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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六《下场》第二章
   

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六《下场》        作者:弘魁

    农工商学兵  活着就得争         人比人该死  货比货该扔

    劳心伤神闹哄哄  执迷不悟黄粱梦    机关算尽太聪明  原来却是一场空


第二章:关键时刻,保住自己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何大妈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了。因为有婆婆在场,小红红着眼圈儿,哭也不敢哭,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冲刘玉成点头致意。

刘玉成不介意地摆了摆手。

何宝芬说:“既然咱们达成一致的想法,那就赶紧卖房吧,嫂,你跟咱妈还回角门那套拆迁房。搬完了家就卖房,我们回去也赶紧腾房子,卖了房子我就给你送钱来。嫂,你可千万别着急,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说完她和刘玉成急急忙忙地走了。

小红对何大妈说:“事情来的这么突然,角门那套房还出租着呢,这会儿突然撵人家走,少不得就得让一个月的房租,我先去跟人家商量一下,看看人家同意不同意。”说着她就穿衣裳要走,何大妈一把拽住她说:“你过去可千万别叫那些老街坊看出来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想好喽,编个什么瞎话儿,咱娘们儿得说成一个样儿。”

小红说:“我知道,我先想想,回来我再告诉您。”说罢就走了。

何大妈觉得浑身无力,转身进卧室躺下了,睡是睡不着的,不过是休息一会儿。

一直站在门后偷听的何俊雄,也轻轻地把门关严了,然后悄悄躺在床上。

原来如此!一连好几天也看不见爸爸回家,何俊雄不由得产生了疑问,他问母亲小红,小红说出差了。但是察言观色何俊雄觉得不像是出差,他已经十七岁了,他看出母亲忧心忡忡,好像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可是问母亲又问不出来。本来俊雄打算去问奶奶,现在全都听明白了也不用问了,原来是父亲贪污受贿被抓起来了。哼,他居然还有脸说我!何俊雄心里很乱,功课肯定是做不下去了,他抱着脑袋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第二天,何俊雄下午放学去奶奶家吃饭。没想到奶奶家里来了一群人,看样子东张西望象是买房子的,等这群人走了之后俊雄问何大妈:“奶奶,刚才那帮人是干嘛的?”

何大妈想了想,瞒是瞒不住的,于是把孙子拉倒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俊雄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现在都说周岁,你已经十七岁了,要是照以往啊说虚岁,你就是十八啦,也算长大成人了。家里的大事小情也该让你知道了,唉,你爷爷前脚刚走,你爸爸就进去了,唉,这可怎么好哇?奶奶我真是愁死了!”

俊雄假装奇怪地问:“我爸进去啦?进哪儿啦?”

何大妈叹口气说:“谁知道哇?反正是叫人家给带走了,连你妈都不知道带哪儿去了,我就更是不知道了。”

俊雄眨了一下眼又问:“那,您知道因为什么吗?”

何大妈说:“你爸临走头天晚上跟你妈说了,要是被抓走理由就是贪污。你想啊,凭你爸的工资能买得起这三套房吗?你们住一套,我跟你爷爷住一套,闲下来的那套租出去,每月还吃着租金。哪儿来的这样好事儿呀?往常我问你爸,他老说是职务的福利,我还以为他当厂长就应该享受这些待遇,谁知道他是用贪污的钱买的呀?你奶奶这回可是真活不了啦!”说着又埋头哭起来。哭了一阵儿,何大妈对孙子说:“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念书,别让你妈着急。你妈现在正跳着脚着急上火地卖房子,凑钱赎你爸爸,你可千万别给她找麻烦!听见了吗,俊雄?”

何俊雄点点头问奶奶:“那,这房子卖了,咱们住哪儿呀?”

何大妈说:“唉,有什么办法呀?还回角门呗,咱们娘儿仨住一块儿,把这三套房子卖了,看看够不够赎你爸爸的,不够还得再想办法。”

何俊雄听了一声不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俊雄现在一所“贵族”中学读高二,这个“贵族”中学就是爸爸花钱托关系,何俊雄才进去的,以俊雄的学习成绩来讲,他根本考不进去。何宝强花了五万块钱还托了关系,何俊雄才进了这所中学。但是何俊雄的学习成绩根本跟不上大伙儿,这反倒成了何俊雄的一份精神压力,他觉得还不如进一所普通高中,学习成绩不好先搁到一边,起码没有这么大的精神压力。想不到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让同学们知道了他还怎么见人呀!何俊雄心里真是烦死了,本来功课跟不上他就有些埋怨父亲,现在他甚至有些怨恨父亲了!成天说我指责我,这么不对那么也不对,叫我做个好孩子,他自己可不当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好父亲!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实际上是一个贪污犯!抓进去坐监狱活大该!但是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当面对奶奶说,他知道在奶奶的眼里,父亲远比他这个孙子重要。反正自己也没有用,反正自己也管不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说的倒轻巧!同学们要是知道了爸爸的事,自己还怎么去上学?还怎么见人?再说了,跟尤丽娜怎么说呀?因为正是青春期,何俊雄跟班里的大美人尤丽娜,粘得扯不开拉不断,俩人无话不谈。这件事能瞒几天呢?本来这个礼拜爸爸没有开车去学校接自己,何俊雄就有些不开心,他觉得别的家长接孩子都开上大奔了,自己的父亲开的还是桑塔纳,脸上太没面子了!何俊雄就对爸爸说过:“你要是再开桑塔纳你就甭去接我,多丢人哪!我蹭车也能回家。你要是诚心想接我必须是开大奔。”当时爸爸答应了,可是周末那天他竟然没有去,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打!想必是没钱买大奔呗。可是何俊雄已经对尤丽娜说了,爸爸那天要开大奔来接他,结果此事成了一句笑柄,让尤丽娜嘲笑了好几天。爸爸说话不算数,都怨爸爸闹的!结果尤丽娜坐上了李晓东他爸的沃尔沃,不理何俊雄了,气得何俊雄肚子鼓鼓的。本来功课就不行,只是靠着颜值高泡个大美妞儿,还有几分骄傲的资本,现在连这点儿资本也没有了,何俊雄心里真是想不开。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用不了多久,全班同学都得知道自己爸爸被抓起来的事,想着都是没脸见人的,生活中样样不如人,活着可是真没劲!

