无声无息的怕惊醒我们,夏天还近黎明,冬天却十分黑暗,笼罩万籁,几分鸡声茅舍月, 人迹板桥霜之意。总是在外婆发火烧煤做好早餐之后,再来床边催醒我们,再给穿衣起床洗脸,那客厅桌上是稀饭咸菜和饼饼巴巴,都热气腾腾诱人。带我们吃了早餐去上学或父母去工作,外婆又收拾一切,再做家务,那是多么乐融融的生活呀。可惜好景不长,父亲与外婆为家庭里的鸡毛蒜皮事,矛盾重重,吵闹不休,甚至在我十来岁那年,父亲母亲把哭闹不休的妹妹留给外婆外公,就带领我们兄弟三人,举家搬迁租房居住,从此以后,我就只有偶尔偷空去一华里之外看望外婆。父亲只想一走了之,但从此以后,家务事几乎全部落在我的身上。不能不承受之轻,给我的童年打上另一色泽。当然,后来弟弟长大,就分担了厨房活儿,我专职为一家五口的衣服盆装手搓绳晾了。那本经,我后面念。 渐渐长大,我承担杂事家务打点,那叫做天天难过天天过,到我十四五岁,父母在每月发薪之后,留下他们的零花,其余都交给我去精打细算支配,把钱捏得紧紧,总担心每月还差那么几天才能接上父母关响(重庆人对发薪的另称)的日子。 小时候听老师和父亲的教训: 做人要一日之计在于晨。而我的“于晨”就这样过去。所以,至今脑袋不灵活,估计就是那时候被烟熏火燎,烤走了IQ吧。 2016-07-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