再一想还得考大学,何俊雄更是一筹莫展,凭自己的成绩,能考上一个三流的大学就不错了。现在由于爸爸出了事,自己心里也特别烦,根本没心思学习,想来这考大学也就没戏了。他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的小花园,心里想:连这房子都保不住了,还得去住三环外边角门那个破楼房,何俊雄心里更是别扭。别人家都是越过越好锦上添花,自己家反而倒退越来越不行。现在的家在二环内的繁华地段,在班里的男生中唯有这一条还是可以炫耀的,如今连这一条也保不住了,何俊雄心里别提有多沮丧了。何俊雄从小受爷爷奶奶百般宠爱,还有母亲的十二分呵护,父亲虽然有点儿严厉,但是他也不十分勉强俊雄,何宝强从来不要求俊雄一定在班上考第几名,只要跟上大拨就行。所以俊雄从小到大非但没有挨过打,就是严厉的责问也没有,因为从父亲嘴里就说不出一个脏字来!现在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被人家不明不白地抓走了,十七岁的何俊雄心理承受不了,他觉得没脸见人了!从来没有经历过一点儿事情,这次的打击又是这么大,来得这么突然,所以他不想活了。

那么怎么实现自己死的愿望了?跳楼?自己的家是三层,金三银四,当初买房子就是买了两套三层,一套一层,那是考虑爷爷奶奶进出方便。如果我从三层跳下去,万一没摔死再摔成一个植物人,那不更让人看笑话了吗?要是从楼顶上跳下去,六楼是复式等于是七层高,那就必死无疑了。可是顶层的楼门被物业锁着出不去,还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撬锁还是卸玻璃?还是卸门?何俊雄苦思冥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稳妥的好办法来,而且到底是死还是不死,何俊雄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何宝强今天早晨醒来,看看手表还不到四点。这些日子何宝强天天晚上睡不着,早晨还醒的特别早。这一段时间何宝强的睡眠尤其少,而且还不停地乱做梦,睡眠质量很不好,所以脑子特别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长时间,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回不彻底交代是过不去的。那怎么办呢?还是那句老话,泥菩萨过河,保自身是最要紧的!我不说肖自强,只说总会计师霍丽,她在局里管财务,她是肖自强的儿媳妇,当然是她知道的最多!起码报销的那些单据都在她那儿,即便是自己签的字,但是根据那些报销单的名目,何宝强也能大致想起那是干什么事情的花销。让自己独自一个人想,这些年这么多的钱数具体是怎么花的,何宝强委实想不起来。没办法了,对不起了老领导,到了这个时候,我即使不说霍丽也跑不了啦,我这个副局长都被抓进来了,她那个总会计师能逃得脱吗?与其让她抖落出我来,还不如让我出卖她呢!她霍丽也不能光获利,一点儿责任都不担!我替你们顶着,谁替我担着呀?虽然是你肖自强提拔的我,我唸你的好,但是你提拔我也是别有用心!你也是为你自己考虑,你对我最了解,你知道我嘴严,你认为我是你的人,跟你跟得最紧,永远不会出卖你!哼,你拉倒吧!难道我是傻逼?我凭什么替你顶缸呀?我贪了我承认。但是不是我贪的,我也不会全兜着。只要积极退赔,我又没有命案,组织上也不会把我怎样。咱们趁早划清界线,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你是你,我是我,各人是各人。

于是何宝强对看守说:“我现在只能承认我自己贪污受贿的东西和钱,但是你得让我爱人和我见一面,我临来的时候已经嘱咐她,让她卖房子准备还账,可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办得怎样了。你请示一下领导,看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一面,我也好彻底交代。”

看守对领导说了,领导也同意,于是就开车把小红接来了。两口子一见面,小红见何宝强才离开家不到十天,头发竟然白了一半!两个鬓角全白了!眼窝眍䁖着,光剩下两只大眼睛。小红忍不住扑到何宝强怀里呜呜地哭起来,何宝强虽然也很伤感,但是当着看守的面他还是忍住了。

看守说:“对不起啦啊,你们说话我可不能回避,这是上级领导交代的,有什么话你们就当我面儿直接了当地说吧。”

何宝强一看这样只好先问小红:“咱妈还好吗?”

小红忍住悲痛点点头说还好。

何宝强再问何俊雄,话刚出口小红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何宝强莫名其妙,小红哭了好一阵子才抽抽搭搭地说:“你出的这个事儿,我和咱妈不想让俊雄知道,可是卖房子他能不知道吗?前天晚上是咱妈跟俊雄说的,昨天下午他竟然跑到楼顶上要跳楼!幸亏被人及时发现了,叫来了消防队,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才把他给救下来了。不是邻居发现得早,咱们的儿子就没命啦!”

何宝强“啊”了一声跌坐在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守不耐烦了说:“咳,我说,你们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净他妈扯这闲蛋有用吗?”

小红赶紧对看守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交代。”转过头来她对何宝强说:“房子已经卖了两套。一套三居,就是咱妈一层那套,卖给了一对老两口儿,人家儿女都在美国,有的是钱,这房子咱买的时候不是一万二一米吗,现在涨到四万五了。还有那套两居,那两口子好像是外企的白领,那套卖的是四万四,人家咬得紧,我这儿不也是着急吗?四万四就四万四吧,凑钱要紧。你不怪我吧?”

何宝强点点头问:“不怪,总共卖了多少钱?”

小红说:“妈那套一百四十米,卖了六百三十万,那套两居不是四万四一米吗?九十五米卖了四百一十八万,加到一起是一千零四十八万。”

何宝强问:“别的还有什么吗?”

小红说:“我把我那套翡翠首饰拿到典当行,明明那样的种色那样的料子,眼下至少得值一千万,他妈的典当行就给三百万,真是太欺负人啦!”

何宝强叹了口气说:“你就别生这个气啦,当初买时候才花了六十万,没想到这些年翡翠涨了这么多!早知道的话,当初还不如不买那套两居室,多买点儿翡翠呢,这会儿还能多卖点儿钱。”

小红说:“还说呢,当初要是知道有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让你去局里!要是还在皮鞋厂上班,哪能出这么大的乱子呀!”

看守冷笑一声没说话。

小红纳闷儿地看着看守问:“您笑什么呀?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儿嘛。”

看守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早知道有今天?谁会知道有今天呀!得啦,怎么吃进去的还怎么吐出来吧。”

何宝强一个劲儿地点头,连说:“对对对,您说的对极了!那,加上这三百万,你手头上现在一共有一千三百四十八万,对吗?”

小红忙解释说:“没有。我还没卖那套翡翠首饰呢,我想再问问别的典当行,看能不能卖得高点儿,我再找两家看看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多卖点儿钱。”

何宝强生气了说:“哎,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呀?我在这儿圈着,人家不叫回家,你不说赶紧脱手,卖了赶快退赔。你还等什么高价钱,看不见我都愁成什么样儿啦?”

这话说得小红委屈地哭了,说:“你愁难道我就不发愁?实话告诉你说,”小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你瞅瞅,我这一脑袋头发都快掉光啦!你愁你跟我说,我愁我跟谁说去?我跟咱妈说行吗?咱妈受得了吗?我跟儿子说,我敢吗?啊?这还没跟他说哪他就要跳楼!我还敢跟他说神马呀?宝强呀你就饶了我吧!”

何宝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俩人都哭了。

看守听到这儿问:“咳咳咳,干嘛呀?你们俩跟这儿秀恩爱哪,还有的说没有?没有就拉倒吧啊,赶紧走人!我又没买票,叫我挨这儿看戏玩儿?不脱衣裳又不带色儿的。”

俩人叫看守这么一说都怪不好意思的,小红把换洗的衣裳给何宝强拿出来。看守赶紧说:“你先等会儿,我得翻翻,头儿早交代了,家里送的什么东西都得检查。”

无奈,小红只好把衣裳交给看守,看守把上衣和裤子的所有口袋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这才算通过了。何宝强把脏衣裳揉成一团交给小红,又被看守阻止了,他说:“再等会儿,拿走的东西也得检查。这可不是我跟你们过不去,这都是上边交代的。”在翻腾的过程中,看守在何宝强的一条裤子里,找到了一张半新的十元钱,他拿在手里对着光亮看了看,问何宝强:“这钱是怎么回事?”

何宝强说:“没什么事儿呀,是我没检查到。”

看守说:“那可不行,你要是蘸米汤书写小条,我他妈吃不了兜着走!没收!”

小红纳闷地问:“怎么回事儿?蘸蜜糖书写小条?”

看守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装傻是怎么着?用稀饭汤或者粥写在纸上,干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出来,拿到家放在水里,字迹立刻就显出来了。我们培训的时候,领导早都跟我们说了,一寸纸条也甭想拿出去!这钱没收了,他妈的,连盒烟钱都不够。”

何宝强听懂了这句话,赶紧冲小红挤了一下眼睛。小红当下就明白了,急忙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钱包,取出二百块钱硬塞给看守说:“我这儿有我这儿有。您拿着,想抽什么牌儿的您就买什么牌儿的,我也不知道您爱抽什么牌儿的。”

看守走到房门跟前朝外边看了一眼,回来立刻收下小红的钱。这回说话也客气了点儿:“想说什么尽量快点儿,抓紧时间,我们这儿的会见时间是有限的。”

小红赶紧说:“没啦没啦,都说完了。”回头对宝强说:“你尽量认真回想,有什么交代什么,我回家给你凑钱去,咱们争取宽大处理早点儿回家,听见没有?”说完站起身,看守带着小红锁上门走了,何宝强一直坐着,没有站起来送小红。

 

何大妈回角门不愿意碰见熟人,她就专等晚上天黑时才过来,看租房子的人家走了没有,东西搬干净没有;捎带看看往回搬家的时候,这套三居室怎么住,家具怎么摆放。让孙子何俊雄那么闹着一跳楼,可把何大妈给吓坏了,虽然何俊雄已经十七周岁了,现在何大妈最不放心的就是孙子。自己跟俊雄住一屋,孙子肯定不乐意,但是一定得盯紧孙子,那就让俊雄住阳面那间小房间,自己住那间阴面的小房间,这套房是三室一厅两卫。阳面的大房间是原来老两口住的,里边有一个卫生间,这间屋留着宝强出来他们两口子住。剩下的两间小屋共用一个卫生间。如果俊雄住一个小间,自己住一个小间,祖孙俩门对门,共用一个卫生间,何大妈还能多少找个借口盯着俊雄。

不料,何大妈掏出钥匙刚要开门,黑影里突然有人大声问:“谁呀?那是谁呀?”

听声音是金婶儿,于是何大妈连忙说:“是我是我,别嚷,不是别人。”

金婶儿走过来看清楚是何大妈这才放心地说:“闹了半天是您哪。我这儿还说呢,房客不是搬走了吗?怎么还有人捅房门呀?我还当是小偷呢,心说屋里百屁也没有,捅开了也是白捅。这楼道的灯泡又坏了,没有人反映,物业也没人管,黑了咕咚的什么也看不清。何大妈,这么晚了,您跑过来干什么呀?”

何大妈愣了一下说:“咳,我这不是吃了饭没事儿吗?我就坐车过来溜个弯儿,顺便看看这房子。过些日子我们还搬回来住,我想看看屋里收拾干净了没有。”

金婶儿纳闷儿地问:“呦!您住清芷园那房子不比这个强百倍!您还搬回来干嘛呀?”

何大妈把金婶儿往身边拉了一下,小声说:“我呀,我跟您说实话,他金婶儿,我是最信得过您了,您知道就得了,可千万别跟外人说。”

金婶儿瞪着眼睛连忙点头说:“您说,不碍的,我听着呢。”

何大妈说:“他是那什么宝强呀,他们厂子不是倒闭了吗?”

金婶儿连忙点头说:“是呀是呀,我知道。”

何大妈接着说:“他们厂子那块地皮,不是卖了吗?”

金婶儿说:“这个我也知道,不是盖楼房了吗?不是要给职工分宿舍吗?”

何大妈心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哇?真他妈的讨厌!她撇了金婶儿一眼。

金婶儿不理会接茬儿问:“您说,后来怎么着了?”

何大妈不想说了,她也没法儿说了,宝强被抓起来了,这事情怎么跟邻居说?说了以后会怎么样呢?会给宝强带来什么麻烦呢?可是不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都得叫大伙儿知道。多少年的老邻居,金婶儿是什么人?她就爱刨根问底,何大妈当然了解金婶儿。何大妈犹豫了一下说:“唉,他金婶儿,您也不是外人,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就跟您说实话吧,我们宝强不是当厂长吗?咳,什么年头儿也有那气人有笑人无的。您说当个厂长容易吗?企业效益不好又不是我们宝强闹的,他不是改革开放吗?一个媳妇儿干,八个婆婆管,七嘴八舌地乱插手,您说这个厂子的效益它能好得了吗?效益不好工资低没有奖金,工人们就闹事儿,他们跑到市里把我们宝强告啦!说我们宝强贪污!宝强那孩子您还不知道?他可能贪污吗?反正不管怎么说,买的房子我们退了,钱我们全都还给厂子,我们还搬回来住,看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这回金婶儿听明白了,“噢,是这么档子事。回来也好,那什么何大爷还好吗?”

一听这话何大妈眼圈红了,幸亏是晚上谁也看不见,何大妈低下头说:“他金婶儿,您就别提啦!老头子早走啦!都大半年了。”

金婶儿惊讶地问:“神妈?都走了快一年啦?哎呦喂!您说说,啊?好好的一个人哪,怎么说走就走啦?怎么走得那么利撒?检查了吗?到底是什么毛病呀?”

何大妈说:“咳,还不是血压高脑溢血,才躺了一个月就走啦。”

金婶儿说:“哎呦呦!您说说。您说您也是的,怎么也不给牟们个信儿,多少好歹随个份子,不也是多年的老邻居吗?您说您就死活不赏这个脸!闹得牟们假装不知道赛的。”

何大妈赶紧解释说:“他金婶儿,不是!宝强不是当个破厂长吗?他们那边儿人忒多,什么事儿都是宝强和宝芬去办。您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老头子没了,我还做得了什么主吔!他金婶儿呀,您就理解万岁吧!随不随份子不当紧,有您这句话就什么都有啦!我替宝强和宝芬谢谢您啦!”说着何大妈还按老年间一样,双手握成拳在腰间一侧搥了搥。

这回金婶儿没话说了,她连忙拦住何大妈说:“您瞧您,到底是大几岁,到底是见过世面,您瞧您这礼数还是这么周到!我还真是不会弄这个。您听我说,我不是怪您的意思,何大爷突然没啦,我不也是听着难受吗?何大爷那么结实的身子骨儿,怎么说走就走啦?还得说呀,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何大妈,您可千万保重自己个儿别太难受,您要是再有个灾呀病呀,还不是自个儿受罪吗!现在这个年头儿,爹死娘家人各人顾各人。”

何大妈听着前半句话还真有点儿不顺耳,因为自己年轻时当过妓女,这件事在大杂院里老人们都知道。老年间妇女行大礼,别人会不会的何大妈以往也没在意。但是妓院里有规矩,只要是妓女那是必须会的。可是解放后住在大杂院里,何大妈只知道前院耿大妈会,曹老太太肯定也会,别人会不会她就不知道了。今天金婶儿一说“到底是见过世面,您瞧您这礼数,还是这么周到!”这句话何大妈听着好像话里有话,但是后头就没有什么毛病了。咳,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何大妈连忙感谢金婶儿说:“到底还是老邻居呀!您甭惦记我,我没事儿。那什么,工夫不小了,我这就回去啦,您放心吧。”说着何大妈赶紧下楼走了。结果白跑了一趟,自己今天干什么来了,何大妈都给忘了。

 

看见金婶儿送走了何大妈,见天贱这才从暗处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凑到金婶儿耳朵跟前跟前小声问了一句:“金婶儿,怎么啦?”

黑咕隆咚的楼道里,突然间这么一问,吓了金婶儿一大跳,金婶儿用手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窝,回头一看是见天贱,不由得嗔怪地说:“你瞅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儿呀?突然之间,抽不冷子你就冒出来啦!冷不丁子吓我一跳!”

见天贱问:“呦,怎么啦?一不做贼二不养汉的,您说您害的什么怕呀?”

金婶儿瞥了见天贱一眼,说:“都多大岁数了?养汉谁还要哇?”

见天贱说:“怎么没人要哇?现在这东北人就爱找咱们北京老年人!尤其是北京的老头儿,岁数越大越好,伺候几年你一蹬腿儿,房产就是人家的啦!”

金婶儿说:“那是老头儿,老太太没人要。”

见天贱说:“你得了吧啊,还不是一回事!您接茬儿说,何家怎么啦?”

金婶儿说:“那什么你听我跟你说,就是那个谁,何大妈的儿子何宝强出事儿啦!”

见天贱赶紧问:“出事儿啦?出什么事儿啦?”

金婶儿沉了一下说:“嗯,闹不清,眼下还不知道,反正她们又要搬回来住,清芷园那房子卖了还账。他廉婶儿,您说现在的干部有几个是干净的?啊?不信扒拉扒拉,没有几个是好人!技术干部吧,人家凭的是技术;你说那些管理干部凭神马?他们都是靠溜须拍马,流哈喇子舔屁眼儿,吃屁都抢热乎的!走到哪儿都是这种人吃香!您说让这种人当干部,它那个国企能好得了吗?宝强他们厂子还是国营的呢,都他妈的关张倒闭啦!咳,如今这年头儿国企不倒闭,那才叫一个怪哪!”

见天贱点头说:“那是那是,牟们娥子她们厂子也要完蛋了,正发愁不知道上哪儿找工作呢。咳,您说说,这可怎么好哇?”

金婶儿听了哼了一声说:“天塌了众人顶,咱们老百姓过一天算一天,胡思乱想没有用。爱他妈倒闭不倒闭,走,回家睡觉。”说完俩人各回各家了。

 

何大妈回到清芷园那套两居室的时候,小红也是刚进门刚到家,她问何大妈:“妈,这么晚了,您上哪儿去啦?”

何大妈说:“我回角门去看了看,咱们这么多家具,那边哪儿放得下呀?你说都是红木家具,处理吧怪可惜了的,不处理吧又真是搁不下,这可怎么办呀?结果碰上了金婶儿,让她那么一通乱问,把我也给闹糊涂了,光顾聊天也忘了进去看看。”

何宝强买清芷园的房子,给父母挑的是一层房子,自己的楼层是三层,都是红酸枝家具,整整齐齐的两套,现在要是搬回去住,就势必得处理一套。而且即便卖了一套,可能角门的房子还是装不下,因为清芷园的房子是一百四十米,角门的三居室是一百一十米,何大妈发愁不是没有道理的,家具必须得处理一部分。

小红今天去找典当行卖首饰去了,总算还不错,今天在北三环找到一家典当行,给的价钱还可以,这家典当行给了三百六十万,小红就做成了这桩买卖。卖了首饰小红心里挺高兴,因为三百六是个吉利数字,六六三十六,六六顺,说不定把钱款都退赔了,何宝强就能免予刑事处罚,就能不坐牢呢。现在听婆婆说处理这些家具的话,小红连忙说:“妈您就别心疼啦,大事都能抗过去,这点儿家具还算个什么呀?卖一套就卖一套吧,这事儿您甭管了,回头我跟宝芬商量一下,看看找一家买家俱的或者上网整套转让出去,爱给多少给多少。我听说现在红酸枝也涨价了,反正咱们吃不了亏,这事儿您就甭管啦。”

何大妈看着消瘦的小红有些心疼地说:“你也歇歇吧,又溜溜地跑了一天,晌午吃的什么呀?哎,俊雄呢?回来没有?”

小红努了一下嘴说:“回来了,一个人挨屋里呆着呢。”

何大妈看了一眼餐厅,餐桌上做好的饭谁也没吃几口,她知道俊雄心里堵得慌没有胃口,不由得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何大妈对小红说:“这套房人家还让咱们住几天呀?”

小红把餐桌上的菜盘子端过来放在茶几上,抓了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说:“我给搬家公司打个电话,咱们礼拜天搬家。眼下我光收到十万订金,等咱们搬过去房子腾空之后,人家才能把全款打过来。只要把钱拿到手,我就赶紧跟他们要账号,把钱给他们打过去。我这儿抓紧时间尽量争取吧,看看能不能不叫宝强进监狱。”

何俊雄突然夹着烟卷走出来,瞪着大眼,用手点着何大妈和小红厉声问道:“我说你们还有别的事儿没有?整天叨叨这个烦不烦呀?”

一句话吓得何大妈跟小红都不敢吭声了,因为正在吃东西,一口馒头噎在了嗓子眼儿,小红憋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何大妈小心翼翼试探着说:“俊雄,好孩子,别跟你妈这么说话?你妈------

俊雄瞪着大眼冲何大妈来了:“不这么说话怎么说话呀?啊?怎么说话!”

小红赶紧用手悄悄地按住何大妈的大腿,小声对俊雄说:“没事儿,儿子,你,你甭着急,妈这儿一个劲儿想办法哪,你那什么,你回去歇着去吧,歇着去吧。”

俊雄当着奶奶和妈妈的面儿,狠狠地嘬了一口烟,然后“噗”地一声吐了出来,转身回屋去了。何大妈跟小红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敢说什么。小红长出了一口气,撂下吃了半截的凉馒头,小声对婆婆说:“妈您别生气,这孩子也是精神上压力太大,您的孙子您还不知道?他往常可不这样儿。我不怕别的,我就怕您心里受委屈,您说我爸刚走,咱们家就出这么大的事儿,咳,我也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啦。这往后我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妈呀,您可千万别跟我计较,别跟我一般见识,有话您就说出来,我改,我能改,我一定------”小红的话说不下去了,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何大妈把手搭在小红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安慰小红说:“咳,妈有什么呀?你爸走了,走对啦。唉,人家是有福的人呀!他这回松心啦!唉,小红,你放心吧,我没事儿。妈什么事儿没经过?什么事儿没见过?你放心吧,妈能挺得住!世上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那受不了的罪!妈都这岁数了,还不知道这点儿事儿?你呢也得想开点儿,他------”何大妈用手指了指俊雄的屋子,小声说:“他是孩子也好,不是人也罢,你都不用往心里去!落井下石的事什么年头儿都有!忘恩负义的人什么时候也在!这是他翅膀硬了,还没跟你断绝关系呢!即便是他嫌弃宝强,要跟你们断绝关系,你也不用难过伤心!你就随他去,你就兹当没生这个儿子!人心向背世态炎凉,妈这辈子见的太多啦!甭想不开,啊。”

小红听了婆婆这番话,深深地点了点头不再哭了。

 

何俊雄回到屋里余怒未消,香烟抽完了一根又接上一根,他心里仍然在生气,既生爸爸的气也生妈妈的气,还生奶奶的气!生爸爸的气,因为他是一个伪君子!典型的贾政!平常日子,嚯,多好的一个人呀!又是优秀党员又是劳动模范,在自己面前总是假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原来却是一个贪官!他妈的,神马东西!生妈妈的气,因为他跟爸爸总是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儿,爸爸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总是捡着爸爸爱听的说!从来不替自己辩护一句!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点儿主见都没有!生奶奶的气,也是因为她向着儿子,别人家都是心疼隔辈人,按说自己这个独生独养的孙子,应该最吃香,姑姑不生养,爷爷奶奶也没有亲外孙子。但是在爷爷和奶奶的眼里,儿子比孙子更重要!这一点俊雄早在七、八岁时就感觉到了,甚至他连姑姑的地位也没有!爷爷奶奶最心疼的就是他们的一双儿女!别人都扯淡!想想自己,闲的没事儿去跳楼,真是他妈一个大傻逼!谁给谁丢人呀?儿子给爹妈丢人那不寒碜,天底下多的是!爹给儿子丢人现眼,天底下少有!那才叫真正寒碜哪!我干嘛去死呀?应该死的不是我,应该是他!是何宝强!他既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爹妈,也对不起他生下的儿子!这个混蛋东西!此时何俊雄恨得咬牙切齿,要是何宝强在他当面,何俊雄真恨不能掐死他!自己还差一岁就到成年了,要是眼下已经是成年人,何俊雄就想马上出家,不是去当和尚,而是走出家门自己养活自己,改名换姓不当他何宝强的儿子啦!可是还差一岁,还没有身份证,正儿八经地给人家打工人家还不要。这可怎么办呢?

那天他要跳楼,说心里话他还是不想真跳,心里虽然是那么想的,家里摊上这样的事,觉得活着没意思,毕竟还这么年轻,什么事情也没经过见过,他既不是伤透了心,也不是心理负担承受不了,更没有人把他逼到绝望的地步。他虽然有跳楼的想法,但是当他撬开楼顶的门,站在楼顶往下看的时候,心里真的很是害怕。没有想到楼顶居然这么高!看着都眼晕!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要是跳下去,那还不得摔成肉饼子?他没有胆量往下跳,但是已经有人发现了他,在楼底下叫喊,有人要跳楼!这下闹得何俊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站在楼顶左右为难。不往下跳吧?日后怎么见人?跳吧,他又真不敢跳。就是因为他这么犹犹豫豫,拖延了时间,所以才把消防队等来,把他给救下来了。但是这件事让何俊雄心里真的很烦恼!这事要是传到学校去,自己还怎么见人?因为消防队都来了,学校能不知道吗?这个学还怎么上?可是不上学自己干什么呢?何俊雄心里真是乱极了。

这当口,小红不放心儿子悄悄走进屋,见儿子把脚丫子翘在写字台上,一个人正在抽闷烟儿呢。小红拉了一个椅子坐在俊雄身后,她用手拍了拍俊雄的肩膀,俊雄本能地缩了一下肩膀,小红说:“俊雄,好孩子。你不用担心你爸爸,你爸爸也是迫不得已,他当那个厂长是肖自强提拔的,你说他能违抗人家肖自强吗?再说了,你爸爸跟我说了,他贪污的钱数没有肖自强多,但是怨只怨你爸爸傻,肖自强贪污的钱,都是你爸爸签的字!什么叫社会经验?这就叫社会经验!往后你也得多加小心,可别上当受骗。其实说真格的,你爸爸是被人家冤枉、被人家陷害的。”

何俊雄转过头来对母亲说:“你少跟我说这个!他冤枉?难道我就不冤枉?谁叫他有贪心?上当受骗的人多啦,都是因为有贪心!没有贪心就不会上当受骗!”

小红赶紧解释:“对对对,你说的对,你是好孩子,你是冤枉的。现在家里摊上难事儿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虽然你帮不上什么忙,妈也不指望你帮忙。但是你能不能让爸妈少操点儿心?能不能让你奶奶少着点儿急?啊?再说了你爷爷刚死,你奶奶都顾不上哭你爷爷,你说你奶奶那么疼你,你怎么能那样对待奶奶呢?你怎么能那样跟奶奶说话呢?看你奶奶哭得多伤心------”小红说不下去又抹开了眼泪。

此时眼泪可打不动何俊雄,何俊雄说:“她就是哭死也没有用!那是她教育出来的好儿子!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是她应得的报应!”

这话说得小红立马愣住了,她上下打量着何俊雄,老半天才蹩出一番话:“难道你爸爸贪污的钱你就一分钱没花?你就一分钱没享受吗?啊?你,你,你这个丧没良心的东西!”

何俊雄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他是贪污来的钱,我半分钱都不花!”

小红站起身来点点头说:“对,对对对!你是好人!你有种!我们不配当你的爹妈!有种你就走吧!躲我们远远的!”

何俊雄立刻站起身来冷冰冰地说:“拿来!”

小红不明白地问:“什么?”

何俊雄说:“按法律规定父母得养我到十八岁!你们还该我一年的抚养费哪!”

小红当时就呆住无语了,继而眼泪夺眶而出,她咬咬牙硬挺着说:“行!何俊雄!您说个数吧!九十九拜我都拜啦,不差你这一哆嗦!这哪是养的儿子?活活是前世的冤家!”

何俊雄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冷冷地说:“我也不多要,一个月三千,一年三万六。”

小红用手指着何俊雄说:“行!小子,只要你能说得出数来,我就能拿得出钱来!”说完腾腾走出去,转眼之间拿来三万六千块钱摔在何俊雄面前问:“还用点吗?”

何大妈赶紧追过来问:“这是怎么啦?啊?俊雄,别让你妈着急生气啊!你妈眼下为难着哪!好孩子听奶奶的话,你跟奶奶说,这是怎么的啦------

何俊雄瞥了奶奶一眼,把那些钱收起装在自己的双肩背包里,说了一句:“往后少叫我何俊雄,我还说不定叫什么哪!”说完背上双肩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红一屁股坐在床上哇哇大哭起来。

何大妈着急上火地跑出去拉俊雄,何俊雄使劲儿一甩,把何大妈甩了一个跟头,何俊雄进了电梯,何大妈爬向电梯叫喊:“俊雄呀俊雄,你回来!你回来。”

小红擦干眼泪追出来,搀扶起婆婆来说:“妈,甭理这个畜生!别看我是他的亲妈,我红口白牙地咒他,出门儿就叫汽车撞死他!这个王八蛋操的!这个混蛋!真恨人呀!妈走,咱回去。”小红从来没有骂过街,更没有在婆婆面前说过脏话,这次居然骂开了街。

 

婆媳俩回到屋里,俩人反倒安静了。

何大妈自言自语地说:“俊雄不是这种孩子呀?他这是怎么啦?打什么时候,突然变成这个样儿啦?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呀?这孩子精神上是不是受不了这个刺激呀?也难怪,他都不想活了,要不是发现及时他就跳楼了。”

小红去卫生间擦了一把脸,回来说:“妈您不知道,就这一代独生子女呀,他们可自私啦!他这样儿的不新鲜。您还不知道呢吧?前些日子,电视里播了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跟他奶奶要钱,他奶奶不给,他竟然拿刀捅死他奶奶啦!您说说,这都是什么孩子呀?啊?快点儿让他走吧,我担心他吃里扒外,他给宝强揭发检举,说不定会给家里添多大麻烦哪!”说着用手胡拉一下胸口“咯”地一声,突然打出一个响亮的嗝儿来。

何大妈忙说:“唉,你看你,跟孩子生什么真气呀?他长多大也是你的儿子!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跟他生什么真气?是灰就比土热!何况是亲娘儿俩?”

小红说:“妈您拉倒吧,今天我是彻底看明白了!您说自打宝强出了事,您看见这孩子着过急吗?您听见他打听过他爸爸吗?再者说,您横是看见了,我爸爸突然死了,您看见他掉了几滴眼泪?他哭了几声爷爷?啊?我先是说孩子小没见过世面,老家办事那么隆重,他可能是给吓着了,我还一个劲儿给他找辙。嘿,我这才是瞎掰哪!人家是吃得饱睡的香,没事人一样!躺在老家的大炕上,这王八蛋睡得香着哪!连打呼噜带放屁,还一个劲儿‘咯吱,咯吱’地磨牙!好像我爸爸死了他解恨一样!这样的混蛋玩意儿,趁早给我滚蛋!”

小红这番话说得何大妈哑口无言,她一件事一件事地回想,那回白事中何俊雄的表现,确实如同儿媳妇小红说的一样,小红没有冤枉他!是呀,哪有妈冤枉儿子的?他爷爷那么疼他,爷爷突然走了,他真是不怎么难受,没哭几声也没掉几滴眼泪,照吃照喝一点儿不耽误。他爹被抓走十几天不叫回家;他妈急得满城跑着去弄钱,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起码掉了二十斤肉!小脸又黑又瘦!他竟然无动于衷!天天晚上回家,他关心的是晚饭吃什么。哎呦,这还是身上掉下的肉哪!这还是亲妈哪!如今这世道,亲生的孩子,这是怎么啦?看看小红想想自己,何大妈太知足了!一双抱养的儿和女对待自己如同亲妈!这不,比亲妈还要亲哪!想到这儿,何大妈赶紧安慰小红说:“小红,你也别把孩子想得那么坏,孩子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宝强当年哭着闹着要找他妈,那不也是糊涂也是不明白吗?慢慢大了就好了。”

小红摇摇头说:“妈,您把您孙子想得太好了!他跟我说过一句话,当时我的心都凉透啦!您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爸就不应该帮助他姑买房子!因为那个经济适用房的指标,一个能卖五千块钱哪!他说:我爸真傻,白白给了人家五千块钱!您听听,‘人家’!他的亲姑竟然成了‘人家’!”

何大妈这回可真是哑口无言了。

小红接着说:“妈您知道吗?他在我面前跟同学攀比,说他们同学也不是谁,家里也是五套房,可是人家五套都是商品房;他呢,有一套是廉租房,还有一套是职工商品房,他比不过人家。您听听!啊?连您和我爸的拆迁廉租房、厂子分给我们俩的职工商品房,都算他的啦!不,都是他的!您甭看他在您面前,在他爸爸面前,什么话都不说,不哼不哈的,可是在我面前他就暴露无遗啦!他嫌他爸爸没出息挣的钱少,没有给他在海边买别墅。不如他们同学的爸爸!那回他说这话我就气坏了,我说你赶紧麻利儿地去找人家,谁挣的钱多你就管谁叫爸爸,看看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儿子!老话儿说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到我这儿反过来啦!是我不嫌他这个儿子丑!其实我早就把他看透啦!妈您不知道,他看见宝强给我买的那套翡翠首饰,您猜他说什么?他说:妈,这套翡翠首饰你只许戴不许卖!将来留着给我媳妇儿!家里东西我都有帐,只许增加不许减少,一样儿都不许你们卖!您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我不过是嫌丢人败兴!我不好意思说罢了!我也怕您知道了伤心!”

何大妈连连摆手说:“别说啦,别说啦!你说这可怎么好哇?这孩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儿啦?这不纯粹是白眼儿狼吗?你说你们又没有第二个,你们将来老了可指望谁呀!?我那傻孩子呀!这都是国家闹得呀,不叫你们生孩子就许生一个。你看看到现在------哎呦!这独生子女怎么这么自私呀?这是什么世道哇?”

小红气哼哼地说:“您就唸阿弥陀佛吧,还算不错,给了钱他就走了,没有拿刀动杖。不过,妈我得嘱咐您,往后您可千万别搭理他!他要是回来跟您要钱,身上有多少您就给他多少,保住老命要紧!这种混蛋玩意儿不说理!您最好躲他远远的。”

何大妈一个劲儿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红疲惫地说:“妈,咱也歇了吧,溜溜地跑一天我也累了。怎么睡呀?今儿俊雄走了我上他那屋睡去,您自个儿一人睡吧,我睡觉打呼噜,我怕这几天您也没睡好。”

何大妈说行,话音儿刚落,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小红看了何大妈一眼,何大妈示意叫她接电话,还把手指头压在嘴唇上,意思是要是何俊雄打来的,千万别说什么难听的话。小红明白什么意思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电话原来是何宝芬打来的,小红问:“有事儿吗?”

何宝芬说:“嫂,我们把那套房子卖了,因为位置是东三环,又有我哥一个同学帮忙,所以卖的价钱还算比较理想,八十米的房子卖了五百八十万!当初买的时候才花了四十万。你说现在干什么最赚钱呀?我看就是倒腾房子,大气儿不喘,稳坐着赚钱!五百八除以四十,这是多少倍呀?你等我算算,这是十四倍半!你说说这才几年呀?哎,嫂,你怎么也不说话呀?又怎么啦?”

小红说:“咳,没什么,这不是你一个劲儿地说,我也插不上嘴吗?”

宝芬问:“嫂,明儿你在家吗?我给你送钱去。”

小红说:“你怎么还送钱哪?现在人家谁不是往卡上打钱呀?谁还倒腾现金哪?好几百万,你得用几个大提包哇?”

宝芬说:“是呀!我也不是给你送现金,我说的是咱俩上银行去打款。五百八十万也不是一笔小数,得咱俩亲自去,玉成说他要跟着,我说他去不去的不要紧,有咱们俩就行啦。”

小红说:“我还能有什么事儿呀?眼下不就是捞你哥最要紧吗?那个小王八蛋爱死不死!我现在是顾了这头儿就顾不了那头儿啦。”

宝芬连忙问:“谁呀?又怎么啦?哪个小王八蛋呀?”

小红只好说:“还有谁呀?就是俊雄那个混蛋!”

宝芬问:“他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小红只好把何俊雄离家出走的缘由经过说了一遍。

何宝芬耐心听嫂子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劝慰嫂子说:“嫂,你别着急也别生气,现在的独生子女难管着呢!一句话也不听,什么本事都没有,还瞧不起自己的亲爹妈。不是一家两家,这种事情多着呢!我们公司一个同事的孩子,偷家里的钱加入传销啦,现在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传销还不是兔子专吃窝边草,他们两口子兄弟姐妹多,七、八个,都让这个孩崽子给拖下水啦!一共坑了好几百万!气得他老婆喝了安眠药!你说这可怎么办哪?”

小红急忙问:“他妈死了吗?”

何宝芬说:“哪能让她死呀?死了倒松心啦!抢救过来啦,唉,现在两口子整天眼泪汪汪。你说管什么用啊?幸好这还都是亲哥们儿亲姐们儿,谁也没有上门逼债。可是这个怂孩子吧,你说多可恨哪!坑了这么些人的钱,你还见不着他的面儿!你说花多少钱还是次要的,这个人哪?是死是活到现在也不知道!你说多要命啊!”

小红听到这儿心头忽然一紧,连忙说:“行啦,你明天过来吧,咱俩办转账去。”然后赶紧挂上了电话。

何大妈一直看着小红打电话,这时候看见小红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怎么啦?宝芬说什么啦?”

小红说:“她说明天过来送钱。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点儿说!”何大妈着急了。

小红说:“宝芬说他们一个同事的孩子加入了传销,把三叔二大爷,七大姑八大姨儿,都给坑了,一共坑进去好几百万!妈您说,万一俊雄要是加入传销,那咱们可怎么办呀?他要是借了人家钱,那可就得咱们替他还呀!”

何大妈听不懂,她问小红:“什么是船削呀?这会儿还有贼船哪?文化大革命那时候有贼船,现在还有?”何大妈瞅巴冷子听见宝芬说,上了贼船也不怎么着,但是没有听清楚。

小红说:“咳,就是那么一种坑人的手段,他在理论上是说得通的,就是说一个人发展两个人,两个人发展四个人,四个人发展八个人,越发展越多,上边的人拿提成也就越多。可是这个事儿已经臭了名声,香港那边管这个叫老鼠会,其实骗不了别人和外人,就是骗自己身边的亲人。妈您说,俊雄要是拿着钱参加了传销,那钱要得回来要不回来倒是小事,人还回得来回不来,可就说不好了。”

何大妈看着发愁的儿媳妇劝慰道:“你看你刚才说狠话,啊?说得多有劲!到现在你又担心你儿子了。”

小红说:“妈,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他捅下更大的漏子!”

何大妈说:“唉,那能怎么办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已然是倒霉到家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就听天由命吧!问题是你也抓不住你儿子呀?让他上外边去闯荡闯荡也好,也让他知道知道,谁是外人谁是亲人!你不给他吹灯拔蜡,他就不知道什么叫黑!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你也管不了啦。咱们也睡觉吧,我老了,我是没有精神陪着你们了,我先睡去了啊。”何大妈说着独自走进卧室并且把门关上了。

小红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发呆,因为她听说过有浙江人被骗到缅甸去,说是有发大财的机会,就把家乡的亲戚老乡都给骗过去。但是到了那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落到一群坏蛋手里,他们把人关到小黑屋里,让他们拿着手机发微信跟家里要钱,如果家里不给那边打款,那边的人就会折磨他们!用烟头烫胸脯,用打火机烧腋毛阴毛,还有狠的,往指甲里扎竹签子!往阴茎的尿道里边插筷子!疼得人嗷嗷叫。他们给家里人发视频,心疼得家里人没办法,只好赶紧给他们打款。但是打了钱也不放你走,还得让你再给他骗人过去,两个人换一个人,骗的都是浙江、温州那边的小老板。哎呦,如果俊雄要是被这些人骗过去,那可怎么办?我还活的了吗?他奶奶要是------想到这里小红突然不放心了,刚才婆婆说“我是没有精神陪着你们了”,这是不是一句临死的遗言哪?

小红“蹭”地一下蹦起来,连忙打开婆婆睡觉的房门,赶紧按下电灯的开关。屋里忽然亮堂起来吓了何大妈一跳,刚刚迷糊要睡着,一下子变成满堂亮,何大妈只好揉着眼睛坐起来问:“你这是干嘛?找什么呀?”

小红这才放了心说:“没事儿,妈您睡吧,我,我------是怕您想不开。”

何大妈听了这话想了一下,冷笑一声说:“你拉倒吧啊!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犯得上为这么一个小混蛋去死吗?他爱死不死,我该活多大岁数,我就活多大岁数。我劝你呀,也如是!随他去吧,这就是命!人不认命是不行的!去吧,睡觉去,听天由命吧。甭管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小红答应一声,也只好回去睡觉,其实她哪睡得着呀?不过是翻饼烙饼罢了。

 

那天小红走了,看守果然对何宝强好多了,起码说话客气多了,看来还是钱管用啊。何宝强写交代材料时,那人还对何宝强说:“一是一二是二,自己可别给自己找麻烦,这年头儿找良心比找金矿都难!”

这话说得确实有水平也很实在,何宝强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一米八五的身材,浓眉大眼长得挺精神的,就问了他一句:“你原先是那个单位的?你贵姓?”

小伙子说:“我就是一轻局的,我姓苟。”

何宝强说:“小狗,哎呦不是!你瞧我这是怎么说话呢?”

小苟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听这个听多了。我小时候听人家管我爸叫小狗,后来又变成了大狗,退休的时候又变成了老狗。这有什么办法,投胎走错了门儿,我早就听习惯了,没事儿。”

何宝强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跟你打听个事儿行吗?”

小苟看了一眼外边回头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何宝强小声问:“你知道老局长、肖局长进来了吗?”

小苟走到门口朝楼道里张望了一下,回身点了点头。

噢,何宝强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我说不说他已经没有意思了。上边已经把他拉下来了,看起来,上边也不相信我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能贪污那么多钱!那我还等什么呀?还是赶紧交代吧,起码不能叫他把我出卖了!更不能让他抢在我前头!于是,何宝强就把他所知道的肖自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连他儿子肖耀东也捎带上了,知道什么写什么,材料足足写了十二张。当他把材料交给小苟时,小苟笑了说:“你呀,太愚!算得上是愚忠了!这都什么年代啦?你早就应该这样!”

何宝强连连点头说:“是是是,我也是接受你的帮助教育,我才想开的。”

小苟瞥了何宝强一眼:“啧,你这是怎么说话哪?和着是我教你学坏?”

何宝强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

小苟说:“你呀,你少说点儿吧,要是实在想说,就说点儿有用的!没用的别说!”

何宝强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小苟走了,去给运动办送材料去了。何宝强突然想起一件事忘记写上了,那是一九九八年,厂子眼看就要完蛋,他们抓紧时间去了一趟香港澳门新马泰。在泰国做泰式按摩时,那些按摩女稍微会一点儿中文,何宝强浑身痒痒肉不能让别人碰,一碰他就痒痒得难受,所以他总是浑身紧绷。办公室的小孙躺在何宝强旁边,他是很会享受的,按摩女一边给他按摩,俩人还一边聊天。可是给何宝强做按摩的那个女人非常不开心,她皱着眉头嘴里总叨唠一句话,何宝强也听不懂,听着好像是“晃东晃东”,何宝强问小孙:“她说什么呢?”

小孙笑着给何宝强解释说:“何厂长,人家让您放松,您没听见吗?您说您老是绷那么紧,挺那么硬,人家按不动!您放松点儿,人家好给您按摩呀,待会儿有您硬的时候。该硬的时候您再硬,别着急,行不?”这话说得大伙儿都笑了,给何宝强闹了个大红脸。

何宝强这才听明白了,他虽然浑身放松了许多,但是这浑身的痒痒肉,实在是不能让别人碰,人家给他按摩哪儿,他就哪儿紧张,他不敢乐,可是他又实在忍不住想乐,哎呦,这哪儿是享福呀?纯粹是活受罪!

接下来就是去看小孙说的那个该硬的节目,导游给大家说的很清楚,人家说:“今天晚上这个节目,我们旅行社不勉强,大家愿意去看就报名,不愿意去看就举手,我们再给不去的朋友们安排别的活动。但是我需要告诉大家的是,今晚这个节目很特别,怎么说呢?那就是:不看很遗憾,看了更遗憾!”

大伙儿都被导游给说糊涂了,怎么叫不看很遗憾,看了反倒更遗憾呢?反正也没多少钱,索性一车人都报名都去看了。到了现场才知道,原来是看男女全身裸体当众性交。全场节目都是不同姿势的性交,一共上来了四对男女,最后那个男人的阴茎不知为什么那么长!足足有一尺长!他一出场全场人都惊呼起来。他的阴茎不仅长而且还象初月一样弯弯地、用龟头一下一下地敲着肚皮。配着幕后的音响,好像是象脚鼓的节奏,咚咚,咚咚地响,全场人都惊呆了,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其他声音。然后上来一个扭扭捏捏的美女,看见男人的大阳具,假装惊讶地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扭了几下肥大的臀部,那男人就上去了,刚一插进去那个女人就“嗷”地叫了一声跑了。随后又换了几个,好像都不能接受这个男人的挺入。然后这个男人就转身向观众席招手示意,意思是看看谁愿意上去。

在观众席里观看的游客,不仅有亚洲黄种人,也有白人和黑人,那人招了一会儿手,果然上去一个挺胸翘臀的黑妞,那个黑妞满不在乎地跳上台去,她没有脱衣服,反而凑近那个男人的阳具认真查看,因为舞台上的光线不是很亮,突然那个黑妞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阳具拽下来,原来是套在阴茎上的一个假阳具,他的真家伙只有半尺长。全场观众哈哈大笑,那个黑妞举着那个假阳具甩了甩,然后扔到了观众席里,大伙儿慌忙躲闪那个脏东西,那个男演员赶紧跳下台去捡他的宝贝,在众人的嘲笑中慌忙跑进幕后。

再下来的节目确实动真的了,几个穿比基尼的女演员,在观众席里搜寻年轻男性,他们一把抓住何宝强,却被何宝强用力甩掉。她们转身就抓住了小孙,小孙好像不太愿意似的,但是只挣扎了几下,然后就顺从地跟着那三个女人上去了。一上台,三个女人就把小孙扒了个精光,一个抱住小孙的脑袋狂吻,一个抓住小孙的双手去摸自己的双乳,一个干脆抓住小孙的阴茎,又是揉搓又是舔嗦。这时观众席里有人起身离开了,何宝强也不想再看了,他站起身来看看局长肖自强,但是肖自强没有走的意思,看来他还想继续看。这下弄得何宝强很尴尬很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好又重新坐下。

台上那三个女人折腾半天,小孙那玩意儿无论如何硬不起来,结果被那三个女人连推带搡轰下台来,还把他的衣裳给扔下来了。

小孙穿好衣裳后,落了局长一句话:“真他妈没出息!给中国人丢脸!”

小孙委屈地说:“局长,不是我不行,您想啊,这么当着众人干,让这么多人眼巴巴地看着,谁行啊?我不知道您行不行,反正我是不行。”

局长肖自强哼了一声没说话。

小孙不知道局长什么意思,也没敢再说什么,找个座位坐下了。

但是何宝强心里很明白,那三个女人找错了人!别看肖自强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他干这种事的瘾头儿大着呢!他能不喘气地一连干一个钟头!而且不管有多少人看或者有多少人起哄捣乱,他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直到干得那个女人不住声地喊他亲爸爸,他才肯射精松手。如若不然他就能一直坚挺着干,女人哭死也不没用!他会一种房中术,就是可以控制什么时候射精。以前何宝强不知道,后来他才有所耳闻,原来肖自强能当上这个局长,就是全凭本身这个硬件。因为市里有个大头头儿是一个不结婚的中年女人,肖自强就是她给提拔上去的。有一次,何宝强陪着肖自强去给那位女领导拜年,去拜年的人清一色全是男的,人很多正好够一桌,大伙儿商定去外边吃饭。在酒席宴上何宝强才知道,原来肖自强有个外号,叫:神龙一号。大伙儿你一句我一段,让何宝强听得浑身燥热,大腿根子发紧,当中间就更不用说了,一蹦一蹦地打挺,好难受呀!可是人家肖自强脸不变色心不跳,跟没事人儿一样,好像大伙儿是在说别人。

大伙儿议论他的私处,什么形状什么色儿,怎么帽儿怎么杆儿,大小不输啤酒瓶儿,软硬堪比橡胶管儿,粗细长短跟配种站的叫驴一模一样!肖自强毫无表情地抽他的烟,听到众人对他私处的描述,脸上似乎还流露出些许得意。想来这人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就没有了知觉。众人一致认为在局里甚至在市里,肖自强也是没人可比的神龙一号!是众人的老大哥,跟女领导是绝代双骄的绝配!抽烟的肖自强发现女领导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何宝强打量,就冲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没用,小鸡巴孩儿,上不了台面儿,空长了一张小脸蛋儿。”女领导就不再盯着何宝强瞧了,人家是只在乎家伙不看重脸蛋儿。那回何宝强只是听别人议论,并没见到肖自强的肉身真像。

后来去泰国考察,何宝强才第一次见到了真家伙!那是一天晚上吃了海鲜之后,有人建议找几个漂亮妞儿,跟酒店老板说明意思之后,很快就叫来了四个丰乳肥臀的妙龄女郎,一人一个,伴着舞曲,喝着红酒,抱着女郎,不等一支曲子放完,八个人已经全部脱光了。没想到的是,四个妞儿齐刷刷都趴在了肖自强的身上,因为其他三个男人在肖自强面前,简直就不能算成年男人!而是小男孩儿。连何宝强自己也觉得有些自卑,平常在家里跟小红做房事的时候,何宝强总要雄赳赳地展示男性和占有者的雄姿。小红也觉得自己的男人威风八面,她当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何宝强得到的是老婆的赞美和欣赏。但是那天当肖自强终于要做事的时候,四个女郎都围在了肖自强的身边,其他三个男人就只有看着的份儿了。真是人皆有一绝,想不到肖自强是这么一绝!何宝强不得不佩服和羡慕这个老上级,人家爹娘老子给了这么一副身子板儿,这么一套好家伙事儿!真是走到哪儿吃香到哪儿!人家不靠请客送礼,人家不花一分钱,人家还总是人上人!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他都是骑着女人说事儿,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绝对不差一星半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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